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滞了。
季莲月喘着粗气,冷汗涔涔地从额角冒出。
参念看到了那晶莹的一滴消失在乌发中,最后一丝怜惜也随之藏起。
他手上动作,神秘的符文在季莲月露出的皮肤表面上若隐若现——眼见就要封住她的五感六窍。
季莲月感觉到他的动作,身体的感知一点点消散,彻底失去了希望。“你现在停下还来的及…!”别让我恨你。
嗡——
一阵耳鸣后,她瞬间感觉周遭的一切空了。
一切有形有色的事物在她的世界里消失殆尽,包括疼痛,甚至于是她自己的身体。
她一时间有些茫然,感觉自己如同突然被暴露在外的缸中之脑。
除了思考,她什么都感知不到。
参念!!
在参念的视角里,季莲月还在说话,只是她自己感觉不到。
王八蛋!混账…!
她喊完参念的名字,得不到回应之后就开始骂他,可是她自己感觉不到。
骂了一会,她又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季莲月在思考。
参念之前说,忍忍就好。
到底这样的黑暗妖忍多久?
可是除了忍耐,季莲月别无他法。
黑暗一直都笼罩着她的全部意识,她能够清醒地感受着时间的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她崩溃地大叫,想要感知外界的一切。
但就如同年老失修的机器一样,她的身体毫无知觉。
愤怒突然代替了无措,她又开始痛骂参念,她想着等她起来了一定要用最恶毒的咒语诅咒参念。
不知多久过去,愤怒逐渐平息。
代替愤怒的,是季莲月越发惊恐的情绪。
直到现在,她才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权,她的灵魂被囚禁在这具躯壳里动弹不得,自我怀疑让她焦躁不安,想挣脱身体的束缚却无能为力。
她可以接受小概率意外事件的降临,比如地震,洪水,又比如穿越,天地视万物为刍狗,人力在其中撼动的部分微乎其微。
但是她无法接受这样的**。
参念让她清醒地被关在黑暗中,就像一场凌迟灵魂的酷刑,这样的命运才毫无道理可言。
这么思考着,她慢慢心也静了下来——彻底发凉。
参念,他以为他是她的谁?
师父吗?
还是家长?是她的造物主?是神?
凭什么要让她遭受如此痛苦。
不管是谁都没有资格。
这些痛如附骨之疽,倾没了她全部九年间的全部情感。
......
时间可能过了一周,也可能是半个月。她彻底失去了对时间这个概念的敏感性,不管过了多久,在季莲月看来都度日如年。
她想,如果参念这时候放弃他的计划让她醒过来,她或许会对他感激涕零。
不过,最有可能的其实是她当着参念的面,用恶毒地咒骂对方。
“精神不错。”参念确实就在她的身边,听她还有力气骂自己,笑了笑。
“你可不能让我失望...保持着这份仇恨吧,我等你来复仇。”
参念拿起本草经,念着一株株药材,声音里罕见地透露出几分温柔。
若是有人看到这一幕,估计还觉得是很温馨的场景。
面容昳丽的青年,坐在床边,柔声给床上安睡的人儿讲着什么故事。
......
她的意识变得混沌,思考在漫长的时间里变得没有意义,可是不思考,她的存在就没了意义。
季莲月开始质疑自己的存在。
...但就像墙上的斑点之于世界,谁在乎它是一个斑点还是虫子?
季莲月的脑子慢慢发木,世间的一切都仿佛引起不了她的注意。
突然,闯入她耳边的一道声音让季莲月变得格外愤怒。
“生辰快乐。”是参念吗。
她晃了晃神,不对,她听不见,是幻觉。
情绪久违地在她静如死水的情绪上波动着,压抑已久的愤怒再次爆发。
即使是幻听,她也恨这声音的主人。讽刺的是,还得感谢这句话才能一下子把她的意识从混沌和虚无中拉了回来。
怎能忘了呢?
她是来自于现代社会的人,她不属于这里。
如果这场折磨有个期限,她一定要挺到那个时候。
他最好别放她出来,她冷酷地想。
起初,季莲月还会一遍遍去想参念的动机。
他为什么?
她想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好让遭受如此境遇的她给自己一个自我合理化的理由。可是现在,她的想法变了。
她何必在意参念怎么想的?
参念的存在本身在她这里被物化成了一个虚拟的符号,名曰伤害的符号。
唯有记住伤害本身,才会拒绝接受伤害,她现在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因为参念。那她为什么要去在意一个犯罪者的想法和动机,跟罪犯共情呢?
季莲月想到一个寓言故事。
一个魔鬼被关在了瓶子里,他盼着有人能将他放出来,他想,如果有人愿意救他,他会给那人全部的财富;可是五百年过去了,他依旧在瓶中。魔鬼想,如果有人救他出来,他会杀了那个人。
......
