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衍之下楼时,看到时鹦正推着老太太进来。
两人有说有笑。
老太太面上温和,不复以往与护工相处时凶巴巴的模样,反倒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贺衍之看着时鹦脸上浅浅的梨涡,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就连绒毛都泛着细光,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的圈子里全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有些甚至纨绔惯了天天嘴上挂着“玩女人”。像时鹦……这么娘炮的男人,他头一次接触。
有些反感。
也难怪昨晚他会问出那样的问题。
“贺先生,您起床啦。”时鹦这才看到贺衍之站在电梯口,忙打了一声招呼。
贺衍之见她脸上笑容不减,右嘴角下方那浅浅的梨涡却不见了,不屑地嗤笑一声。
这个人,对他笑得不诚心。
“奶奶,你怎么样了?”贺衍之完全忽略她的存在,只是走近老太太面前,关切地看着她的脸色。
“哎哟,昨天小时给我锤了一下骨,我睡得可香了。”老太太反手想捏捏肩膀,却够不着。
时鹦注意到她的动作,帮老太太揉了揉肩膀。
她垂了垂眸,有意避开贺衍之的视线。
昨晚聊到“性取向”的问题,她本能的认为身为男人的贺衍之,脑子里被黄色废料占满,想对她图谋不轨。
她一下子就应激了,大声回应:“怎么?现在女的还不能满足你们这些臭男人了?还想找男的是吗?”
“你们这些?”贺衍之想挑眉,可眉毛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摁住,挑了挑,没挑动,最终认命般微微蹙了蹙,脸上又是疑惑又是震惊,甚至带着肉眼可见的防备。
“呃……”时鹦看到他如此丰富的表情,也察觉到自己反应太大了,“不好意思,因为我不认为自己是臭男人,所以……”
“你被男人搞过?”
“滚!”时鹦想起初中时的遭遇,一团怒火急聚丹田,然后迅速与血液汇流,窜遍五脏六腑乃至全身,最终形成一股热气从喉中喷发而出,声音之响亮,大有划破苍穹的气势。
……
“你瞧,这多专业啊。”老太太笑得两眼眯眯。
“之前的护工都没有给你捶背按摩吗?”贺衍之瞥了时鹦一眼,见她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不知怎的,他觉得特别虚伪。
正常人能一直这样维持微笑?
这与她昨天面对自己时的暴躁狮子样儿截然不同。
“别提了!他们都按不到我心坎儿里去!”老太太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笑眼弯弯立即变成怒目圆睁。
“奶奶,早上好呀。”夏珊从院外走了进来。
时鹦顿时闻到一阵鸢尾花香。
她忍不住深嗅了一下,回头看着来人。
美女!
时鹦眼睛微微瞪大,心里聒噪得“斯哈斯哈”流口水。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明眸皓齿,气质如兰,皮肤白皙细腻,一身天蓝色的无袖连衣裙将她的身材曲线包裹得极好,腰身盈盈一握,长腿笔直纤细,笑起来落落大方,眼睛里似乎还有星星在闪烁。
时鹦一下子就挪不开眼了,笑着招招手:“嗨,你好呀,我是新来的养老顾问兼护工,我叫时鹦。”
其实她也曾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有问题,因为她特讨厌男的,就算外表英俊如贺衍之,都不能在她心底激起丁点波澜。
而她看到美女就两眼放光,有些美女像春天,温暖而盎然,有些美女像夏天,热情又火辣,有些美女像秋天,清冷且静谧,有些美女像冬天,冰冷却遇热则融。
各色美女皆入她眼。
后来接触的美女多了,她发现自己空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没有一颗躁动而奔放的心,她松了一口气。
美女养眼,又让人心旷神怡。
比臭男人好多了。
“你好。”夏珊虽不认识她,却也礼貌地点头,像对待贺家人一样友善。
时鹦更爱了!
美女不仅长得好,心地也好!
她接触的很多有钱雇主,多少都有些蔑视人,不太屑于与她交流。
这位美女却一点也不会狗眼看人低!
贺衍之看着时鹦那嘴角的梨涡渐深,额上似乎又被压了几道黑线,连带着眉头都压低了。
呵,这小子看起来柔柔弱弱,还以为他性取向不正常,为此略有些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这下看到她对夏珊馋得都快流口水,他放心了。
不对,他放什么心?
夏珊是他未婚妻啊!
“你没事做了?”贺衍之看着时鹦问道。
“我……”时鹦自然是有事情做的,除了贴身照看老夫人,她还要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养老方案,但贺衍之毕竟是自己雇主,人还不好惹,她总不能直接怼回去。
“你这么凶干什么?是我想让小时陪陪我的。”贺老太太拍着时鹦的手背,不满得朝着贺衍之“啧”一声。
贺衍之:“……”
奶奶以前从不会为了外人说他的。
“阿衍。”夏珊走到贺衍之面前,从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礼盒,笑道,“贺氏最近不是在准备慈善晚宴嘛?这是我自己设计的项链,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谢谢。”贺衍之接过礼盒,打开一看,不吝称赞,“非常好看。夏氏珠宝千金的处女作,一定会被高价竞拍,我替山区的小朋友们谢谢你了。”
时鹦站在旁边也看了一眼,是一条以数颗四叶草联结而成的白金项链,款式简洁大方,但四叶草的样式却很精致,每一颗的纹路都有所区别。她一个不喜欢首饰的女人,不懂其中门道,却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珊珊啊,你这也回国了,是不是该考虑两家联姻的事宜了呢?你家产业有你两位哥哥掌管,一定没问题的。身为女人啊,还是要把重心放在家庭上。”贺老太太语重心长道。
夏珊笑容有些僵,“奶奶,我才二十五岁,不着急的。我从小就梦想着成为一名优秀的珠宝设计师,我也为此进修多年,我想先尝试着做一番事业先。”
“女人的最佳生育年龄在二十五岁,过了这个岁数,怕是有伤身体咯。”贺老太太叹道。
时鹦被这惊天发言雷得眉头紧锁。
贺老太太怎么也是豪门家的女人啊,这思想怎么和她村里的那些姑婆差不多?
