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茹娜是骑着白马坐骑进的朱雀门。
入门至鸿胪客馆,短短几丈的距离,她的高调举动引来了不少目光和议论。
有不少使者指着她,怒气冲冲的问着身侧陪侍的官员:“为何这人就可以骑着马入寺,我们就必须下马步行。”
陪同的官员也纳闷阿茹娜的来头,此前可从来没有外国的使者敢骑马入内。皇城内,除了陛下恩准,所有人都需落马步行,可他一瞧,陛下贴身内侍兼大内总管的彭公公以及鸿胪寺卿吕大人都在马侧陪同,想来这女子身份必定显赫。
是以不敢妄言,寻了个由头,赶忙将各国的使节引去别处,免得再生事端。
场子一清,安静了不少。
彭公公这才表明了来意:“裕王爷年事已高,身况愈下。”
“公主此番长途跋涉而来,实属不易,此次留京不过十余日,只怕朝会后繁忙,公主不如这两日抽空去拜见下吧。”
阿茹娜敛目,利落下马:“辛苦公公传话了,待我安顿妥当,一定先去王府看望外祖父。”
“那咱家就先行回宫了。”
拜别彭公公后,吕大人给她引荐了位女官,让其带领阿茹娜入住客馆。
鸿胪客馆很大,高三层,回字型建筑,据说能容纳千人。天井下,一颗不知什么名字的参天大树笼罩着这座巍峨的建筑,它的枝干上挂满了红色飘带,下头还垂着巴掌大的橙色木牌,细看,每张木牌上都分别用汉字和各个国家的语言,写着不同国家的名字。
穿过回廊,踏上台阶,欢声笑语萦绕耳旁,她和卓娜以及两名亲信被带到东边三层的二号厢房。
这里就是她们留京期间的住所。
女官将她们送到后,阿茹娜遣了两名亲信随其去熟悉客馆的构造,独留下卓娜一人。
卓娜知道公主有重要的话要说。
于是她将厢房的各个角落、各式各物都检查了一遍,连隔壁的两间厢房都勘探了一番,末了才返回房间,连门窗她都关得严严实实的。
不怪她如此警惕,实在是敌人在暗我在明,不防不行。
“公主,方才我看西侧有个隔间,在长安的这几日,你就让我和乌兰、都兰住在这里陪你吧。”
乌兰和都兰是另外两名亲信的名字,她们三个都是自幼就服侍公主的人。
卓娜又道:“他们敢在北渠和大鄞的边境两次刺杀我们,那就说明他们不达目的不罢休,长安人多眼杂,他们要混进来也不是难事。”
“不必恐慌。”阿茹娜安抚道,“他们既然只敢在厄尔勒杀我,那就说明他们还是有所顾忌的。”
“更何况,咱这一路都平平安安的,要动手早就动手了,何必等我到了长安再动手。”
鸿胪寺客馆的厢房打扫得很干净,还贴心的在桌上摆了不少当地的瓜果,阿茹娜拣了几块放嘴里,轻轻一咬,甜腻汁液爆开,果子清香充斥口腔,好吃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她又拿了一个递到卓娜的手里,“快尝尝,好甜。”
卓娜看着自家公主这泰然自若的模样,心里也安定了几分,嘴上还是忍不住叮嘱:“公主还是小心的好,王妃说了,这大鄞的人个个都很聪明,骗人都是不眨眼睛的…”
“好啦卓娜!”阿茹娜打断卓娜的话,“好不容易离家一回,你可不许再一直拿母亲的话唠叨我了。”
“我都已经十七岁了,我自己有自己的决断。”
阿茹娜起身走到床榻旁,“我困了,要休息。”
“你去帮我准备车架,晚上我们去王府拜见我外祖父。”
“晚上?”卓娜纳闷道,“公主不等明日白天再去吗?”
“不了。”阿茹娜叹道,“早晚都是要去的,既然陛下托人说了,咱今天就去说清楚,省得猜来猜去的,让人心烦。”
“公主不要忧心,王妃和王爷感情那么好,看在王妃的面子上,大鄞和北渠肯定是会长长久久的。”
“谁知道呢。”
阿茹娜卸下床幔,躺了上去。
柔软的床垫立即将压制的睡意释放出来,连日颠簸的身体瞬间放松,她的眼皮逐渐耷拉了下来,天地间一片黑暗。
北渠国建立在草原上,边境却靠着一望无际的沙漠。
身为公主,自幼千娇万宠着长大,哪怕是练武出身,她也不曾那么狼狈过。
黄沙弥漫。
满怀信心的阿茹娜在父亲母亲充满关切与不舍的目光中,从关隘开启了人生的第一次远行。
偌大的队伍在广阔无垠的沙漠里,也不过如搬家的蚂蚁一样渺小。
夜深,寂静无声。
使团在一片绿洲旁休整。
今夜弯月皎洁,繁星点点,阿茹娜心情大好,让大家点了几道篝火,支起架子,拿了几扇羊排出来炙烤。
酒过三巡后,众人开心的围着篝火跳起了舞。
暗处黑影快速挪动。
橙色火光崩发寥寥火星,一把利箭瞬间将光明吞噬,凄厉的惨叫声接踵而至,刺激的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
“不要慌!”
