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轲道：“我来找你，同你赔礼道歉，清清。”
宋清和顿住，脑中掠过当年的一些片段，看着已经长大了的已经不复当年偏执模样的青年，时光又显露出它的温情，“你那会儿爱打架，一下子失踪，我总害怕你出事。”
“你现在这样很好，看着沉稳多了。”
只是一说这话，宋清和心中莫名感伤，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能很轻易的被一些小情绪触动。
宋清和很快察觉了自己心中的软弱，忙笑道：“算了，杜致呢？就是昨晚跟我一起的那个人，没想到这家伙喝醉了也断片，他不会还在包间里睡着吧？”
宋清和絮絮叨叨，一边翻出手机，“幸好碰见的是你，要是个陌生人，那得多尴尬。”
他给杜致打视频电话，杜致没接，不过他很快回了消息，说他正在登机，过后再联系。
宋清和放下了心，但还是难以避免地，有一点失落。
“清清和你这位同事，关系不错？”
“啊，同事？”宋清和怔住，“你说梁轲吗？”虽然他和杜致的关系，仿佛还没有好到要以朋友相称的地步，但同事这两个字，未免也太过冷冰冰。
“是挺不错，”宋清和眯起眼睛道：“你知道我，性子不大讨人喜欢，杜致人好，也细心，这些年我老是麻烦他，他一下子走了，我还挺不适应。”
“哦，你还不知道，你走后，我来到这里中学当了老师，已经混了六年，我那位，那位朋友他昨天刚离职。”
灯光柔柔地照进宋清和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点微不可觉的怅然，脸上却挂起笑容，“有一点点羡慕。”
不过梁轲应当不耐烦听这些话，他掩下眸子，适时为宋清和添了杯水。
“你不爱听这些吧，我记得上学那会儿我跟你说实验室里的师兄师姐，你也是静静坐在一边，也不说话。”但除了这些，宋清和似乎也没什么好讲。
“不，清清说话声音好听，我喜欢听。”
梁轲顶着一张清冷的俊脸，用没有丝毫起伏的嗓音说着这样稍显油腻的话，宋清和没能绷住。
他眉眼都柔和起来，抬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小轲，有一句话我从刚才就想说了，你这些年，是不是背着我学坏了，你之前只是不爱说话，现在怎么油嘴滑舌起来。”
“你是不是在我看不见的日子里已经偷偷长成了大人？”
本就是一句幼稚的玩笑话，宋清和也没想着梁轲能回答。
而一通电话打来，宋清和连早饭也没能吃成。
宋清和冷静地接完电话，面色如常地对梁轲道：“瞧我，忘了我今天有早课，学校都打电话来催了，我得去上班了。”
他按住将要起身送他的梁轲，“我车就在外面，你待在这儿好好吃早饭，等我下了班再来找你。”
然而宋清和开着车，却是往医院的方向开去。
他到的时候平日里难得见几面的校长也在手术室外，校长沉着眉眼，手里举着电话。
在等校长通电话的期间，宋清和勉强从周围叽叽喳喳的人群中勉强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据说刘西诚和梁倬两个人今早上学时不知是凑巧还是怎的，又混到一起去了，本来似乎是两个人不对付，马上要撸袖子打起来了，谁知道碰上了许小希的混蛋爸爸。
“那畜牲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大早上在大马路上下死手打他儿子，你们班这两个孩子也是不知深浅，脑子一热就冲上去了。”
“可他们毕竟还是小孩子，许小希他爸还喝了酒，三两下就将几个孩子甩开。哎，怎么就那么凑巧，一辆小货车直直撞上了刘西诚。”
“做好准备吧，”高老师拍拍他的肩膀，一脸同情，“这件事，怕是要上社会新闻。”
鲜红的“手术中”三个大字映入宋清和眼中，他的脑中一片嗡嗡。
“我不管你有天大的事！”这时校长忽然语气强硬地大喊出声，“刘总，今天是你儿子在手术室里抢救，我说个不好听的，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往后的日子我想刘总也不会太好过！”
他愤愤挂了电话，失了平时的冷静，“平时人模狗样的一个人，怎么就对他儿子这么狠！还问我是不是恶作剧，恶作剧能把他儿子的命搭上吗？”
他抬眼看到宋清和呆呆地站在一旁，以为这个年轻人被吓傻了，道：“小宋，别傻站着了，这事和你关系不大，你的另外两个学生还在急诊待着，去看看他们，处理好了警察待会儿要来问话。”
“顺便问问那个梁倬，他家里人也联系不上，把他家长找来。”
可等宋清和到了急诊室，却被告知其中那个瘦小的学生被吓得痉挛，也进了急救室。
一阵忙乱之后，他和梁倬两人面面相觑。
宋清和此时反倒冷静下来，他问梁倬：“受伤了没有？”
