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塔罗涅抬头,他的眼镜脏兮兮的,有着明显的水渍,但这并不妨碍他看清眼前这个人,有些熟悉。
他对学校的事情不关心,但也曾远远看过高三的誓师,眼前这个人应当是当时的学生代表,钟离。
潘塔罗涅并没有在陌生人面前展露脆弱的爱好,只是略微别过了视线:“学长,我没事。”
钟离眉头微皱,并不相信这个学弟的话,毕竟他看起来实在是太狼狈了。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嘴角和脸上的乌青十分明显,以及他满目的红血丝。
钟离并非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学生,他记得上一个这样狼狈的学生是被霸凌了。他想,既然遇到了,晚点就顺便说一声吧,毕竟也废不了什么功夫。
就要上课了。他肯定没功夫管自己,潘塔罗涅看到了他瞥了眼手表。也是,毕竟谁会愿意无缘无故地为陌生人做事?
他不抱期待,但钟离却变魔术一样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热乎乎的烤红薯,递给了他:“你还没吃饭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晚自习可别迟到了。”
这下潘塔罗涅愣住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要把东西送给自己,毕竟自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同校校友,钟离的好心过于泛滥了吧?
可当他捧起那个热乎乎的烤红薯时,连十二月的寒风都为此避让,他听见有个声音说:
“我们只是陌生人而已,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
这下连潘塔罗涅都愣住了,他不敢相信那是自己说出来的话语。
对于一个被霸凌者的恶语,钟离却并不在意,只笑道:“买多了,送你吃吧。”
他脸上带着少年人的澄澈阳光,像是所有青春小说的主角一样,闪亮到耀眼。
潘塔罗涅听见轻微的碎裂声,微弱的让他几乎忽视掉。
回忆戛然而止,潘塔罗涅醒来时时已是天明,脑袋异常沉重,像是宿醉一晚后酒精未被挥发掉的浑噩。
多托雷早和他说了刚开始使用时会有不良反应,潘塔罗涅也早做好了准备,可不曾想是这样磨人的慢刀子,像是用钝刀割肉,漫长且煎熬。
当他拖着沉重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时已经习惯性地开始思考。
从前他的梦只有短暂的片刻,比如只会出现在路上,抱着花束向某个方向前进,看着眼前出现钟离的身影,心跳到嗓子眼里,马上就要出声却被猝然掐断一切联系,他如瞬移一般跳到了另一个画面里。
画面在不断变换,但不变的是他只有片刻的身临其境,体会梦中人那一刹那的感情,也只能在次日早上起来时才能回忆起梦中的自己多么荒谬。
梦里的那么多他到底为什么会想见钟离?
潘塔罗涅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他和钟离本人连面都没见过,对于他的了解也仅限于书本和愚人众的内部资料。
潘塔罗涅见过钟离的留影,不可否认这位古老的神明有着一副优秀的皮囊,明明是随意抓拍的留影却仍能透过画面看出他矜贵有礼,待人谦逊。
他的留影远远超出了潘塔罗涅的意料。
身为商人他自然也会在意大陆上的这位“贵金之神”,但古籍上总说他有着六千多年的阅历,处事果决但为人谦逊。
潘塔罗涅自然以为他的外貌也会如名声中的低调,泯于众人。
可留影中的男人有着极为出挑的外貌,眼尾的一抹红晕也是极有记忆点,潘塔罗涅想,若真的有人在众人中看到这样一位出挑的一位青年,怕是怎么都不会忘记他的。
潘塔罗涅用冷水洗了脸,把发散的思绪收回。
虽然无论出于什么角度来说,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梦里会有钟离,而这些梦又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但退一步来说,左右不过是做梦而已,他又何必这样入戏。
潘塔罗涅擦干手上的水,戴上无框眼镜,习惯性露出熟悉的笑容,他突然有些好奇,梦境的另一个主人公钟离先生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不过潘塔罗涅显然不在乎,毕竟钟离与他来说也只是个遥远的存在,他们不相识,钟离知不知道与他来说都无区别。
潘塔罗涅只是想,把自己的睡眠从这些乱七八糟的梦中解脱。
至于其他?他可一点也不在乎。
吃完了早饭潘塔罗涅就去了自己的大本营,这段时间和别国的贸易战还没打完,最近他累的不行。
疲惫的身躯无时无刻不在显示着昨天多托雷的精油是有效的,但潘塔罗涅也觉得他这只是个未完成品,要不然副作用怎么会那么大?
劳碌一天的潘塔罗涅回家后决定先给自己量个体温,他下午的时候就察觉出不对劲来,正常的副作用应该不会持续这样长的时间。
潘塔罗涅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感受体内无边的沉重。
他许多年不生病了,在他加入愚人众这么多年来他的字典里没有“生病”,只有“受伤”。
上次这样难受大概是五六年前,潘塔罗涅迷迷糊糊的想,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
脑袋沉重得仿佛灌了铅,夜风呼啸,噼里啪啦叫嚣的雨滴落在床前,躺在床上的潘塔罗涅感觉到雨滴随着夜风吹到了自己的脸上。
他想要起身去关窗户,但浑身无力连起身都做不到。
好累,他想,这具身体不应该这样脆弱的。
他在愚人众排名靠后,虽然实例不济但也不至于脆弱成这个模样,但现在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脆弱的要死掉了?
