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少年行其二》诗中曾写到“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而诗中提到的金市，便指代的是西市。
西市乃是各国蕃商聚集之地，此处衣食住行，奇巧玩物，应有尽有。
听闻商铺就有四万余家。
为了把这里逛个遍，阿茹娜找鄞皇特批了五日住在宫外，好一睹长安之繁华。
不过……
阿茹娜跳下马车，她看着这扇有三个她高的坊门，顶部正覆盖着一片片黑色的琉璃瓦片，瓦片旁的屋脊还装饰着形态各异的瑞兽雕塑，大鄞连一扇坊门都如此气派，更别提坊门后的繁闹。
那是所见之处，门庭若市，座无虚席。
她不自觉露出欣喜之色，连说话的语气都欢快了不少，“喂，李承训。”
她站在李承训的马匹旁，“骑着马逛多没意思啊，本公主要步行游市。”
“公主可知这西市有多大？”李承训剑眉轻挑，不为所动。
“我管它有多大。”阿茹娜不以为然道，“本公主有的是时间玩，今日逛不完，那就明日再逛，明日逛不完，那就后日。”
她抬头看去，“若你不想与我一道也成，那我们就在此地分别，待回宫之时再一道即可。”
“且慢。”李承训叫住阿茹娜，他握着马鞍顺势跳下，一双眼睛看着阿茹娜，似笑非笑，“多谢公主体谅，不过哪有东道主让客人独自游玩的道理，这可不是我大鄞的风范。”
说完他向前走去，“不知公主此行到此是有甚么物件要买啊。”
走着走着，他突然兀自介绍了起来，“宝翠阁的珠宝品质是最为上乘，但款式一般，若要款式好的就要去坊尾的金玉堂，不过相对的，品质光泽也要次些。衣裳的话就要到瑞锦坊，不仅款式时兴，做工精细，京城女娘所穿的也大多都出自瑞锦坊。若是要买胭脂，一定要去兰泽铺，赵娘子眼光毒辣，只一眼便能替你挑出最适合的胭脂，还能替你画上一画，连瑶池春的花魁娘子都只用她们家的胭脂。”
阿茹娜跟在他的身后，听他说的都是些寻常东西，不觉有意思，而两旁的店铺不是衣食住行，就是些日常用具，她的双手背在身后，“我想看角抵。”
“角抵？”
李承训脚步一顿，回过身来，眼神闪过一丝惊讶，“长安角抵可与你们勇士切磋不同，公主当真能看得血腥场面吗？”
“你不带我去，又怎知我不能看？”
阿茹娜眼神炯炯，心中激起波澜，努力展露出一副非常想看的样子。
李承训看她神情，心中有疑，却也不露表面，他唤来燕钊，吩咐道：“你去角力坊看看今儿个有没有什么好角儿，若是没有，让符爷安排一场，今儿可要叫北渠公主看个痛快。”
他这厢说着，卓娜见状快步走到阿茹娜身旁，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想了想又吞了回去，改了话，“公主怎的好端端的要看相扑呀。”
“卓娜你看过吗？”阿茹娜说。
卓娜摇了摇头，“我只看过咱那儿的布库。”
“那就对了，我都没看过，你怎么可能看过。”阿茹娜走到一个香料铺门口，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听闻大鄞相扑有一绝技，叫腰车，利用腿部和腰部的力量将人扛起并摔倒。”
“我曾听爹爹说过，当年厄尔勒峡谷一战大鄞有一将军，战时武器断裂，便是以这相扑技术，以身肉搏杀出一条血路。”
“我想观摩观摩。”
“小娘子，店内有新到甲香，要不要进来看一看？”香铺门前的伙计热情四溢。
阿茹娜睁开眼睛，“什么是甲香？”
“哟，小娘子是第一回来长安吧。”伙计顿时声音变大了许多，“这甲香啊，是取海螺身上的掩厣，是宫中娘娘用的帐中香都必须用到的一款香料呢。”
“小娘子不如亲自进店看看？”
“成。”
阿茹娜摆了摆手，大喇喇地踏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香，要知道北渠没有海螺，更不知用此物制成的香料是何味道。
海螺海螺，字里有海，像是海里独有的，可惜北渠只有湖，却无海，伙计这话是说到她心里去了。
香铺开在坊门前五里远，走进发现居然才五丈长，两丈宽，堪堪摆下几个货架，以及一个柜台，就算是一间铺子了，店里不过几人就觉得拥挤了。
