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语文课,后排趴睡了一片人,老师视而不见,捧着教案,读书声依旧温柔可亲:
“我抬头望去,看见火车站的侧墙上有一个盲窗,呈现出像墙一样的灰白色,惟有一个四方框缩进墙去。”
苏秾眼前浮现出一座黑漆漆的小屋。
“盲窗是见不到阳光的,可是不知从哪儿照来一道反光,闪闪烁烁……”
苏秾听着课,思绪纷杂。
老师合上书,“同学们思考一下,为什么作者说他在火车站的侧墙上看到一扇窗,窗户为什么一定是盲窗呢?”
“请大家独立思考,两分钟后我找同学起来回答。”
高跟鞋声渐远,从教室中央回到讲台前,老师静立垂首翻着教案,听到要抽查,强撑清醒的同学晃晃周围熟睡的人,片刻工夫间嗡嗡渐起。
后排醒着的人少,能被喊醒的人更少,声音由前往后,逐渐变为寂静。
没有人去打搅苏秾。
早在老师读出第一句时,她就像丢了魂,想起沈见西在那个漆黑的小屋子里抽烟。
那天他盖住她眼睛,苏秾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暗滋长,她很敏感,尤其对他。
沈见西的状态有一刹那像崩盘的沙。
苏秾不知道原因,却非常安静等待他的安排。
然而沈见西并未说什么,松手先走出去,等她回到客厅,沈见西坐在沙发上对她摇了摇烟盒,还是问:“介意吗?”
他虽然这么说,苏秾看着打火机的苗一蹿一蹿,就快燎上他右手夹的烟。
“不介意。”她说。
沈见西笑了一下,很快意地把火苗凑上去,将烟叼在嘴里仰面躺上沙发背,双臂打开。
灯开着,所以能看清他的一举一动,连他吐烟时带起的轻哼都那么刻骨撩人。
苏秾难以收回目光。
他简直像个亡命徒,像刚干完一票大的,手随意往t恤上抹掉血,然后迫不及待点烟发泄。
苏秾就这么盯着他抽掉半支烟。
沈见西的神情慢慢舒缓下来,苏秾以为他会回到刚开始的冷淡。
却不想,沈见西抬头说:“怕黑吗?”
屋里就他们两个人,他说话就一定是对她说话。
苏秾没有立刻回答,想了想说:“怕黑。”
不过怕黑没有用,他们不让她开灯的方法有一万种,次次都会让她陷入一样的恐慌,所以她只能自己克服。
苏秾说:“以前怕黑,经历很多次以后就能学着不怕了。”
“那到底是怕还是不怕?”沈见西听她第一句话就能明白她怕黑,后面补充的都是废话,可她似乎习惯如此,每次都要说一堆废话修饰一遍,生怕给出的回答不能尽善尽美。
这又不是二分法写议论文,有个狗屁的尽善尽美,怕就怕,不怕就不怕,沈见西抬手拿掉烟,毫不在意烟灰散落。
对她招招手:“过来。”
缠绕在她身上的目光放肆而露/骨。
苏秾恍惚间以为是第一次在后巷见到他。
待她走近,沈见西把她拉到身旁坐下,拇指按着打火机举高。
一簇细细的火苗闪现在两人中间,二人都能在对方眼里看到摇曳不定的颜色。
苏秾的眼睛偏圆润,火映在她瞳孔,便也镀了一层水光,沈见西的眼眸狭长,有光也望不到底。
“苏秾,这是什么?”
“火苗。”她轻声回答,慢慢敛着眼睫。
“现在是火苗,”沈见西指着一旁的窗帘对她说:“扔过去,咱们俩都能死在这。”
玩笑话,可苏秾觉得他干得出来,她低头看别的:“如果不逃的话……会的。”
沈见西笑了一下,没继续这个话题,收回手贴着她脸颊,眼神一瞬不瞬:“我在这等你,你去关掉灯。”
“啪——”开关响起,苏秾站在玄关,伸手不见五指。
紧接着听到打火机响,沈见西说:“过来。”
苏秾朝着他走过去。
打火机的光远不能照亮脚下的路,她看也不看只盯着那簇蓝幽幽的火苗。
“还怕吗?”他问。冷白的肤色在黑暗里显出釉一样的质感。
有他在,哪怕什么也看不到也会安心,苏秾说,“不怕了。”
沈见西松手,蓝幽幽的火苗刹那消失,苏秾听到他说:“致命的东西也能变成希望,不是么?”
能杀人,也能在黑暗里勉强照亮一方空间。
苏秾没有说话,安静的只有呼吸声起伏。
空荡荡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涌来,心慌,沈见西默了片刻,俯身在她肩上埋首,苏秾一惊,却听见他轻淡的声音:“别动,让我靠一会。”沈见西疲倦地闭上眼。
他倦得像三天三夜没睡觉,刚才的鲜活是昙花一现。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累?”苏秾轻轻歪头。
“打游戏,”他说,揽住她的肩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依偎而缱绻,片刻后改口:“也不算打游戏,就是习惯了。”
一觉睡到下午,苏秾:“习惯熬夜吗?”
