怎么还有鬼？
还是凶鬼，大恶鬼！
鬼男人的音色好听，发出的声调却怪异杂乱，像是很久没说过话，让人不仔细听不懂。
他趴在祝玿身上，漆黑的发丝与发丝间并不完全分离，中间流淌着像是石油的混沌液体，湿哒哒地落在脸颊上，触感惊悚而让人汗毛直竖。
他将祝玿的双手向后弯曲着压在地上，循着口中说的“香气”，向上爬。直至将鼻尖凑到祝玿的手边，把刮蹭流血的手背翻了过来。
因为发现了水源的出口，他如同一个干渴的旅人，迫不及待地就要把薄唇凑过去，还维持着人类模样的修长脖颈就搁在祝玿眼前，苍白又羸弱。
祝玿默念阿弥陀佛，毫不犹豫地冲那段脖子咬了下去，打赌那是一个脆弱的部位。
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腥冷液体因为皮肤表皮破裂而灌入口腔，与此同时，鬼发出一声痛嘶。
她抓住机会，呼叫系统，补上一堆五花八门的符咒。
符文生效，鬼将手下本应该没有反抗之力的猎物直接甩飞了出去，飞速退回假门内。
祝玿死里逃生，拖着伤腿，捂住手重返三楼。
小小春燕楼，竟然有四只鬼，趁着其中两只一死一伤，她要抓住机会劝服那对母子，将他们一并超度。
三楼房门依旧开着，祝玿直接走进去席地而坐，朝娘亲鬼展示自己身上的惨状：“女施主您看，我都是因为您才伤成这样。”
说服鬼前先道德绑架，拉到同一立场。
娘亲鬼不吃这套，陪鬼娃娃在房中玩。
祝玿无奈，再次上供香烛，并用香灰勾兑一碗清水，权当给她倒酒，商量道：“这样吧。这春燕楼你出不去，还想找人。不如你把缘由告诉我，我帮你找，找到人有恩报恩，有仇抱仇。”
娘亲鬼不动了，脸上缓缓流下两行血泪，似乎是陷入回忆。
祝玿强忍疼痛，耐心等她平复心情。
不一会儿，鬼娃娃说娘亲同意了。从童言童语中，拼凑出一个故事。
娘亲鬼生前是一位书生的发妻，她随书生进京赶考，因缺少银钱，既无住处也无吃穿。书生每日和她抱怨旁人都有银子打点官员，她怜惜夫君辛苦，在书生的介绍下找到在春燕楼浣衣的工作。
旁人见她美貌屡次骚扰，她想到书生，只躲避不敢声张。彼时她攒够银钱，怀孕三月有余，本以为等出榜就能随书生离开。没想到书生名落孙山，变脸将她毒哑卖给春燕楼，卷钱跑路。
她宁死不从，坠楼而死，死后生下孩子，怨念难平，因此报复春燕楼。
她等书生，也是想手刃仇敌。至于吊死的那个鬼？也是她知道此人是个负妻汉，存心报复。
书生姓李，名宛，听说现在在沽陵县，拿钱捐了个县官，日子风生水起。
*
鬼娃娃伸手擦去娘亲脸上的泪。
祝玿神色晦暗，将纸上墨迹吹干，展示给她：“是这个名字对吧？你可要看仔细了，免得我到时找错人。”
娘亲鬼点点头。
祝玿将纸收好，左右环视一周，问：“你这儿有没有证据？比如卖身契、人证、你跟那狗男人的信物之类的。”
鬼娃娃从床底掏出来一个盒子递给她，仰着脸蹭蹭她手心。
鬼魂的体温冷，冰手，祝玿却跟感觉不到一样摸他脑袋：“好，我必会为你们报复那孬种。待会多给你点蜡烛，路上和娘亲一起吃。”
娘亲鬼深深行一礼。
事情终于要结束，祝玿根据系统提示摆香案法阵，将整个春燕楼罩于其中。一般人做法事都追求隐蔽，她不一样，不仅要做显眼的法阵，还特意买了赐福道具。
「紫气东来」，效果天起异象，地腾紫气；
「铁树开花」，恢复附近动植物生机，焕然一新。
因为属于幻象道具，两个东西并不贵，可对于祝玿来说却是必须的。
没有让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异象，怎么宣传凶宅？怎么吸引买主！
一切就绪，母子两鬼在木鱼声中相拥，黑气缓慢消散。
祝玿一边敲木鱼，一边走神想，假门中那只恶鬼还在吗？没动静，应该是死了吧。
当夜，城西附近的人都看见昔日破败的春燕楼彩光弥漫，花木招展，隐隐一片祥瑞之态，大为惊奇。
祝玿搞定一切，伸着懒腰收工，注意力全在疼痛的四肢上，跟系统拌嘴。
“我这是工伤，用药居然不能报销？”
“系统内并无此规定。”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之前要的八折券拿到了吗？”
“已发送至宿主邮箱。”
“看，活规定。”
......