“...今年送什么生辰礼物呢?”
参念对着躺在床上看似毫无生机的季莲月,自言自语。虽然季莲月感觉不到,但是每年她的生辰,参念都会往她的储物戒塞一件东西作为生辰礼物。
储物戒多出来了九件礼物。
季莲月彻底沉寂了下去。
大部分时间她就像睡着了,要不是感受到她的心法还在持续运转着,参念会以为面前的人是一具尸体。
血菩提需在鲜血浇灌的菩提树上待够339年,化为菩提之实后,再在人体体内炮炼9年,其间母床需断五感,封六窍,保持清醒,任蛊蚕食血肉,方可大乘。
感觉到她的状态良好后,参念正准备离开。可他突然听到季莲月嘴里念叨了一个名字。
...季白晓?
这个名字从她的口中出来了好一会,参念才反应过来着是谁。
也不知道她这会在想什么,才突然念叨起了他。
不过...也确实该轮到这枚棋子动了。
参念眸光微闪,拇指与食指指间相互轻捻了一下。
另一边,灵犀宗。
“师兄。”
穿着素青色弟子服的修士们纷纷对着经过他们的修士打招呼。
来者身上的袍子颜色与这些修士无甚差别,但制式却有轻微的区别。
他的两襟和袖口用了刻丝银月纹的滚边,走路时衣摆翻飞,在光线下折射出暗纹的细节,整个人光是挺拔地站在那里,就端的一副清风霁月的模样。
季白晓面带微笑,一一对向他打招呼的弟子颔首,客气而疏离。可其中好几个女弟子见状却羞红了脸,彼此间交换了几个眼神,等他走远了才互相打趣着。
等嬉闹声消失在身后,到了雨霖殿殿前,他面上的笑意也渐渐隐去,向背对着他的女人行了个弟子礼。
“师尊。”
灵玉真人转身,她早就察觉到了对方的气息,所以在此等待。
她看向自己面无表情的徒弟——这才是他私下最真实的模样。
她这个徒弟,十八年前被宗门的人发现在宗门门口昏迷着。
宗门将他救治下来后,很快就发现他在此道上颇有天赋,甚至几个长老都抢着收他做徒弟,可是又互不服气,找上了她这个宗主评判。
灵玉真人被几个人叨扰地相当无奈,但是见了季白晓后,她才总算知道了为什么长老们如此态度——因为就连她也生了几分惜才之心。
季白晓小小年纪居然就有练气修为,性子又乖。他醒来后面对着陌生的环境与人物也不慌不忙,礼数周全。
一问下来,才知道他才从凡界过来不久,除了一个失踪的姐姐,已绝尘缘。
在众人眼里,这是多么好的修仙苗子!
几个长老都是看在他无亲无故,纷纷起了收徒的念头。
“好了,都莫要吵了。”
见灵玉真人开口,众长老声音小了几分。
“以后,他就拜我师门之下了。”
几位长老纷纷傻了眼。
灵玉真人虽然先前尚未收过徒,没有相关经验,但是长老殿的各位聒噪不堪,不如让她收他为徒。
见灵玉真人也表示了这个想法后,众人都歇了心思。
季白晓确实是个好苗子,他修炼起来勤奋刻苦,心无旁骛,每天清晨不到都会出现在雨霖殿殿前的悬崖边练剑,数十载如一日。
从小小一根豆苗长成如今半天的模样,他早已成为了众弟子心里清风霁月的大师兄,甚至于忘了,他那先天不足的眼部残疾。
有的年纪尚小的弟子,甚至还会蒙住一只眼以激励自己像他们的大师兄一样。
大师兄年纪轻轻就有了筑基后期的修为,可谓天赋傲人。
只是灵玉真人有时也会觉得他心中总是藏着事,把自己崩的太紧。
“找为师何事?”她不再思考这些,开口问道。
季白晓有传必应,但很少主动寻她,今日来她这里不知是要做什么。
难道说…?
灵玉真人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露出了然之色,“又是请辞下山找你阿姐?”
“是。”
每年这个时候,季白晓都要去几个固定的位置看看是否有季莲月的踪迹。
凡界的东酉城,神鹤山,还有当年去的包子铺,是他每年固定打卡的地方,皆是未果。
除了一年阿姐生辰,他在超凡界的一处包子铺感觉到了她的气息,那熟悉的感觉似有似无,但好像也只是他的错觉。
这么多年,季白晓一直从未放弃去寻找阿姐的踪迹,他也给师尊看过阿姐留的留影石,但是毫无头绪。
当时背景里有个男人的声音,可是仅凭此线索,还是无济于事。
“可以,你去吧。这次休沐,准你多两天假。”灵玉真人的声音打断了他飞散的思维,季白晓对师尊再行一礼,离开了这里。
又有一波弟子遇上了平日神龙不见首尾的大师兄,也纷纷打招呼,待季白晓走远,弟子们还在讨论。
“今日居然见到季师兄了。”不知是谁感慨了一句。
等到参念来到灵犀宗的地盘,刚隐藏气息乔装成普通的弟子模样后,就恰好听到了这句话。
他看向几个弟子问道,“你们说的,可是季白晓...师兄?”
