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送走林成和张君雅后，林棹起身，拿叉子叉了块牛肉放到林漾盘子里。
林漾刚被林成张君雅两口子轮番上阵灌了好几杯酒，这会儿举手投足间都带了点儿醉意。看到女儿主动给自己夹菜，妩媚的桃花眼上掀，用一种看穿一切的目光盯着林棹，淡定地问：
“林棹，最近有没有什么需要用到老妈的事情啊？”
林棹正琢磨怎么跟林漾提，现在林漾主动问了，索性放下叉，迎着老妈的眼睛干脆道：
“有件事儿，我们班老刘想见见你。”
“……你们班老刘想、见、见、我?”
林漾轻笑，表情玩味地将林棹的话放嘴里重复了一遍，说：
“你还不如直接说你又被请家长了。”
“哦，”闻言，林棹果断更改：“好，那，妈，我又被请家长了。”
林漾：“……”
林棹狡黠地一眨眼，语调轻快地飞速说：“是你让我说的。”
林漾毫不犹豫，面不改色道：“我下周一整周只有周二有空。”
“不用下周，就后天，星期天上午八点半，老刘办公室不见不散。”
林漾：“……”
她继续拿筷子往嘴里送菜，随意地问：
“能告诉我更多内容吗？比如说，你们班那个……老刘，他总不会是无缘无故想见我的吧？”
林棹本来就没想瞒着，当下即刻坦白：“我把我们班一男的给揍了。”
“理由？”林漾放下筷，伸手去拿面前的酒杯。
林棹沉吟片刻，发自内心地真诚道：“理由是他欠揍。”
林漾闻言，手上动作一顿，侧头看她一眼。
林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不知是福是祸。
她眼波潋滟流转，想了想，放下酒杯，正色道：
“这样吧。你把错都犯了，把最近要犯的错都犯了，我一起去给你解决。”
林棹愕然，不认识一样看着林漾：“……什么？？”
老妈好像醉得不清。
林漾一挑眉，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或是反讽她，“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林棹顿时有些一言难尽，试图劝说：“妈，你……别再喝了。”
林漾哭笑不得，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说：
“我说真的呀。你想，最近公司上市，我和你爸后面都有不少事儿要忙，你把要犯的错都给一次性给犯了，不至于我们到时候都忙得团团转了还得抽空去你们老师办公室里挨呲儿。”
“……”被批判得体无完肤，林棹低眉缄口不言，伸手从桌上插了块菠萝放嘴里嚼。
边嚼边在心里盘算老妈刚才那句话里真假各占多少。
“怎么样，想好没？”林漾耐心地等了会儿，倾身向前，在她耳边问。
“嗯……”
林棹拖长音的同时绞尽脑汁，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很多想法，都太出格不能说，说了惹老妈动真气，到时候白白丢失一个机会。
苦思冥想之际，忽地，她眼光看到身旁的林漾头上瀑布般倾泻下来的鸢尾蓝长发，心中一动，立刻有了主意。
“要不就染个发吧。”她说。
语气轻松，一脸的玩世不恭。
盘川不让染，这几年她憋得着实挺辛苦。
“……”林漾一愣，目光闪躲，心虚地暗自抬手拢了拢自己头发。
林棹稳坐着，笑得像只狐狸。
一阵突兀的电子铃声响，林漾从包里翻出手机，看了眼备注名起身离座，经过林棹座位后面时抬手按了下她的肩头，想了想说：
“染发的事妈同意了，算是对你这一年来只被叫过一次家长的嘉奖。你继续吃，妈去接个电话。”
林棹抬手覆上老妈放在她肩头的那只手，拍了拍，连声敷衍：“嗯嗯知道了。”
林漾无奈又无限宠溺地看她一眼，收回手，接起电话放到耳边，高挑的身影大步向外走远。
林棹挺喜欢这道菠萝鸡米花，酸酸甜甜味道令人上瘾，她吃的一块接着一块停不下来，无暇注意到此时在身旁林漾走后留下的那个空座上“噔”地坐下个戴眼镜的男孩。
三分钟后。
脸部肌肉已经笑僵就快要笑不出来的张俊杰：“……”
在亲眼见证一盘菠萝鸡米花是如何被一步步消灭光后，张俊杰绝望地发现身边这位疑似自己继妹的人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毫不在意，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只顾专心致志寻找面前还有什么没挖掘到的美食。
像他这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恐怕在她心里就跟桌子椅子什么的差不多，甚至还不如桌子椅子，人家起码很有用，而他只是个摆设。
张俊杰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在视图吸引林棹的注意力失败后，他调整了下嘴角，笑着朝林棹抬起手。
“Hi～”
