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国庆放假期间没有晚高峰，但江陵作为国内知名的旅游城市，各种节假日总是人满为患，几条主要的主干路都较平时更拥堵些，诚信大道也不例外。
距离目的地还有两站路的地方车行速度就明显变慢，司机师傅骂骂咧咧地踩刹车，一个红绿灯路口等了快十分钟都没过去。
七点二十了。
我频频看表的动作引起了师傅的注意，他从倒车镜里看了我一眼，习以为常道：“...不是本地人吧？这条路天天堵。”
“这样吗？早知道我该早点出门的。”
“你急啊？要不我路边给你放下来，你走过去吧。”
太久没回来过，这条路又变了很多，我有点搞不清楚现在具体到什么位置了，也不知道距离那家厨客到底还有多远，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司机师傅适时地指点我：“你就沿着这条路往前走，过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右拐，再走一点就差不多了。”
“好，那麻烦您放我下来吧，我快迟到了。”
下了车我一路狂奔，几乎拿出了大学期间体测八百米的架势，一路跑到商场门口，凭着直觉成功找到直升电梯，最后卡着点到了商场四楼厨客餐厅门口。我对着玻璃门倒影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又理了理衣领，最后做了两次深呼吸，才终于迈了进去。
七点三十，刚刚好。
刚一进门就有服务员上前询问：“您好女士，请问您这边几位？”
我摆摆手，“我找人。”
“好的，需要我带您过去吗？”
“嗯...是在302包厢，我要——”
等等。我完全可以不去见庄定啊。衣服也可以让服务员送进去，正好他约了别人吃饭，我这个生人去也不太合适，这样不是一举两得吗？
我停下了脚步，一旁的服务员也跟着停下来，“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有。”我把手上拎着的纸袋递上前，“麻烦您把这个送给302包厢的庄定先生，我就不进去了。”
穿制服的小姐姐迟疑了两秒，疑惑又谨慎地看向我，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纸袋，微笑道：“好的女士。”
呼。大功告成。
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我感觉步伐都轻快了几分，走道两边热闹的交谈是久违的烟火气，饭菜好闻的气味钻进鼻腔，我都忍不住要流口水了。掏出手机点开大众点评，我准备带些好吃的回去和姚婷一起当夜宵。
“一姐。”
声音不太大，我听得却很清晰。是在叫我？
如果当时的我有多一点的反应时间，或许我会选择直接当做听不见走开，毕竟周围一桌桌都坐满了，人声鼎沸，没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很正常。
可惜他叫的是“一姐”，面对这两个字太多次的条件反射已经让它内化成了无条件反射，或者说，成了本能。像是提前设置好的程序，我几乎是立刻就站定了脚步，缓缓转过身——
庄定双手抱臂，斜靠着墙壁，一脸好笑地看着我，“...你怎么不进去？”
“......”
我有些不太自在地躲开了他的视线，“...我让服务员把衣服给你送进去了。”
“然后呢？”他又问。
然后？还能有什么然后？我抬眸看向他，不到一秒后又转而盯着他的衣角，“...什么然后？”
他朝前走了一步，“你都没和我说一声，就这么走了？”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是吗？多说一声少说一句又有什么差别呢？我冷静回复：“你约了人，我就不打扰了。”
听完这话，他噗嗤笑了一声，“我约的人不就是你么？你走了难道要我一个人吃？”
约我？
不等我开口，他大概已经觉察出了我的不解，笑嘻嘻道：“怎么？还不能请你吃顿饭吗？一姐你不会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吧？”
“......”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庄定见状三两步走到我身边，非常自然地揽过我的肩，推着我朝包厢走去。
我有点不太习惯，“唉你别——”
“走啦走啦，先吃饭再说。”
·
秋高气爽，这两天江陵的气温和天气都相当宜人，不冷不热刚刚好。我一路狂奔到餐厅都没怎么出汗，结果从走廊到包厢短短不过十多米的路程，我的鼻尖却沁出了汗珠。
庄定今天换了一身运动风的休闲装，阳光热烈，青春洋溢，和那天正装的他又是不一样的感觉。我们俩靠得很近，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皂香混合着清爽的海洋气息裹挟着我，像是迷药，让我分不清东西南北，连挣扎都忘了。
直到进了包厢，他才放开我。我环视四周，包厢里放了一张小小的四方红木桌，两把藤椅对面放着，靠里面的那把椅子上放着那个几分钟前还在我手中的纸袋。庄定轻车熟路地走上前拉开另一把，回头招呼我：“一姐，坐。”