“对啊。大师兄估计是去找宗主去了,他刚刚来的方向就是灵玉真人的雨霖殿。”
“诸位师兄也如此敬佩季白晓师兄?”
他不动声色地引出下一个话题,跟几个弟子随意攀谈了起来,很快就知道了季白晓平时的日常行迹。
看来他这些年混的不错,居然还当上了灵犀宗宗主首徒的位置。
季白晓这个大师兄这个名号传的甚广,看来灵犀宗内的弟子们对他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话题中心的季白晓,此刻在处理门内的事务。
他马上要离开一段时间,门内各个由他经手的大小事项都得提前安排妥当。
参念告别弟子们后来到了季白晓所在的山峰,此处距离雨霖殿且有段距离。
他远远地看向季白晓所处的方向,好一会才消失了身形。
季白晓当然感知不到这一切,他的修为远不及对方。
可灵玉真人不一样,作为一宗之主,她的境界已有元婴后期,在雨霖殿便察觉到了那股强大的气息。
来人有元婴中期的修为,虽然略逊色于她,却比起宗门内不少长老的修为还高出几分,只是堪堪卡在瓶颈,看气息还要突破,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灵玉真人奇怪,此人不正大光明地上门拜访,反而潜藏踪迹在此处窥探,不知是何意图。
超凡界突破元婴的修士除了鲜有的几个散修,剩下的人她尽悉知晓,可是却摸不透此人的身份。
灵玉真人上前跟随,却发现对方转头去了自己弟子的峰头。
等她靠近了一些,终于认出了来者究竟是何人。
不是陌生的散修,但灵玉真人对此人也不甚了解,只知道对方是沉香堂的一位长老,好像叫...参念?
她一头雾水,还没理清头绪,对方又消失了。
见他没有别的动作,灵玉真人也就不急着上前追去,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其他都可以日后再说。
她几步来到弟子的居所。
季白晓不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灵玉真人,“师尊...?”
灵玉真人直抒来意,将刚刚发生的事情描述给季白晓听。
季白晓脑中闪过什么,问灵玉对方的外貌特征。
“这男修黑发黑袍...”这是灵玉真人对参念最深刻的印象。
黑袍?
季白晓把这个形象跟拐走自己姐姐的医修做了联系。
“师尊!此人可能就是将我阿姐带走的男修!”季白晓脱口而出。“我看过阿姐留下的留影石,她身后的身影正是一袭黑衣。”
灵玉真人依稀有些印象,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此人是沉香堂长老,正是个医修。不过我对他并不了解,没关注他是否有收徒的消息。”
季莲月留下的留影石中也提到过,她正是被一个医修收作徒弟。
“我带你同去,此人行迹诡异,找你不知为了何事。我们先莫声张,跟在他身后探探情况。”
“好。”关乎到阿姐,季白晓放下了手头事,立刻跟随灵玉真人离开。
两人至沉香堂稍微打探了一下参念的消息,就发现大家并没有参念收徒的印象。
季白晓表面不做声色,等一离开这里,面上立马浮现了焦急的神情,立刻对灵玉真人行了个大礼。“请师尊救救我阿姐。”
灵玉真人用灵力把他托起。“白晓,我既带你寻那参念,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幸好她当时留了个心眼,在参念离开时留了一缕神识,现在直接可以定位到他所在的位置,立马察觉到他不在附近。
“他不在这里。”灵玉真人轻轻蹙眉,“你且跟着我。”
她循着气息的方向,远远地出了城,在一处山谷处越走越深,最后来到了一颗巨大的菩提树下。
“我察觉到了两股气息,除了他,另一道应该就是你阿姐的。”灵玉真人在察觉到气息时立刻将季白晓的气息也掩藏起来。
季白晓闻言,深呼吸了一下。
阿姐...
知道阿姐就在这里,季白晓手指抠进了掌心。
他既想要见到阿姐,又害怕见到阿姐。
害怕见她…万一过的不好的样子。
季白晓对季莲月口中的师父恨到极致,在他看来,阿姐这十几年不见,定全就是对方搞的鬼。
一棵古朴的大树映入两人眼中。
灵玉真人在见到这棵菩提树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了一丝血腥气,其实那感觉并不清晰,还带着一股旧物的陈旧感。
这树似乎藏有玄机,她想。
只是看了半天,灵玉真人也没能从这繁茂的树冠中看透其背后隐藏着的什么。
“......”
身后有气息!
她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到了全身漆黑的身影——是参念。
重新润色文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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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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