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踏入长安起,除了那日进城时在马车上的匆匆一眼,阿茹娜还未曾在这布局规整的街道上游玩过。
昨日大殿之上,鄞皇问她,需不需要替她讨公道。
讨的是——让李承训做她的接待使,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贴身的那种。
……
卯时三刻,李承训就整装出现在鸿胪客馆的正门处了。
他今日特意穿了件正红色的缺胯袍,肩上搭的是一条鲜艳的红色狐裘。钦天监的内官说他今日不宜出行,得穿红挡灾。
这灾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定是与馆内那娇蛮公主有关。
这不还未一道出行,就让他在这干等了半个时辰。
而这人,正呼呼大睡着。
阿茹娜是辰时三刻醒的,从她踏出北渠国界那刻起,只有昨夜这一觉睡得痛快!
悬黎珠护送一事将她压得“喘不过气”,尤其是经历那两次刺杀,她是日日担忧把这宝物给丢了。不过总算是把悬黎珠交到鄞皇手上了,她一下便觉着浑身松快了不少,心情也爽朗了许多。
“卓娜,拿我那件琉璃裙来。”她语气欢快,敏捷地跳下床,踱步至窗牖旁推开,将头猛地扎了出去,迎接这抹温暖的晨曦,今日天晴,无雪。
真是个好出行的日子。
“公主不要忘了,得先去探望皇后娘娘。”卓娜提醒道,她的手上正拿着阿茹娜说的那套碧绿的琉璃裙,衣服上面挂有配套的绿色琉璃珠、琉璃金钗。
“你不说我当真忘了。”她将头又缩了回来,顺手把窗牖关上,天气虽暖,但寒气还未散尽,她忍不住打了寒颤,抱臂走到暖炉旁,“娘亲说她出阁前与皇后娘娘最为交好,我这般晚些去也不打紧吧。”
她嘴上这般说着,手上动作却一点都不慢。
“公主人见人爱,皇后只怕是一见公主就爱上了,说不准了还留公主在这做媳妇呢。”卓娜笑意晏晏,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口中说出了什么惊人的话。
阿茹娜身形一顿,屈指往卓娜的脑门上用力一弹,“你可不许再随便看汉人的话本子了,看你说的话,传出去要吓死人。”
“公主!”卓娜吃痛地叫出声,她的嘴角立马瘪了下来,不敢再妄言了,因为公主是真的会把她的话本子全部给丢出去的。
穿戴整齐后,便到了用膳的时辰。
李承训由原本的高坐马鞍到后来躺进车厢,鬼才会傻乎乎的等。
他的两只脚叠放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忽然肚子里冷不丁地传来几道不雅之声。他噌地一下坐起来,神情中带了些怒气。
他用力揽开车帘,一个屈身跳了下去。
叔可忍婶不可忍。
他大步流星步至那坐在角落里云淡风轻吃着饭的人面前,高声道:“给我上你们这最好的酒菜。”
他的动静很大,长得又高大,一坐下像一堵墙一样,倏地把光挡了大半。
“不过是几个时辰,殿下都等不了吗?”
阿茹娜没有抬眸,依然老神在在的用着膳食。
早在北渠时就听闻娘亲念叨大鄞的长生粥,原想着是什么罕见的珍品佳肴,不料里头是些常见的糯米、山药、枸杞熬制而成的,不算难吃,就是味有些淡,不太吃得惯,倒是一旁的樱桃饆饠更合她的胃口。
“等得了,如何等不了。”李承训拿起筷子就往桌上那仅剩一块的樱桃饆饠上戳,张大嘴巴一口塞了进去,仿佛那便是阿茹娜,咀嚼的每一下都用着劲儿。
唯一想吃的东西被人给尝去了,那这膳食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了。
阿茹娜哐当一声放下瓢羹,她顺手接过卓娜递来的帕子,擦拭嘴角,“殿下送我进立正殿吧。”
“不是要去西市?”李承训漫不经心地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这饆饠做得当真一般,快把他噎死了。
“殿下既然是接待使,就该安守本分。本公主想去哪是本公主的事,殿下只需照令安排即可,不该问的一个字也别问。”阿茹娜语气决绝,眼神倨傲,说完她转过身去,抬步欲往马车走去。
不料立即有两名穿着金色甲胄的军士走上前来,他们面色凶煞,气势汹汹,一左一右地挡住她的去路。
“公主这话说得好生没有意思。”李承训站起身来,他长腿一跨,走到阿茹娜近前,“就算此前由于我的疏忽,害你北渠使团死伤十余人,不过公主是不是忘了……”
他微微俯身,目光对视,“这仇是你们北渠人寻来的,可不是大鄞指使的。”
“你!”
