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骤然下降到冰点。
庄定锐利冰冷的目光好似一柄长剑，冷冷地将我钉在椅背上不能动弹。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一再小心回顾自己的动作神情，确定没有纰漏。
他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真心”吗？
不应该啊，和甲方吃饭聊得不愉快的时候我一般这么操作就能化险为夷的呀？
我们俩之间的空气好像被凝固，胶着激烈的碰撞在空气中爆出无声的火花，谁都没有走下搭好的台阶。
这诡异的氛围很快被打破。
包厢外的服务员为我们一道道呈上饭菜，庄定终于没再说什么，我们有些沉默地吃完了这顿饭。
好在庄定还是从前那个庄定，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自然流畅地挑起一些话题，不论我回些什么他都能接住，一顿饭的时间，刚刚的对峙气氛很快就瓦解了。
我最后抿了一口玉米汁，拿餐巾纸擦擦嘴，对庄定一笑：“我去趟洗手间，很快回来。”
这是个借口。我当然是去买单的。
商务局做东的提前买好单是必须的，等所有人都挤在门口等买单那未免太难看。虽然今天不是我做东，但既然说了我请，那提前买单也是为了大家好。
前台小姐仔细核对了包厢号和菜单，把我掏出的卡又递了回来，“女士，您包厢的单已经结过了。”
“庄先生是我们这里的会员，他点完单后就让我们直接从他卡上扣款结账了。”
我收回卡，“知道了。”
转头再回到包厢的时候，庄定好像早就猜到我去做了什么，他突然没来由地开口：“一姐，我说的‘感谢’，从来不是希望你请我吃顿饭。”
包间桌顶的射灯打下的光柱斜落在他的侧脸，另外半张脸隐藏在背后的阴影里，深邃的眼眸先是看着我，而后又垂落下去。
没来由的，我觉得他看起来似乎有点失落。
可我还是拿出惯常的那副笑意，不以为然道：“这怎么行呢？这样吧，你稍坐一会儿，楼下商场里有家stefano ricci，我去给你挑件礼物。”
“既然你已经买了单，那我买件礼物感谢你总不过分吧？”
“这么久没见，一见面就这么麻烦你，我是该买件礼物感谢你的。”我继续自说自话，就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旦被打断就会彻底崩溃，只好继续固执地运行，转身立刻就推开门，“你稍等下，我很快回……”
“程挽仪。”
庄定深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忽然变得很近，“承认吧，你就是在躲着我。”
头顶落下一片昏暗，眼前的灯光都被遮蔽了。感觉到庄定就紧紧站在我背后，我按着门把的手悄无声息地攥紧。
“你不想和我再扯上关系，所以把人情算得清清楚楚，生怕亏欠我什么被我缠上……”
“…是这样吗？”
是…是这样的……
真的是这样的吗？
这么做真的是我的真实想法吗？这么做真的能令我如愿吗？
不是！
可我有的选吗？我难道要放任自己扒开血淋淋的伤口，告诉他我有多忘不了他，然后再和他促膝长谈从前的一切吗？！
我做不到！我没得选！
崇尚理性的社会早就为每一份冲动埋藏下代价，现在无可退路的我就是当初我心狠的代价。
既然关系已经如此僵硬了，我再如何挽回都显得苍白无力。既然不会有结果，那何必尝试呢？
“我……我没……”
一只手从我身后按上门板，“咔哒”一声，半开的门锁合了回去，强势宣告了不可拒绝的压迫。
“你没什么？”
“是没躲着我……”庄定的气息从后强硬地压制过来，低沉的嗓音在耳边炸开，“…还是没想谢谢我？”
“程挽仪，你敢不敢转身看着我的眼睛，把话再说一遍。”
不行…不行……
庄定贴得太近了，我几乎控制不住地在颤抖，我没有办法直视他的眼睛。
那样我就没办法说谎了。
沉默，又再一次的沉默。
从前的庄定是个很会活跃气氛的人，和他聊天是很愉快舒服的事，因为他从不会让话落到地上，也会控制好分寸不让别人感到尴尬。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沉默我根本没有应对的经验，因为从来都是他处理的。
他不再这么帮我了。
他把矛头对向了我，把我架在无可适从的境地，没办法否认，也没办法承认。
“……”
“…好，程挽仪…”庄定后撤了一步，按在门板上的手收回，我像是被判缓刑的罪犯，等待着他的进一步发落。
“…你不说，那我来说。”
“昨天上午，你在学校礼堂，看见我的时候说不记得我是谁了……”庄定这会儿也不催我转身了，我甚至听出他饶有兴致地轻笑一声，“是这样没错吧？”
“那是个意外，我只是一时没想起你的名字！”我转头看向庄定，迫切地解释。
很奇怪，庄定对我的回答丝毫不在意，反而勾起嘴角，一字一顿道：“好，这是你说的。”
“那昨晚，喝醉了差点摔倒在洗手间门口，被我抱着不肯撒手……”庄定冷冽的目光看过来，从容不迫道：“……还撒娇说‘庄定我好想你’的……”
“——又是谁呢？”
“！！！”