沈见西嗯声。
“为什么不早睡一点,”她尽力忽略颈侧温热的唇,“一直熬夜会熬坏身体。”
“那就熬坏好了。”沈见西颇不在意,那般随意的口吻苏秾竟然听出赌气的意味。
他也似有所感,不说话了。
其实不是想熬夜,只是一闭眼,场景就会切换到那个炎热夏天的浴室里,水和血交融渗进砖缝里,腥气令他几欲作呕。
从那时起,沈见西便熬着睡觉,看书、看电影、发呆、打游戏。什么时候熬到头痛欲裂,疼得连幻觉都失效,什么时候才入睡,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睡眠质量不好的确很扰人,苏秾摸索着点了点他额间的穴位,挑着几个助眠的一一讲解。
说完,还问他:“记住了吗?”
“记住了。”沈见西的语气吊儿郎当。实际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个字都没记住。
苏秾抿唇,然后轻叹了口气。
“你怎么……那么拧啊?”为他好也听不进去。
“担心我?反正也死不了。”沈见西在她颈窝蹭蹭,他好像很喜欢这种亲昵亵玩的感觉。
苏秾一个激灵就想甩开他,被沈见西嗤嗤笑着揽了回来,手环上她的腰,比之前更过分。
“担心我的话——”沈见西拖音,明显还没说完,苏秾象征性地挣扎两下便不再动作,竖起耳朵仔细听。
“倒不如你来给我揉。”
苏秾愣住。
沈见西的笑声更响,因为抱着她,连带她也在轻轻震颤。
“不要开这种玩笑。”苏秾觉得他简直像变了一个人,特别轻浮、特别荡。
特别……
她抿唇不语。
经不起逗,几句话脸皮就烫得像发烧,脖颈都散发着**辣的温度,沈见西猜如果有灯,她脸上肯定一片红,宛如烂熟的柿子。
苏秾心里还在打鼓他会说什么浪荡话,可沈见西却无声勾勾唇,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颈侧陡然一轻,腰间的手臂也抽回去,拖鞋踢踏踢踏拖拉着地板,沈见西走去梨花柜燃了三支香。
温雅的淡檀香并没有舒缓她的神经,苏秾攥着袖口惴惴不安。
她是不是……又说错话惹他生气了?
上完香,有个人陪着简夫人就不会出来,沈见西来了精神,靠在梨花柜上,状似闲聊地说:“苏秾,你后妈对你好吗?”
“还好。”她回答。
小姑娘说话虽然有口音,但力争字正腔圆,无论说什么都带着股认真劲儿。
“怎么好的?”沈见西想听她编。
“会让我上学,会给我吃的、喝的、穿的……”苏秾的底气越来越少,音量渐低。
“还会骂你,私下诋毁你。”沈见西笑着接话。
苏秾没有反驳。
“她要是真管你,你不会在这个点出现在我跟前。”沈见西笑吟吟戳她伤疤:“给你吃的喝的,送你上个学,这就叫好?要是猫能上学,我能送它去最好的学校。”
言下之意说她活的不如一只猫,宠物猫都不如。
沈见西朝着三支香吹了口气,香灰四散。
“苏秾,长点志气。”声音也四散。
那天晚上他说完便带着她去医院,回忆终结。
语文老师一眼扫过全班目光落在凹陷处,“请苏秾同学起来回答一下,为什么作者说他在火车站的侧墙上看到一扇窗,还有盲窗的含义。”
前排齐刷刷往后转头,全班的视线聚集在她身上。
苏秾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老师在叫她,慢慢站起来。
“盲窗、盲窗是见不到阳光的……”她努力从词句中翻找重点。
老师点点头,目光中充满鼓励。
“作者或许是把自己比作火车站,窗户是他探寻外界的途径,可那里充斥着黑暗、暴乱、见不到光明,所以是盲窗。”
“反光代表着一线希望,作者可能是不甘于被黑暗吞没,正在拼命挣扎自救,而闪闪烁烁代表光明、和希望。”
闻言,老师露出一丝微笑,带头鼓掌:“苏秾同学说得很好,能够根据文本信息和写作背景联系现实,看样平时没少下功夫啊,苏秾同学请坐。”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鼓掌声,苏秾坐了下去。
侧墙、盲窗、灰白色、见不到阳光的小屋。
那一瞬间她想的是沈见西。
“我抬头望去,看见火车站的侧墙上有一个盲窗,呈现出像墙一样的灰白色,惟有一个四方框缩进墙去。盲窗是见不到阳光的,可是不知从哪儿照来一道反光,闪闪烁烁……”这一段出自《去往第九王国》,标题里的盲、窗也是从这取的。解读内容全是我瞎说的,不能当真不能当真不能当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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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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