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茹娜转过头去,一眼就锁定刚进门的三个人。
为首的那人穿着一身玫红色长袍,通身挂满了金银首饰,每走一步都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正如她眼神里那股不加以掩饰的挑衅与嘲弄。
她停在阿茹娜面前,笑意吟吟的重复刚刚那一句话。
“北渠的劣种公主。”
“好久不见啊。”
“诺敏,你休得无礼!”卓娜一个箭步将阿茹娜护在身后。
“哈。”诺敏嗤笑一声,她微扬下巴,抬高音量道,“阿茹娜,你的女侍是蛮奴吗?居然敢直呼我的名字。”
“是你对我家公主无礼在先。”卓娜气势不减。
“无礼?”诺敏环抱双臂,侧了侧脑袋,视线对准阿茹娜,一副无辜的模样,“可我说的是事实啊,整个草原的人不都是这样叫你的。怎么?这么久了,你还没习惯呢?”
“你!”
卓娜语噎,怒目而视。
自厄尔勒一战降败,北渠与大鄞和亲以来,“劣种”一词便伴随着阿茹娜。只因草原上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宁死不屈,绝不投降”,而这条流传数百年的规矩被北渠开了先河,还以和亲示好,这于他们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为了泄愤,他们便用“劣种”一词羞辱她。
果然,听到这话的阿茹娜面色开始变得难看,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诺敏闪过一丝得意,可算让她扳回一局了!
“卓娜。”
阿茹娜拍了拍卓娜的手臂,示意她让开,“诺敏,记得上回见面,还是在你被我一鞭子打落下马的时候。”
“看来如今你已然好全了。”
话落,一片阴影重重覆盖下来,那隐于空气中的压迫感瞬间袭近,诺敏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登时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你、你想干什么。”
她的眼神收敛了许多,有些闪烁,“这里可是在大鄞,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地方。”
“我又没想干什么,你紧张什么。”阿茹娜弯了弯眼睛,语气尽显温柔。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诺敏一时愣住,阿茹娜这是吃错了药?还是喝了酒?居然没有发作,还笑吟吟的。
难道,她是在憋着什么坏?
不行,一想起上回那一跤,她还心有余悸。这次她来长安可是有重要的事要做,若是再像上回那样,躺个十天半个月,她就白来了!
诺敏轻咳几声,挺了挺身:“你可不要会错我的意。我来是同你打招呼的。异国他乡的,咱要、要好好照应!”
“当然是要好好照应。”
阿茹娜向前一步,双手轻轻拍了拍诺敏的肩,然后猛地朝其领口一抓,低声道:“说!你来长安干什么!”
“我、”
诺敏没想到阿茹娜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把她拎起来,像拎一只鸡仔一样,只剩脚尖微微触地。
而且她们说的是部落的语言,阿茹娜同她距离又十分靠近,在外人眼里,这不过是在说悄悄话罢了。
她将手握住阿茹娜的手腕,暗暗使力,声势不减,“怎么,你能替北渠来,我就不能替我雎聿来?”
“你能干的,我也能干,而且,还能干得比你更好!”
阿茹娜皱眉,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我可没时间陪你玩。”
“老实交代,雎聿王让你来长安干什么?他想要做什么?”
“什么干什么?”诺敏眼里浮上一层困惑,“是我自己要来,管我爹爹什么事?阿茹娜,你在耍什么疯?快放开我!”
诺敏比阿茹娜小两岁,虽平日里好做些小人得志的事,但总归孩子心性,藏不住事,她说这话时的语气、神情,确实不像是有隐瞒。
阿茹娜松开手,有些嫌弃地接过卓娜递过来帕子,随意地擦了两下。
她的神情变得严肃,眼神里皆是警告之意:“若你来长安是为了游玩,那你便好好去玩。记着,日后若是见着我了,可别千万凑上前。今天我是心情好,容许你放肆,要是改天我不爽快,那我这鞭子,就让你吃个够。”
“你敢!”
因惯性后撤、被两名女侍搀扶的诺敏用手覆盖褶皱的领口,她的面色有些难堪,嘴上仍逞强道:“这里可不是草原,统领的也不是北渠王。在草原,我们是要听你们北渠的,但是在大鄞,我雎聿是座上宾!你若是敢对我做什么,我就去告诉鄞皇。”
“说、说你们北渠要谋乱!”
话一说出口,她便后悔了。
眼前人当即视线扫来,似铁剑寒光。她的肩下意识耸了起来,连呼吸都忘了,眼神也胡乱地瞟。
见对方又要上前,诺敏拔腿就要跑,下一瞬,她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张口大喊,提裙就奔了过去:“大鄞的小侯爷!”