轰——
这不是拟声词，这是我脑海中所有应对计划崩塌的具象化。
因为喝醉了酒，我完全记不起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样的信息不对等让我没法理直气壮地和庄定对峙，我无法判断庄定说的是真是假。
毕竟我从来没有喝醉的经历。
“你…你胡说！”我语无伦次道，“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不知庄定从我的气急败坏中找到了什么乐趣，他肉眼可见地心情变好了起来，“我还录了视频，你要不要确认一下？”
他掏出手机，作势要解锁打开，我却好像是见到了什么杀人夺命的炸药，飞一般扑过去就要夺走。
刹那间，庄定迅速收回了手机，我扑了个空。
过分的冲动令我丧失平衡，猛然向前摔下——
“——和昨晚一样。”
庄定双手环住我的胳膊，让我上半身完全靠在他身上，眼角含笑：“昨晚你也是这么搂着我的。”
“…撒都撒不开。”
“不，不可能！”
我能感觉到我的脸颊和耳朵一瞬间升温充血，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结巴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过了半晌，我才恍然若醒，挣扎着脱开庄定紧锢的双臂，“你知道的……我喝醉了，做什么都不能作数的。”
慌乱间，哐当一声，桌边的茶杯被碰倒，温热的茶水撒在了桌边的纸袋上，不防水的纸袋很快被浸湿，庄定的外套遭了殃。
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弯腰伸手去抢救外套，庄定却突然疯了一般，从后将我一把捞住，强硬地按住我，让我动弹不得。
“为什么躲同学聚会？”
“为什么一开始装作不认识我？”
“如果你真的‘谢谢我’，真的‘好想我’，为什么清醒时要把我当作陌生人，甚至不愿意和我再有牵扯，害怕到要躲开所有可能有我在的场合？！”
“不…不是这样的！庄定！你放开我！”
庄定巍然不动，滚烫的掌心如同烧红的烙铁，我仿佛是在受刑。
挣扎间我忽然明白，这就是我的最后审判。
可我的辩词太苍白，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浓重压抑的空气瞬间挤满了整个空间，酸涩感悄然爬上鼻尖，每一次呼吸都是在眼眶中积蓄眼泪。
“庄定…庄定你放开我……”我浑然不觉声音已带上哭腔，“我没有……没有……”
庄定感觉到情况不对，“程挽仪？你……你哭了？”
我的大脑一片浆糊，所有的思绪都被打乱，只剩嘴里木讷地喃喃：“庄定，我不是那个意思……”
庄定松开锢着我的手，扳过肩膀让我面向他，两行眼泪正好在我看到他的一瞬间顺着脸颊滑落。
他大概从没见我在他面前哭过，面上的冰冷压迫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手足无措。
“一姐…一姐……”庄定轻轻拂去我脸上残留的泪痕，“…你别哭，是我问得太急了，都是我的错。”
“我从没有想要逼迫你什么…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七年了一姐，我发送过无数条石沉大海的消息，我一直想见你，也一直在等你，我是有点着急，但我真的没想过让你难过，没想过让你哭……”
“一姐，我……”
“——够了庄定。”我彻底推开庄定，“我们就当今晚没见过。”
我拿起座椅边的手包，离开了。
包厢内凝结的空气和破碎的他，我一样都不想再见到。
直到坐上出租车，我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庄定，我好想你。”
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会在醉酒后说出这样完全丧失理智的话来。
庄定他手机里的视频虽然我没有见到，但我想他又何必拿这种事情来捉弄我呢？
怎么办？这下我是真的没办法再面对庄定了。
夜风吹得我眼眶生疼，我摇上车窗，闭眼进入沉思。
叮咚一声，是一条新的短信——
衣服我收到了。但关于“好想你”和“忘记名字”，你还欠我一个真正的解释。在你准备好面对之前，我们不会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庄定 。
2025.7.10
已对前几年写得前六章进行校正修改，欢迎捉虫~
谢谢大家的点击和收藏！
主包尽量隔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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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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