梁倬摇了摇头，他头发有些长了，此时又低着头，宋清和没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吓坏了吧？”宋清和尝试着笑了一下，不过两个人躺在病床上，他也说不出诸如“没多大事”这样的话，只引着梁倬坐在等候椅上，“徐小希应该只是被吓到了，你很快就能见到他。”
梁倬还是不说话，宋清和也就没再打扰他的思绪。
而宋清和此时坐在这里，才有机会梳理这一早上的信息。
这实在是很棘手的一桩事。
许小希的家庭情况不好，这宋清和早就知道，他家里有个奶奶，爸爸常年不着家，他妈妈是听说智力受损，生下许小希后身体不好很快就去世了，要不是上天给了这孩子几分聪明，学习还算过得去，想必他上不了高中。
宋清和因着自己的出身，对这种孩子一直抱着怜爱，他们得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然而许小希整天谨小慎微，一点事儿也不敢惹，每日战战兢兢地活着，生活也没能放过他。
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烂人父亲！
“刘西诚怎么样了？”梁倬的声音忽然在偌大的等候室内响起。
“老师也说不好。”宋清和顿了顿，“你们胆子怎么那么大？”除此之外，他再说不出指责的话，他试着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换作自己，肯定也会冲上去。
但他做为老师，还是叮嘱，“你们是小孩子，首先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不过现在多说也无益。
“校长联系不上你家里人，你们家阿姨是不是请假了？不过出了今天这事，她也处理不了，给老师一个你家长的联系电话。”
梁倬语气难得烦躁，“我家里人都忙公司的事，老师，我自己能处理。我联系了律师，他已经开车来海城了。”
宋清和扶额，“还知道找律师！”
“不过你还是得给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当时可以用阿姨的电话糊弄过去，现在不行。”
“未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人委托不了律师，小智多星。”
梁倬才不情不愿的给了他小叔的电话。
宋清和也很谨慎地没过问为什么不给他父母的联系方式。
虽然说在入学的时候需得把学生的情况调查清楚，可梁倬这孩子的背景却模模糊糊，但很早就有人提点过他不必深究。
宋清和本来准备自己先联系对方，可正好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许小希被推了出来，他抽空把电话号码给了高老师。
许小希清醒着，他躺在静寂的病房里，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宋清和刚才还担心医院没有床位安置许小希，谁料梁倬直直地指挥护士将人推进了单人病房。
宋清和微微有些吃惊，这两个人什么时候结下这么深厚的友谊了？
见许小希呆愣愣，眼珠子动也不动的模样，宋清和甚至说不出安慰的话。
他也想不出，许小希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倒是梁倬先开口，他语气笃定，“你放心，刘西诚可是刘家的孩子，医院绝对会启用最好的专家。”
“再说还有我在，你也不必操心以后的事。”
不知道许小希怎么想，反正宋清和此时是完完全全地震惊了。
他一个大人，都没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而梁倬一个小孩子就这样轻飘飘地，似乎在一瞬间就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
梁倬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些白粥和点心，开始劝许小希吃些东西，“你不要怕，刘西诚肯定那种人命大，死不了的。”
不过许小希还是沉默。
梁倬也安静下来，声音小小地重申，“你不用怕，我不会不管你。”
宋清和见两个孩子还算情绪稳定，梁倬也很能靠得住，他把梁倬叫至一旁，嘱咐道：“一会儿可能会有警察来询问当时的情况，即使你那个律师来不来，你们其实都是受害者，照实说就好了。”
“只不过许小希情绪不好，你最好想办法陪着他，我去看看刘西诚怎么样了。”
“我明白，”梁倬反过来对宋清和郑重道，“老师，如果刘西诚情况不好，请一定一定联系我小叔，让他找最好的医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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