林棹循声看过来，眼神冷冰冰的，开口后声音更是冷到让他瞬间打了个哆嗦：
“你谁啊。”
“……”张俊杰顿时有些尴尬，但他还是选择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我是那个……就是……我刚才看到你和我后爸说话了，你们……”
没等他支吾个句子出来，林棹就已不耐烦，咄咄逼人地打断，“你后爸又谁啊。”
张俊杰张了张嘴，嘴唇蠕动了两下，没等出声，林棹又轻蔑地瞥他一眼，不愿再同他浪费时间，没好气地打发道：
“我认识你吗，滚一边儿去。”
四周依然喧哗，宾客们来来往往。
张俊杰坐在座位里，脸上表情凝结，被怼的一时间竟忘了自己也长着张嘴可以回怼。
良久的沉默后，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恼火的神色，朝正狂翻白眼的林棹发出倍感荒唐的质问声：
“我，我招你惹你了？莫名其妙！哎、哎、你要干…干什么，你想干嘛！”
“叮当”一声脆响，林棹手中的刀叉被她重重拍在餐盘，她站起身，松了松手腕。
慌不择路下，张俊杰眼尖地从她身后看见正笑意盈盈给一桌宾客敬酒的林成和张君雅，从嗓子眼里爆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妈！妈！救救救…救我！”
一分钟后。
林成、张俊杰、林棹、张君雅按顺序从左至右围坐在大圆桌前，除了林棹，其余三人脸上的表情皆是不同程度的尴尬。
林成低下头，抬手捏了捏眉心。
张君雅脸上的表情算得上强颜欢笑，挣扎着开口打破沉默，“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因为婚结的仓促，没有事先安排俩孩子见面，才闹了这么大的误会……”
林成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跟着附和，“我也一样，考虑的不周，在这里我得向你们道歉……”
张俊杰脸色发白，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喃喃自语：“刚刚真的是太惊险了，差点小命就要不保……”
林棹表情冷艳，抱胸坐在一旁沉默。
“没有的事，都是误会，”张君雅笑着看向儿子，语气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蛮横，“我猜小棹只是坐久了感觉累了，站起来活动活动是不是？”
林棹像第一次听懂人话，扭头看了张君雅一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还能这样。
“什……”张俊杰不可思议地瞪大一双黑豆似的小眼睛，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想都没想就要站起来反驳，被张君雅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又一拍桌坐了回去，干坐在座位上跳脚。
林成目光盯着圆桌下面自己锃亮的皮鞋尖，强忍内心愧意，再次附和：
“我想大概也是这样，小棹的性格一直很好，是不会平白无故主动伤人的……”
“是这样，”张君雅握住林棹的一只手，朝她温和地笑，“阿姨一眼就能看出来……”
一旁已经被剥夺了话语权的张俊杰冷眼看着这一幕，两只鼻孔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像喷火龙一样源源不断地喷出熊熊烈火。
几人吵吵嚷嚷。
这场闹剧已经快要落下帷幕，林棹眨巴了下眼，只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既荒谬又好笑。
唯一令她感到不适的是有人似乎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一直凝神专注地盯着她看。
她对目光很敏感，这种眼神明显有别于其他宾客们看热闹的眼神，从始至终都只聚焦于她一人，平和、持久、无声无息。
林棹眯起眼睛，视线在人群中巡逻，试图找出在暗中窥探她的人是谁。
对面差不多有十桌左右的宾客，她眼光一一扫过。
下一秒，毫无防备地，她撞进一个漆黑深邃的眼眸，里面的瞳孔如黑洞般神秘莫测，正安静地遥望着她。
平和、持久、无声无息。
都对上了。
林棹凝视着那双眼睛，半晌，朝对方嫣然一笑，笑容勾人心魄，娇媚而自知。
果然，对方被这一笑晃了心神，措手不及，眼神变了一瞬，眨眼之间，消失在了人头攒动的饭厅里。
奇怪。
林棹拈起下巴，视线在那一点周围四处看了看，还是一无所获。
人间蒸发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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