“诺敏公主!”
“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阿茹娜视线跟随过去,那抹绿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是早晨方分别的赵明熙。
这两人居然认识?
等等。
在诺敏和赵明熙身侧的那个人……
视线交集。
廊下那人披着黑色氅衣,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半倚在漆木圆柱上。他向外的半边身子被夜色笼罩,莹莹月光洒下,那双凤眸眼尾上扬,笑意不达眼底,反倒有些凛冽寒意,同样的神情,另一边却被屋内的澄黄灯火照得有些温情脉脉。
再一眨眼。
那人突然朝她挑了挑眉,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轻浮气息扑面袭来。
蛇鼠一窝!
阿茹娜瞥开视线,转身就走。也是,能与诺敏为伍的,除了纨绔子弟,还能有什么正经人士。
对面。
李承训用木扇指着阿茹娜离去的身影,问道:“诺敏公主,刚刚和你说话的这人是谁?”
诺敏微微一怔,眼波即刻黯淡下来,“我也不认识她,她就是来问路的,估计是哪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公主吧。”
“可不是什么小国的公主。”赵明熙否认道,“殿下,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北渠蛮女,阿茹娜!”
“北渠蛮女?”
诺敏噗嗤笑了出来,“小侯爷,你跟她认识?”
“对啊,我前些日子不在长安,就是去接的她。你是不知道,她有多么难相与,我刚到宜州的那天,她就给我脚踝上甩了一鞭子!”
赵明熙兴致勃勃,愈将此前的事情经过都说出来,可身侧却冷不丁地响起了燕钊的声音,看样子是有事要禀报,他识相道,“诺敏公主,你看天色那么晚了,我与殿下都还未用膳,不如咱移步广聚斋说?”
说着,诺敏也觉着肚子里空荡荡的,“也行。不过这广聚斋是什么地方?”
“长安城最大的酒楼!”赵明熙面显得意之色,“不但能做鲁、川、苏、粤四大菜系,就连你们胡人菜也手到擒来。”
他指着三步远的宝马香车,催促道:“快上马车,否则菜式都要凉了。”
“好!”
诺敏点头,款步向马车走去。方行两步,不见李承训身影,又回头喊道:“七殿下,你不和我们一块去吗?”
李承训嘴角噙着笑,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稍显散漫道:“你们先去,我稍后就来。”
目送诺敏离开后,他直入主题:“东西没找到?”
燕钊躬身摇头:“我连马厩的贡马都搜了,就是不见玉佩。”
“她的厢房呢?”
“也没有。”燕钊道,“这北渠使团戒心实在太重,我几次找人上前攀谈,他们都爱搭不理的,口风紧得很,还有那公主的厢房更是严防死守,几个亲信片刻不离,我让人以清扫之意进入,都被看得死死的,真是古怪。”
“既然贡品和厢房里都没有,那就让人查查她的身上。”
身上?
燕钊目露困惑,这女娘的身上要怎么查啊?
难不成要我去搜身?
这也太唐突了吧,更何况现下也没有什么由头可以名正言顺的搜啊。不行不行,这个法子不可。
让她自己脱下衣赏呢?
那就只有就寝和沐浴的时候,可这公主的亲信守她守得那么牢,说不定都同塌而眠。玉佩之事关乎殿下机密,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若让北渠使团知晓,宣扬出去就功亏一篑了。
难道只有等“沐浴”这个法子了?
可沐浴……
思至此,他两颊悄然爬上一抹绯红,这不是登徒浪子嘛。
“殿下,我一介武夫,怎好去、去。”
说着他头愈发地低了下去,仿佛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承训看着燕钊这不同寻常的模样,将方才自己说出口的话又咂摸一番,霎时他拿起扇子就往他头上重重一敲,“燕钊,你这脑子里都装的什么腌臜。”
“属下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燕钊抱拳,声如洪钟,气势仿若列阵三军前的将领,顿时周遭人纷纷投来好奇目光。
李承训抽了抽嘴角,“啪”一声将扇子展开,往等候的马匹边挪边吩咐道:“罢了,你想办法把人引来酒楼,我自有安排。”
“酒楼?”
燕钊木讷,“殿下,是广聚斋吗?”
话落,一阵寂静。
他抬起头来,面前空无一人,哪里还有自家殿下的身影,只一道黑影随着红鬃马从身侧飞速离去。
街上熙攘,踢踏踢踏的马蹄声穿过安仁坊的坊门,在一栋雕梁画栋的府邸门前停了下来,上头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写着“裕王府”。
卓娜拾阶而上:“我们乃是北渠使团的车架,我家主人有要事要见王爷,还请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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