这个包厢不临街，包厢里也没有窗户，一盏老式吊灯端端正正悬在红木桌上方，暖黄的光线似有灵性，妥帖周全地把回身笑着看我的庄定笼罩其中，让我愣了神。
金色光线让他雕刻般锋利轮廓更加清晰立体，笔直高挺的鼻梁充当了光影交界线，一种朦胧又神秘的感受油然而生。
他长得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我心里冒出这么一句话。
整个点菜过程我都有些思维迟缓，庄定说什么我都点头。
他一边翻看着菜单一边给我倒了一杯大麦茶，说：“上面几道菜都比较清淡，这道小炒肉片中辣可以么？肉片辣一点会比较入味。”
“...可以。”
他却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回答，挑起眉问：“一姐你现在能吃辣了？”
“算是吧，大学在衡州待了五年也不是白待的。”
衡州人能吃辣是共识，我刚去上学时完全习惯不来连炒青菜里都要放干辣椒的魔鬼菜谱，还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水煮白菜。
庄定放下手中的菜单，“五年？”
“我学的是城乡规划，学制五年，24年才毕业的。”
庄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问什么。他唤来服务员点单，我们两个人他点了好几道菜，最后还加了一份玉米汁。
我察觉到小姐姐手上越来越长的菜单，有意要阻止：“...我们吃不完这么多吧？”
他把菜单递回给服务员，冲我一笑：“没事，我只是觉得这几道菜你应该会爱吃，吃不完你打包带回去。”
他这话我听得一愣，终于分出一点注意回想了一下刚刚他都点了些什么。松鼠桂鱼、腊肉煎锅巴、白灼菜心、小炒肉片还有蟹粉豆腐，除了小炒肉片，其他几样确实都是我曾经最爱的几道菜。
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的呢？
我确定自己从没和他一起来过厨克，就连一起吃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我有些好奇，但这显然不是个合适开口的时机，于是作罢。
我抿了一口大麦茶，借着添水的功夫偷偷打量了庄定好一会儿，最终只对他说了一句：
“...谢谢。”
“谢什么？”庄定并不打算放任我含糊其辞，他双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是谢谢我昨晚送你和姚婷回家？还是谢谢我今天请你吃饭？”
“嗯……都谢谢你。”我偏头躲开他过分直白的目光，“昨晚……我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幸好碰上你把我们安全送回来。”
“哦？喝多了是吧？”庄定意味伸长地笑了笑，嘴里不知嘀咕了什么，接着问：“你是真心感谢我？”
这算什么问题？难道要我怎么表现一下真心吗？
我皱起眉，没有出声。
“既然是真心感谢我，那怎么放下我的衣服就走？我昨晚那么辛苦绕路送你回去，你都不和我亲口说一声‘谢谢’吗？”
不是…这人怎么回事，今早在电话里说“不麻烦”的人不也是他吗？这会儿突然就发觉“绕路”了？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嘴上却顺着他：“我刚刚……以为你在这里约了别人，我想就不打扰你了。”
“这样，今天这顿算我的，算我谢谢你昨晚特意绕路送我们回去。”
点的饮料还没端上来，我拿起手边的茶杯，遥遥举起敬他：“我以茶代酒，谢谢你。”
这会儿我心里只想着该如何应付他变化无常的话语，根本没注意到他愈发冰冷苍白的脸色，拳头紧攥着捏在身旁，却一直不接我敬的茶水。
他低着头，细碎的刘海挡住了表情，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微微颤动的身体。
片刻后，他按下我敬他的茶水，迎着我满脸的疑惑不解，他语气略显生硬地开口：“一姐，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是的。
我在心里可以毫不思索地给出答案。
但很可惜，成长的代价是让我们都学会了伪装。当察言观色成为了成年人的必修课，所有的微笑不再是善意的符号，我也再不会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了。
“怎么会呢？”我熟练地牵动嘴角，尽力表现出真实的那一副样子，尽管我知道那看起来说不定虚伪至极。
“我真的只是怕你约了别人，万一打扰到你不太好嘛。”我再一次举起茶杯，向他致歉，“庄定，我向你道歉，是我没考虑周到。”
“对不起，今天这顿请务必算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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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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