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漆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从我认识他开始，就知道他是个非常要强的人，家里的苦楚从来没主动和外人说过，我和你嫂子也是认识他三年后才知道，还是我们察觉出他有些不对劲才问出来。你们才认识不到半年吧，他就主动和你说了这些，甚至回鹿山处理家里的关系也只有你知道，他已经完全把你纳入亲人的范畴了。”
张青芒默默听着。
江哥说完又摇摇头，语气变轻松：“不说这些了，总之希望你俩都好好的吧。”
张青芒垂眸看着自己的鞋面发呆，轻轻“嗯”了一声。
江哥停住脚，她也停步抬头看他，他笑了一下，指着路边：“我的车，要不是车上还有几份餐，我就送你过去了，还有这么远一段路呢，赵漆怎么让你走路过来呢，我还是送你过去吧。”
“啊，不用了。”张青芒摆手，极力解释道，“呃…我…我是下午吃了太多零食，故意找借口出来走走的，不然待会吃不下饭，赵漆做了那么多菜，我…你懂的。”她说完还特意摸一下肚子。
“哦！”江哥一脸了然，打趣道，“果然还是刚谈恋爱，害羞么。没事，等相处久了结婚以后你就和他直说好了，这没啥。”
“那我走了啊。”江哥跟她挥手。
“嗯，再见！”张青芒还沉浸在他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里，他走开一两米远后才挥手回复。
江哥背对她又挥了下手，她在原地看他开车扬长而去，直至看不见车尾灯，身后又有路人走过来的声音才如梦初醒般继续往前走。
她喃喃自语：“相处久了结婚以后，相处久了要结婚，赵漆要结婚，我不结婚，我怎么能耽误他呢，我不能耽误他。”
张青芒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走向太阳升起的方向，漫天美丽的云霞却始终只能照在她的背上，身前孤独无光。
她低垂着头，想了很多很多，踏进小区大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云霞终于照在她脸上，远处的地面上有一块很特别的光影，树缝和旁边建筑顶部的构筑物重叠，投在地上变成了一朵花的形状，像小栀子、也像茉莉。
几秒后，有一辆车驶来，刚好停在那里，遮盖住了那朵花，阳光透过后窗玻璃印在赵漆紧皱的眉头上。
他才下班，熄了火，解开安全带，拿着手机，却迟迟未下车。他身上有很重的泥土味，这两天店里的泥几乎被他做完了，店里没什么客人，呆着也不知道做什么，只能机械地捏泥，他没有停歇，从早到晚，一直坐在凳子上，假如这两天做好的湿坯全部供给客户的话，差不多还能撑半个月到月底，可是他无法平静地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
因为只要一停下就会想起她，一想起她就想立刻过来见她，可是他还没想明白。无法给予她一个合理的答案。
赵漆在车里坐了很久，阳光从他的眉头移到下巴，从驾驶室移到车外，从东北移到西北，直至消失，换上星星和月亮。
“叮”的一声，路边的灯亮了，又照在赵漆的脸上，他的眉头依然紧锁着，手机握在手心都发烫了，被光这么一照才感觉出来。
他放下手机看了看窗外，片刻后，推开车门，下车站了会，专门绕到张青芒那栋楼去，她的窗口黑漆漆的，他只能判断，至少这会她没有在客厅，或许已经睡了。
犹豫半响，赵漆还是回了自己家，他决定明天再来找她好好聊一聊。
——
赵漆第二日醒来，惯性地去摸枕边的手机，发现空空如也，他迷糊间想起昨晚落在车里了。
后来在车里看见，他也只从座位上拿起来装进兜里，并未查看任何消息，一路兴奋地小跑进小区、单元门、再坐电梯上楼，直至站到门前，他心跳越来越快，嘴角不自觉上扬着，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也期待张青芒见到自己的反应。
他拢了拢衣角，抹了下领口，轻轻叩门，三声过后，没有人来开门，他以为张青芒不想开，便一边再次叩门，一边拿出手机来，想给她发消息。
按亮屏幕后，他叩门的手突然僵住，张青芒给自己发了消息，昨夜八点半一条：“我们分手吧，赵漆。”
今天早上五点十分一条：“我走了，不要来找我。”
赵漆那一瞬间是不相信的，他立刻用自己的指纹开锁，发现从外面反锁了，他又在怀里摸出备用钥匙来。
这是他们还没在一起时，张青芒拜托他保管的，她说自己丢三落四，这种重要的东西必须要再请重要的人帮她一起保管，她还说不担心他会拿着做坏事，比如未经她的允许，不会用它来开门，除非特殊情况。
他想现在就是特殊情况，他也不相信她会这么轻易地和重要的人说再见。