夜色之下，一片黑色借阴影遮蔽，紧随她后。
*
祝玿住在一处没人要的破屋中，盛京客栈房价昂贵，她信奉钱是赚出来的，也是攒出来的，索性省钱凑合几晚。
破屋没人过来，因此祝玿也没锁，将新买的一碗馄饨搁在窗台上，便去河边洗漱。
等回来时，门依旧半掩，其内黑而幽深，一时竟像比外面的夜还要深。
她精神松懈，没察觉出异常，正要去端馄饨，却在路过门口时被东西一把拽入门内，压在门板上。
这东西比她高一头，压迫感惊人。祝玿吓得心跳都停了：“谁？”
依旧是那怪异的声调，比之前流畅很多，慢慢念出自己的名字。
“宣荣。”
怎么鬼还能跟到家里来啊？
自称宣荣的鬼魂在她手上找伤口，发现已愈合时微愣，失落道：“没有了。”
系统出品，疗效飞快。祝玿趁他走神，狠心买几张符咒打算一块贴到他身上，还没碰到，手便被抬起按在身后。
宣荣语气不喜不怒，却透着股瘆人的危险：“还想咬我？”
他都这么说了，祝玿原本没想法，立即冲眼前的苍白锁骨咬下去，梅开二度，补符咒。
宣荣再次将她甩出去。
力气奇大，祝玿一直撞到了门外几米远的柴堆上，背腹受创，将刚才尝到的恶鬼血液咳了出去。
不愧是恶鬼，连血液进了口腔，都会主动想往人胃里钻。她已经把血咳出来了，却还有那种被黏糊糊的阴冷东西攀附在食道上的不适感。
宣荣捂着伤口，蜷缩在地面上，并不发出声音，看起来有些可怜。
祝玿一心只有跑路，毫不同情，毕竟鬼打人，动动手指就能把她捏死。
她买一张起火符，点燃身旁的木柴后扔进破屋中。起火符有驱邪效果，燃烧后的灰烬会散发让鬼魂不适的异味。
宣荣掩住鼻子，用一种颇为不悦的神情注视她。很快，身上燃烧起一堆火焰。
祝玿无动于衷，“吱呀”一声，在他面前锁住了门。
破屋不牢固，大火噌地烧起来，映红了荒地的半边天空。
她抚着疼痛的胸腔，弯着腰一瘸一拐地往外面走，看来今晚不得不住客栈了。
砸了这么多钱，管他宣荣赵荣，这回总该死了吧？
*
次日，城西，王记面馆。
与往日不同，今天所有食客都在热议昨晚春燕楼异象一事。亲眼见到的人说紫气弥漫、彩彻区明，连门口的柳树都重现生机。
没看见的人便吹牛，说仙音渺渺、百鸟来栖，甚至还有留宿附近青楼的人说自己昨夜受到渲染，雄风重回当年的。
胖男子今天也来面馆吃面，他从三年前开始就萎靡不振，补了多少药材都没用，被家里的妻妾耻笑，正憋闷，闻言竖起耳朵，听别人传得心痒难耐，就恨自己昨晚没留宿，只在远处遥遥看见紫光。
要这些都是真的，春燕楼岂不是成了那小尼姑说过的......
“福祉宝地。”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胖男子浑身一振，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是你？”
祝玿笑吟吟，像是知道他所想，说道：“紫气护佑，长命百岁，阳气——”笑着上下看他一眼：“——自盈。”
胖男子闹了个大红脸，行礼道：“鄙人名周善，不知仙姑怎么称呼？”
祝玿高深莫测：“我已下山，周施主喊我祝姑娘便好。”
隔壁包子铺正蒸馒头，不知怎地火突然灭了。祝玿捏一张起火符将炉火重新点燃，包子铺主摸不着头脑，旁观全程的周善却睁大眼睛，惊喜道：“果然是仙姑！”
旁人被声音吸引来。
祝玿“嘘”声：“你知，我知。”
周善大喜过望，仙姑这是只想让自己知道身份，连忙压低声音：“给祝姑娘带来麻烦了。”
祝玿跟世外高人一样矜持点头，吹开豆浆上一层浮沫，珍惜喝下肚。
她不着急，更着急的反而是周善，急得抓耳挠腮，主动拉凳子过来，悄声问：“祝姑娘，您所说的宝地，难不成就是春燕楼？”
“是或不是，昨晚施主不是看清楚了吗？”
周善讪笑：“我昨天只是瞄到紫气，并未近观。那春燕楼以前可是凶宅，怎么就突然变成......”
“慎言。”祝玿将豆浆喝光，昨天受创的胸腹才好受些：“春燕楼本就为福佑之地，可惜一直被青楼二字压制、又遭凶案，才被掩盖蒙蔽。如今我已将鬼魂超度，它自然重现荣光了。”
周善还有些犹豫：“真的？”
祝玿擦手，露出八颗牙齿：“反正今日无事，我带周施主亲自看看。”
身为金牌销售，买房之前怎么能不带客户去验房呢？
难为她天不亮就把春燕楼打扫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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