“列阵!”
阿茹娜瞬时清醒,抬手呼哨,飞身跃上跑来的白马,嘶喊道:“保护贡品!”
她极力呼喊,企图整合躁乱的队伍,可众人像是没听见似的,惊慌失措的四处逃散。
轰。
一道火光陡然蹿起。
为了照明,有勇士将烈酒浇灌在尸首上,借尸体燃起了一把大火。
有了这道火光,敌人尽数曝光在视野里。阿茹娜用力甩起黑鞭,瞄准每一个黑衣人的脖颈,果断地拧下了对方的头颅。
血液喷溅而出。
眼前的绿洲变成了一片红海。
她杀红了眼,骑着白马冲撞在黑衣刺客之间。
突然,耳旁“咻”的一声,窒息感袭来,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痛,仿佛烈焰灼烧,她的余光中瞥见一柄白色的箭羽轻颤。
“啊!”
阿茹娜腾的一下坐起来。
房间内伸手不见五指,她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脖子,滑腻的肌肤上附着着一层粘汗,一切都完好如初,顿时那颗高悬于嗓子眼的心落了地。
竟做了噩梦。
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一把拉开床幔,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走到桌子旁,直接拿起茶壶往口中倒。
清凉液体顺着喉管流入腹中,体内热气消散,眼前清明了不少。
她喊道:“卓娜,帮我拿件新衣裳。”
不多时,卓娜推门而入,“公主可要沐浴?”
阿茹娜缓缓抬眸,眼神黯淡无光,无力地点了点头。
“我又梦见那日在沙洲被刺杀的场景,差一点我就被一箭射穿喉咙,无命回去了。”她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后怕。
说着,她抬手点亮了房间里的烛火,暖黄的光晕瞬间驱散了黑暗,可她眼中的怒意却愈发浓烈,“若让我知道是谁指使的刺杀,我届时就把他捆成靶子,绑在马上,供我练习射靶!”
卓娜走到阿茹娜身后,替其将衣裳褪下,“公主,不如再把他的嘴、手上、脚上都绑上果子吧,练习效果肯定会事半功倍的。”
阿茹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卓娜你学坏了。”
“公主,我还能更坏呢。”
卓娜将褪下的外衫随意搭在椅子上,丝滑的面料挂不住木椅,下一刻滑落在地。
倏忽,只闻咚咚咚几声,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玉佩从中滚落在地。
卓娜“咦”了一声,快走到玉佩旁捡了起来,疑惑道:“公主何时买了块玉?”
“玉?”
阿茹娜闻声,目光落在卓娜递过来的玉佩上,那羊脂玉椭圆形状,玉体晶莹剔透,白里透粉,上面浮雕着一朵莲花,旁边还刻着一个“卓”字。
她淡淡道:“这不是我的东西。”
“那可真是奇怪。”卓娜又仔细瞧了瞧,“难不成这玉佩长腿了,见着我家公主貌美,就想跟着不成?”
“卓娜,少看些话本子。”阿茹娜走进隔间,白色烟雾缭绕,浴桶里已经兑好热水。
她褪去里衣踏了进去,“不过是一块玉佩,兴许是路上不小心错拿了。你若喜欢便拿去吧,瞧着成色不错,也挺称你的。”
“不了。”卓娜拒绝,“公主,我瞧这上面刻了汉字,说不定是王妃的东西呢。”
“诶,那还真说不准。”阿茹娜道,“卓娜,你收到我那密盒里,待我们回去了再去问问母亲。”
*
鸿胪客馆的膳食在客馆的一层,使者们若是想要用膳,可以吩咐侍从将饭菜送至下榻的厢房,也可留在一层左侧的酒间堂食。
阿茹娜已经差人去裕王府呈递了拜贴,予戌时二刻前去拜访。
既然要出行,索性便留在酒间用膳,也好看看其他国家的人都长什么样,开开眼界。
步入酒间,有三间客舍之大,内里整体布局同驿站相仿,因是用膳时辰,酒间内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地聚集各国的使者。
一眼望去,众人长相各异,服饰各异,说出口的话也各异,很是新鲜。
阿茹娜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左手轻轻撑着脑袋,漫不经心地打量四周。
忽然腹鸣声响起,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刹那,身后传来一道令她熟悉又讨厌的声音,那人说的还是她的家乡话。
“阿奴,瞧我看见了谁,那是不是北渠的劣种公主—阿茹娜?”
①劣种:本文意指血统不纯正——混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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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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