赵漆拿着钥匙的手在颤抖，几次都没对准锁眼，锁面被划了好几道长痕，没法，他用左手强制按住右手，钥匙才终于对上，往右拧了两圈，门嘎吱轻响开了一条缝，窜出来一缕熟悉的茉莉香。
赵漆站在客厅中央，卧室门开着的，他能一览整个房子，除了沙发上他们买的大鳄鱼玩偶还在，其它都空了。
他脑子嗡嗡作响，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张青芒走了。
赵漆坐在沙发上，偶尔盯着大鳄鱼发呆，偶尔无神地环顾四周，每一处角落仍见曾经的欢声笑语。
他们躺在地板上看月光、听海浪，窝在沙发里谈天说地，站在阳台上喝酒等日落。有时厨房里会有她突然的拥抱，有时夜晚昏昏欲睡之际会有她温柔细腻的亲吻，有时一回头就能看见她笑意盈盈的脸在说“赵漆，你等等我嘛。赵漆，你牵着我的手啊。赵漆，我好喜欢你哦。”
似乎他每看一处地方，就消失一处记忆，她的脸在他的记忆里一下失了帧，没有那么清晰了，仿若是多年以前的回忆。
不过两天未见，他们竟变成了这样。
他在这里从早上待到晚上，夜幕降临，月光再次洒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漆黑的房子才得到一处亮光，柔白色的地砖在月色下泛着莹白温润的光泽，让室内多了几分温馨之意，月光又照到赵漆脚下，那里落了一地烟灰。
他站起身，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用纸巾擦拭掉地上的烟灰，不留任何痕迹的离开。
过了两天，店里的成品几乎都被他以极大的折扣优惠价售卖。
傍晚，送走一批客人，江哥忽然来找他。
“怎么，最近听陶老板说你不打算再进泥料了？”江哥走进门环顾一周，看见店铺货架空荡了不少，有些惊讶，“你真打算关店啊！我还以为你之前说要关店是说着玩玩呢！”
赵漆轻轻点头，说：“再过两天就关店了。”
江哥又问：“那你关了店之后做什么呢？”
赵漆看着矮桌旁的椅子发愣，过了一会才说：“休息一阵吧，去四处走走。”
“也是，你天天待在这个小小的空间，坚持了这么多年，是时候休息一下了。”见他如此，江哥也不再多说，再环顾一周，发现不对劲，问道：“咦，青芒呢？”
赵漆张了张嘴，有些恍惚，很快又挤出来一个笑，说：“她去别处买吃的了。”
“啧。”江哥听闻轻咂一嘴。
江哥的反应让赵漆有些不理解，用眼神询问他。
“哎，不是我说你。”江哥见他这不解的表情有些无奈，他轻摇头，说，“你怎么总是让她一个人去买吃的呢？我看你这个点也没什么事干，为何不和她一块去，这次不会又让她一个人走很远去买吧。”
赵漆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又”，他不明白。
他潜意识里不愿意这样草草结局，便隐去了分手的事，再等一段时间吧。
江哥看他还不明白，索性全说出来：“那天，就是大前天傍晚，我在金银花公园遇到了青芒，她也是一个人在外面，说你在家做饭，她出来买些吃的，我一看就一杯咖啡，跑那么远的路，你为啥不点个外卖呢，今天又……”
赵漆听着陷进了自己的思绪里，大前天，是周二，他们根本就没有见面，她为什么要那样说呢？
她在等自己的消息吗？她在等他来吗？那既然如此怎么会在当晚就下决心要和他分手呢，还走得这么决绝。
江哥没注意他，倒豆子般继续说着：“而且，人姑娘饿不饿的，你先问问嘛，别雷打不动一到饭点就做饭，人先前吃了别的零嘴吃不下很正常，她呢又怕你做的菜没吃完会让你伤心，还特意跑那么远消食，我就和她说了啊，我说等以后你们结婚了就好了，夫妻肯定有啥说啥，你说是不是……”
“你说什么？”赵漆猛然打断他，表情错愕。
江哥疑惑，再次重复：“我说她怕你做的菜没吃完会让你伤心，所以找借口出门遛弯，要是等以后你们结婚了就好了，有什么事都直说。”
“你是这样和她说的吗？原话？”赵漆轻声问道。
“基本差不多，怎么了？”江哥不解。
赵漆摇头：“没事。”
他了然于心，她怕是听到江哥说的话一时加重了心中的肯定，直接替他做了决定。
可是不过才三天，她就等不了，这半年来的相处，还有他们之间：的感情说放弃就放弃，拍拍屁股潇洒走人，把他当什么了。她真的有喜欢过自己吗？赵漆开始怀疑，但他内心的答案马上就出来了，她是喜欢的，他能感受到，只是她的喜欢似乎从一开始就掺杂着必然会分离的清醒，他现在也才搜寻到一些蛛丝马迹。比如那些若即若离的感觉，比如她从没和自己讲过她身边的亲人和朋友，比如她从未开口谈过他们的未来，所以才能这么一走了之。
赵漆苦笑，她这么坚决，自己还要去寻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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