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月色明朗的秋夜。
偌大的露天停车场已经基本空荡,衬得跪靠在车门边的人瘦小且孤单。
黎简的手仍死死握着车把,侧脸被凌乱的刘海遮得不全,露出微微翘起的小巧鼻尖,惹人生怜。苏茗筱披在她肩上挡风的大衣不知何时已掉落大半,配合散落在一边的碎发,藏头漏影地展示着女人瘦削紧致的双肩,和凝白如玉的小腿。
却见她静静地闭着眼,一副梦往神游的甜美神情,也不觉得冷。
季遥绷着脸生半天气,才意识到是给瞎子看。
他深深叹口气,走到旁边单腿跪下。
“简简。”
正想将她的头扣到怀里,以防掰她手的时候乱动磕到,那“睡着”的人睁开了眼睛。
“季遥?”
“嗯。”
“好冷呀。”她哆嗦着靠近他。
冷脸的人没有拒绝。
这下不费什么力气,醉鬼直接挂在了他的身上。
“现在什么时候了?我们去哪?”
他抱着怀中的人去往副驾,听得她仍不是很清醒。
“你还有脸问?”
锢在女人腰间的手略一使劲,引得她嘤嘤呜呜。
“我一个社畜,周末加了一天班,下班还要开一个小时的车去抓在夜店跟别人鬼混的老婆。你什么时候交的这些不三不四的朋友?”
黎简被捏的醒了半分神,胳膊圈紧他的脖子往上窜。
“别乱动。”季遥惩罚似的将人锢得更紧。
她只好规规矩矩地,直到自己被放稳在座位上。
这才神智初显般,要反驳他刚刚不太友好的言论。
“苏苏不是不三不四的朋友。还有,”她揪住正给她系安全带的手,凑近它主人的耳边喁喁告密。
“陆知嘉也不是坏人。”
“陆知嘉,是谁?”季遥敏感地抓住这个耐人寻味的名字。
黎简却再次陷入昏昏默默的状态,没有应答。
就这样一路睡着,再醒来时,两人已到小区楼下。
车子熄了火,季遥一只手搭着方向盘,半低着头,不知是出神还是在养神。
她头痛难忍,浑身燥热,便把盖在身上的衣服一掀,抑止不住干咳了起来。
“到家了怎么不叫醒我啊?很晚了吧。”
黎简止住咳嗽,接过他递来的水瓶喝了几口,方才觉得舒缓许多。
“酒醒了?”
……
她慢吞吞咽下最后一口水,才琢磨出他是在生气。
可是为什么呢?
就因为喝醉了吗?还是大老远的让他来接她?
如果只是前者,应该,不至于吧。
虽然鲜见,但他自己也有跟同事聚餐烂醉如泥地倒在车里,被忙着赶下一单趟的代驾急三火四call家属的时候。
如果是后者,那倒是情有可原。
毕竟如果是她周末还要上一天班,心情也会很烦躁。
“对不起啊,你今天应该挺累的了。”她红着脸解释,“你知道我一般不喝酒的,今天没注意才会这样。下次不会了。”
季遥其实已经没在生气了,看她好言好语地道歉,心口又开始发闷。
便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前面,“黎老师什么时候学的装乖哄人?”