思考时大脑疼的要爆炸,潘塔罗涅又绝望的闭上了眼。
“哒——哒——”
“哒——哒——”
皮鞋与地板发出清脆的声音,青年人看着手里的东西,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迷茫,但那一瞬的迷茫仿佛石沉大海,归于平静。
“哒——哒——”
“哒——哒——”
皮鞋的声音又在楼梯间里响起,青年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他还是顺着躯壳的意思来到了一扇门前。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打开了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带着一些干燥的阴冷,钟离裤脚沾了些水,水汽蒸发时让他也觉得有些冷。
躯壳把伞匆匆扔在阳台,转身就朝里走。
虽然房间里的门也是紧闭,但钟离也能猜出来里面是谁,应该是那个年轻人。
开门就是漆黑的房间,风儿一吹躯壳就立马有所反应,:“下雨了怎么不知道关窗户?”
「他」的话虽然是责怪,但语气里掩饰不了忧心忡忡,但这话由钟离说出来就不自觉带了一丝无所谓的态度,毕竟他只是做梦而已,何必要关心梦中人的状况?
潘塔罗涅听到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虽然语调急切,但细品下却能察觉到说话人其实并不关心他的死活。
他偏头,看到了黑暗中的一个轮廓,紧接着“啪”的一声,他把灯打开了,潘塔罗涅眯了眯眼睛,从发型判断这人是钟离。
他带着一身的水汽走向自己,把微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脸上是急切的表情。
潘塔罗涅想,这次的梦也太贴切了点,居然直接梦到自己身体不舒服被人照顾的场景。
梦境太过荒谬,潘塔罗涅不自觉的有点想笑。
果然是钟离印象中的那个年轻人,潘塔罗涅。
钟离和潘塔罗涅不熟,也不认识,他对潘塔罗涅的了解也仅限于愚人众执行官第九席而已。
他和旁人的一些过节钟离也听说过,或许因为潘塔罗涅先生对于摩拉,或者说他对于整个大陆的货币体系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执念,钟离对这位年轻的执行官也稍有耳闻。
可也仅限于此,钟离先生也从没真正见过潘塔罗涅本人。
但不知为何,钟离也陷入了这场诡异的梦中,梦里他总能看到自己的身后有个人。
他或许抱着一束鲜花,或许带着一枚戒指,或者是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石,他的眉眼弯弯,头发打理的□□,无框眼镜和他的模样十分般配。他会笑眯眯地喊钟离的名字,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戏谑:“钟离。”
“钟离……”眼前的青年声音有些嘶哑。
钟离蹲下身子,看着眼前的男人,从他萎靡的脸色以及发红的脸颊,说:“你发烧了。”
钟离先生对潘塔罗涅没有任何态度与偏见,但不得不说这段时间梦里的一些剧情也实在奇怪的很。
梦中的躯壳会自己有所动作,像是被人设定好的一般。虽然有改变躯壳行动的能力,但钟离先生鲜少运用。
毕竟这些剧情不过是梦而已,钟离并不想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耗费精力。
潘塔罗涅听到发烧二字愣了一下,显然他并不太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他张口就要反驳,可这具躯壳却直接抓住了钟离的手,滚烫的手握住了那只冰凉湿润的手,「潘塔罗涅」把它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炽热的温度顺着指尖的神经传到了自己的躯壳上,明明窗外风雨连连,钟离却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他问潘塔罗涅:“你量体温了吗?”
潘塔罗涅摇头,说没有。
钟离说,我给你找个温度计。
潘塔罗涅说好。
躯壳自有自己的想法,他在箱子里找了片刻,遗憾的说:“没有额温枪了,只有腋下的体温计。”
「潘塔罗涅」并不在意,还安慰地说,没事,腋下的更准一些。
于是「钟离」把温度计递给了「潘塔罗涅」,又定了五分钟,二人一起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气氛又开始有些尴尬,潘塔罗涅现实跟钟离不熟,对梦里的钟离也不熟悉,但这个梦里他们二人又十分亲密,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或者说,他不知道这句躯壳要说什么。
但不用他思考,躯壳已经有了自己要干的事情。
「潘塔罗涅」拉住钟离的手,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柔弱地说:“钟离你陪陪我。”
「钟离」无奈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一直在陪你吗?”
「潘塔罗涅」得寸进尺:“那又怎样,我还是想让你多陪我一会。”
「钟离」笑:“我知道,我又没说怪你。”
潘塔罗涅:……
钟离:……
这到底是谁设定的剧情!
煎熬五分钟过去,钟离如释重负拿出温度计,他念出上面的数字:“3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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