阿茹娜瞪大眼睛,一时哑口无言。
“公主也不必上火。”李承训嘴角微微上扬,他的眼睛半眯着,弯弯的像极了月亮,“既然陛下派遣我来接待北渠使团,那便是要保你北渠平安。”
“公主若是还要这般说话夹枪带棒,盛气凌人,那我保不齐又哪天不靠谱了,一不小心就把你这仇人给招来了。”
他说着回过身去,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两颗红色的琉璃珠,一边抛一边走,“届时公主可要记着防患未然,莫要再着了人家的道了。”
“你给我站住!”
阿茹娜疾步上前,她拽住李承训的袖袍,“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怎会知道?”李承训一脸无辜,“我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喜欢斗鸡走狗的泛泛之辈,我能知道什么?”
“你!”阿茹娜睫毛急颤。
照他这意思,鄞皇原先应当是不想插手的,不过是因得悬黎珠大喜,这才让他的儿子借着赔罪之名,实则行保护之意。
这言外之意……难不成!
塞外之事,鄞皇知道!
他是故意袖手,所以纵容自己的儿子怠慢,引她入局,行朱雀门外围堵之事。
他就是在等自己献上悬黎珠,向天下人表态,北渠臣服于大鄞!
“我与你做交易。”阿茹娜严肃道。
“嗐。”李承训右手轻拽,抚平那被阿茹娜弄皱的袖袍,“公主身上可没有本殿下想要的东西,自然也就不需要交易。”
说完他大步向前,背影决绝,不给阿茹娜一丝转圜余地。
短短几句话,阿茹娜依然落了下风。
她的双手攥成拳,眉心拧成麻花。不行,异国他乡,敌人又在暗处,若他们早已勾搭上长安权势之人,想要对她出手简直是易如反掌,而她孤身一人,孤立无援,双手难敌四拳,她需要鄞皇的保护。
阿茹娜没有再继续纠缠李承训,她转身上了自己的车架,既然鄞皇让李承训这几日贴身伺候,那她一时半会就出不了事。
李承训不是说她身上没有他要的东西吗?那她就创造一个东西出来。
*
皇后头风旧疾,实乃常事。
待阿茹娜到达立正殿前,却发现早已有不少官宦的女眷聚集在门外,想来也都是前来关怀皇后头风之事。
不一会儿就见殿门开启,不是大开,仅一人可通过。
有一位宦官从里头走出来,他的嗓子虽不比昨日朝会大典上那位公公的声音尖利,但也带着几分刻意压柔,到底是上了年纪。
他道:“各位夫人请回吧,太医说娘娘此时还需静养,不宜见客。”
“此前娘娘头风次日便好转,这回怎的……”各位夫人说到此,便不敢说下去了。
朝会大典如此盛大之事,若非实在忍受不了,娘娘怎会失礼,除非……
她们不敢多想也不敢妄言,只怕一语成真,届时这朝中怕是又要动荡不安。
“既然娘娘发话了,那臣妾就先行告退,改日再来探望。”
角落处,有一人冷不丁的开口,这语气不容忽视。阿茹娜寻声望去,便见有一女子穿着雍贵华服,只身坐在轿辇里,手上还不停地拨动一串佛珠。
只是这佛珠与她实在不搭,她通身一股高高在上,倨傲姿态,与这悲天悯怀的佛家相比,太过违和。
奇怪的是,见状众人也纷纷言:“臣妇也改日再来探望皇后娘娘。”
阿茹娜收回眼神,不再关注,既然皇后不见客,那就改日再递帖,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她转身向不远处靠在宫墙上的李承训走去,那人正环抱双臂,歪着脑袋,眼皮耷拉,犯困着呢。
“喂,李承训。”
阿茹娜喊了他的大名,“走吧。”
“这么快就见完了?”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哈欠连连。
“没见着。”阿茹娜声音有些闷,“喂,我记得昨日你曾来探望皇后,她病得很严重吗?”
他顿了顿,“想知道?”
“废、”阿茹娜急忙收住,她清咳了两声,“当然。”
这一转变倒是逗笑了李承训,“看来公主还是个明事理的。”
说完他兀自大步往前走去,头也不回道:“你想知道,但我不想说。”
“你!”
阿茹娜瞳孔睁大,她的双手攥着拳。
第三回了!
短短一天内,她被李承训气得说不出话第三回了。
她紧盯着那道红色背影,牙关紧咬,等着吧,迟早有一天她会讨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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