“没有啊。”
黎简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怎么看上去更气了。
“真的对不起啦。我也没想到会折腾到这么晚嘛。”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茫然失措间被白天里早就遗忘在脑后的种种委屈闪击奇袭,眼眶霎时红了。
季遥心软到有些惆怅,强忍住没有吻她,只说了句,“回家吧。”随即推开车门。
但没想到今日让她刮目相看的妻子酒看上去是醒了,那股子倔劲仍未消失。
他拉开副驾的门,看见黎简没有起身的意思,微微泛红的双眼可怜兮兮地对上他。
“季遥,我头好疼。你背我好不好?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从来背过我。”
男人没什么表情的脸半隐在暗光中,他个子高,偏车身又矮,这个角度,只够她看见自己的下巴。
黎简等了片刻,心渐渐从忐忑变得平静,想他该是不想理会这明显是酒没醒透一时上头提出的无理要求。
却见他转过身蹲下,整个人分明又如白天分别前般体贴,“上来。”
她鼻子一酸,缓缓爬了上去。心底萦绕的悲郁顷刻间化为乌有——
季遥的背原来是这种感觉。
除了爸爸,这是第二个背她的男人。
“抱紧了,掉下来的话,我可没力气托回去。”季遥移动脚步,悠然而笃定地行往两人共同的归处。
“季遥。”那抹酸涩仍堵得她鼻音浓浓。
“嗯。”
“你好像我爸爸。”
季遥难得发出怪笑,“瞎说什么。”
“真的,小时候爸爸背我,就是这么稳,这么踏实。”
背对着她的后脑勺沉默着,黎简大胆地偏头往前,侧脸贴住他的侧脸。
“季遥。”
她又软软地叫他。
“我这一天,过得像坐过山车。”
刚准备侧身按电梯的人莫名停下稍显费力的动作。
……
“讲来听听。”
说着走进了消防通道。
这行人少过的空间应声通亮。
黎简半阖着眼沉浸在倾吐心事的冲动中,竟没注意他荒唐地避开了捷径。
“唉,一言难尽。”她发出孩子似的嗳叹。
“你想听吗?我可以说简单点。”
又一层的声控灯悄然亮起,要听故事的人声息渐紊,但眉眼奕奕。
“好,我在听。”
“唔,我遇到一个男人,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为了能和他的爱人重新说上话,不惜撒了个弥天大谎。”
“那他得偿所愿了?”季遥想起她口中那个陌生的名字。
“嗯。但他并不开心。”
“因为掩藏了真心?”光线暗了下去,他们即将隐没于新的楼层界域。
好在下一秒,新的光源和季遥的评议翕然相和。
“对爱人说谎的人,不会获得真正的幸福。”
黎简彻底阖上眼帘。
“还有呢?”她听到他兴味盎然地问。
“还遇到,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
“哪怕失去真心被人厌恶,也丝毫不遮掩心里的**。”
“你讨厌她吗?”
“我羡慕她。”
季遥这次没有评价,黎简等了几秒又想起些什么。
“对了。”
“还,遇到一个小女孩,她很可怜,但也十分可怕,让人不想靠近。”
“那就离她远些。”季遥淡淡安慰道。
“还遇见谁了?”
“还遇见,”黎简停顿住,将头埋进他颈窝的更深处。
还遇见一个曾经如启明星一般的人——
如今却自己迷失了方向。
“没什么了。”
*
到家时黎简困得睁不开眼睛。
季遥将人安置好便去了浴室,出来后发现她竟然还醒着。
“还难受?”
他摸摸她的脸,大片的酡红褪去不少,只是还有些发烫。
想起昨晚她晕倒时的样子,眸间不自觉染上微茫的忧色。
“我想洗澡。”
“难受就别洗了。”季遥在床边坐下,撩开她蜷在脖间的发尾,用蘸过水的面巾仔仔细细擦去上面还有额头两侧的薄汗。
“可是我想洗。”
“你不想。”他按住不安分扭动着的身子,“听话。”
“那我要卸妆。”黎简推开他,“眼睫毛糊得难受。”
“不用我背你去?”
黎简瞪他一眼,作势要拍人,手腕被扼在半空。
“喝多了除了会撒娇,还会打人啊?”
季遥顺着晃眼的流光视线上移,笑意微滞。
刚还发闹使性的人一僵,故作惊讶道,“哎,忘了把戒指还给苏苏了。”
她抽回手,再次试着将那扎眼的小玩意儿取下来,意料之中没有成功。
“你看,戴着玩的,没想到卡住了。”
说着匆匆从床上弹起来,向卫生间冲去——
“这戒指好贵呢,得找时间还给她。”
根本没敢再看季遥的脸色。
灰姑娘误入同性恋王子的荒诞晚宴也就罢了,怎么还把关键的证据给顺回来了?
她又开始对着镜子叹气。
今天的所作所为所见所思,远比她能解释的要荒诞得多。
待收拾洗漱完重新回到床边,诸多心事已纷乱如麻。
季遥几乎是在床轻微下陷的一刻,就将人捞到了怀里。
密密麻麻的吻不容拒绝,堵得她喘不过气。
他这晚格外粗暴,黎简中间几次快要受不住,最后只好拿出杀手锏来向他求饶。
等到男人好不容易卸了力,身下的女人仍在低低抽泣。
他便蹭着她的脸,带着喘息哄劝。
“别哭了。”
“下次不会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