二十五岁干啥不是最好的年纪啊?哪怕是死了,别人也夸一句红颜薄命啊。
贺老太太拍了拍轮椅的扶手,“我老太婆替你们做一回主,我找人算算日子,咱们两家趁早把这个事办了。”
“奶奶,我们有自己的节奏……”夏珊的笑容褪了下去。
每次见面都被催婚催育,真的好心累。
“我们贺家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阿衍又是独子,如今也二十八了,再不结婚,圈里人怎么看?你生来就衣食无忧,儿时跟在父母身边当小公主,长大了嫁给阿衍当少奶奶,闲来无事喝喝茶,赏赏花,逛逛街,联络一下别家太太,这不比你工作轻松么?”
“我……”夏珊心中有气,想反驳,可又怕言语刺激到老人家。
她从小被父母哥哥捧在手心里长大,人生的每个重要节点都由她决定,他们提供建议却从不干涉,如今在结婚大事上却被人推着向前,节奏完全被打乱,饶是她脾气再好,此刻也想骂人了。
贺衍之见夏珊的脸涨得通红,替她解围,“奶奶,你别管了。”
“你懂什么?”贺老太太瞪他一眼,冷呵道,“就算现在怀孕,孩子也要明年才出生,明年你都二十九了!”
“现在都晚婚晚育,二十九一点也不晚。”
“不准!你要是晚婚晚育,你就是不孝!你存心要气死我是不是?你一天到晚不着家,完全不管我这个老太婆的死活也就算了,你还想让老贺家绝后是不?”贺老太太气得狂拍轮椅扶手。
时鹦见她激动得想站起来却又腿脚支撑不住,生怕她一不小心又加重了腿伤,忙将她摁住,“贺老夫人,您当心点。”
“小时,你看看我这个不孝孙子啊!要我老命哦!呜呜……”贺老太太抓着时鹦的手呜咽。
时鹦本不想管雇主家的闲事的,刚刚也是极力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贺老太太抓着她的手又是抹眼泪,又是抹鼻涕的……
“老夫人,您别哭了。现在越是事业有成的年轻人,就越是晚婚晚育,尤其两位都是大家族之后,一方有事业要打理,一方又要追寻梦想,您应该尊重……”
“我不管!”贺老太太厉声打断她,“反正女人就是要结婚生子,以家庭为重!出去抛头露脸做什么?女人思维又不够男人敏捷,身体又不够男人强壮有力,好多活儿都干不来,进入职场能创造的价值也没男人多,我还不是心疼她……你们一个个都不懂我的苦心!”
时鹦最讨厌别人男女区别对待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回她:“老夫人,您自己也是女人,您怎么对女人恶意那么大呢?从古至今各行各业优秀的女性代表多了去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您一搜就能搜出来呀。谁家养大孩子都不容易,总不能您为了让贺家早点有后,就为难别家的姑娘吧?女性不是生来就只为繁衍的。”
时鹦一顿输出够就后悔了,且不说她现在女扮男装,说多了会不会引起怀疑……她现在是贺家请来的人,没理由对着主人家大放厥词吧?
她说完后,果然全场寂静。
她似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主要是她成长的环境……带给她的压迫感太强了,她好不容易冲破那些束缚和桎梏,才换来如今的自己。
听到这些话,一时代入了。
“谢谢你。”夏珊哽咽了。
她没想到会有一个男生能如此共情女生。
时鹦顿住,怔怔地抬头望她。
夏珊朝她笑了笑。
眼中含泪,一闪一闪的,真好看。
她又小心翼翼地观察贺衍之的表情。
想象中的震怒并没有出现。
他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乎对她的发言很感兴趣。
“小时,你是我的人,你怎么可以帮别人说话?”贺老太太不开心得拧了拧她的手臂。
时鹦忍着痛,笑着哄她:“老夫人,我是您的人,我当然以您为先。我今早和你说的那些话,你再想想……放在这种情况同样适用的呀。”
贺老太太歪着头想了想,良久“哦”了一声,“那你推我进去吃早餐吧。”
“好呢。”时鹦一颗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笑嘻嘻地推着她往前走。
经过贺衍之时,他朝她偏头拧眉,眼中满是不解。
时鹦只是笑笑,不解释,与他擦肩而过。
贺衍之此时脑中满是问号。
老太太那么专权又霸道的一个人,平时说一不二,不容反驳,平日里佣人有半点没服从到位的,都被炒鱿鱼。
这会儿被一个小毛头训斥了,还半点怒气都没有?
这小子……
好像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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