还有铺内光线太差，只有几根蜡烛维持光线，眼下不过未时，却让人觉得是黄昏后，不知这店家是有意为之，还是店铺本身布局不好，总之莫名令她有股不详之感。
“公，娘子，要不还是算了吧。”卓娜谨慎地打量四周，她的手抓着阿茹娜的小臂，一对耳朵微微颤动，不敢掉以轻心。
“卓娜无事，你我皆有武艺在身。”阿茹娜拍了拍卓娜的手，“李承训不还在外头候着？”
这话说的倒不无道理，卓娜扫视周围一圈，见店内多半是些青年女子，就算有诈，也应当应付得来，此行公主出来游玩，她还是莫要扫兴的好。
“两位小娘子请用茶。”有名七八岁大的女童端着茶盘，小心翼翼地走来。
阿茹娜扭头与卓娜相视一眼，端起茶杯未饮。
“听门口伙计说你们店里新到了一款甲香，可否拿出来让我一看？”阿茹娜问道。
女童愣了愣，“甲香稀有，要先请示我们掌柜。”
“那你们掌柜呢？”
“掌柜、掌柜…”
女童还未说完，忽的从柜台后站起了一个人，那人佝偻着，瞧上去有六七十岁的样子，满头皆白，一身布衣。
“老朽便是这家店的掌柜，两位小娘子是要买甲香吗？”
掌柜扶着柜台，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看看，若是好便买。”阿茹娜道。
那掌柜闻言，眉头紧缩，“小娘子或许不知道，我们店的甲香是取之岭南的海螺，岭南之地抵达长安运输不易，就是运到了，也堪堪不过只有几两重。”
“此物贵重，一两便要百两银，小娘子若是真心要，那就请娘子和我到后堂去看。”
“后堂？”
这么点大的铺子居然还有后堂？
阿茹娜环视一圈，不见有道门能到所谓的后堂。
“是。”掌柜点头，“不瞒娘子，别看我这店小，其实好东西都放在后堂，也是怕被居心叵测之人惦记。”
“我和你去。”
阿茹娜放下茶杯。
“公，娘子。”卓娜拽住了她。
“没事，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与其入待宰的羔羊，不如主动出击，阿茹娜是这般想着。
说是后门，不如说是一道被砸开的墙，墙前用一副长挂画挡着，因店内视线昏暗，自然很难在意这里有被砸空出一个过道来。
后堂并非在店铺后，而是要穿过狭窄的空间，再推一扇门，方到一个四方正的库房。
如掌柜所说，库房内摆了不少奇珍异宝，各种大小的锦盒摆得齐齐整整，每一个块区域都贴了一个字条，写明了此处是何物品。
掌柜行动缓慢，找了好半天才拿出一个巴掌到的锦盒，他扬起嘴角，露出不规整的牙齿，“小娘子，这便是甲香。”
阿茹娜接过锦盒，老远就闻到一股臭味，她皱起眉头，“这香怎么是臭的。”
“小娘子不懂香吧。”掌柜笑道，“这甲香原就是海螺身上的掩厣，自带一股子腥味，单闻确实不好闻，不过小娘子可以拿去与檀香、沉香一道炮制，会让这两香的香气更加柔和，味道层次也更多些，是不可少的定香剂。”
阿茹娜打开锦盒，内里是一片片拇指大小的圆片，圆片上有一圈圈深褐色螺纹。
她当还是什么奇世香料，不过是一味定香。
她将锦盒盖上，递还回去，“可还有其余香？”
“小娘子是不满意这甲香吗？”掌柜急忙接过，他的双手紧紧握住锦盒，看上去是十分珍贵了。
“我不制香，此物到我手里就糟蹋了，麻烦掌柜拿些熏香来。”
“熏香是有，不知小娘子喜欢淡些，还是浓些。”掌柜捧着盒子又走了回去。
“自然是淡些。”阿茹娜道。
不一会儿掌柜又拿出一个大锦盒，竟有半臂长。
阿茹娜见状上前帮掌柜取了下来，“什么香，要那么大的盒子装。”
“这可是奇楠沉香！”掌柜的声音不自觉变小，“这可是沉香中极品中的极品。
奇楠沉香遐迩闻名，阿茹娜也只见过几次，用倒是没用过。
她看着那锦盒，有淡淡香气透过盒子，虽淡，但是很快驱散了方才甲香的臭味。
只是这香虽淡，她闻着莫名有些头晕。
就在锦盒要被打开之际，阿茹娜迅速盖住盒子，“我不买了。”
说完她冲出房间，按着来时记忆的路往外跑。
奇怪，怎的每走一步就觉眩晕更加一分，她的四肢也开始渐渐软弱无力。
这香、这香有毒……
下一刻，便不省人事的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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