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按照计划，她们开始徒步。
张青芒还是大学的时候和室友一块爬过几次山，当时只有几百米的海拔，都爬得她们怨声载道，一路走走停停，花费了五六个小时才成功走完全程。所以对于徒步她和冷小泉也是一时兴起，报了个团先试试水。
出门自是要做攻略，她们翻遍国内几乎所有热爱徒步驴友的帖子，最后选定徒步入门级的栘山，海拔也就比张青芒之前爬的山多了一倍，她自认为这些年身体素质好多了，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冷小泉常年健身肯定比她要更好些，就这样两人在前天逛了一下午街后，第二天凌晨6点就出发了，冬日里，天都是黑的，接近7点到达领队所说的集合点，天才灰蒙蒙亮，过了一会才开始正式日出。
在山脚已隐隐能窥见山之雄伟，不见顶峰，浮云环绕，美则美矣，看上去也不好征服的模样，气温也低得吓人，但好在天气预报说是个大晴天，但正是日出这会子生冷，风穿透衣服刺骨凉寒，多数人都三五成群拢在一块取暖谈笑。
且还有不断上来的人，他们不像是抱团组队的，多数是自发而来。果然，天气冷也抵挡不住真正热爱的人，这是冷小泉附在她耳边说的话。
张青芒看着一个个装备齐全，打扮专业的人，手脚麻利地先她们一步前行，完全不像她们缩在这破烂烂的招牌下挡着风还瑟瑟发抖的人，精神面貌十分饱满，且很多还是独行。
她点头，深刻赞同冷小泉的话，此刻脚尖冰冻麻木的她心中都有放弃之意了，但想想，她都还没开始，怎能萌生退意。
张青芒和冷小泉抱着彼此的胳膊站在刚露头的阳光下取暖，等了差不多20来分钟，人才到齐，又一同走到检票处，换乘坐车上山到达登山口。
团里很自由，大家都只听领队的，开朗活泼些的就到处交友，也有单纯只是想找个专业的人陪同徒步，她们介于二者，有人来打招呼也热情回应，但不主动交友。
彼此各怀心事，冷小泉依旧时不时回头望，张青芒懒得管她了。
冷小泉看的次数多了，她偶尔也回望一次。
“你看什么？”冷小泉敏锐的发现了。
张青芒望着走过的路目光深邃，片刻后摇摇头：“没，随意看看。”
说完看一眼她，轻声说：“和你一样，前进的路上我们要不忘时刻回头看看。”
冷小泉忽然觉得浑身发毛，怔了片刻，才想到怎么回复，表情严肃地说：“你的思想觉悟很高，我建议你可以考虑去基层服务。”
“噗嗤～”
“哈哈哈哈～”
“那我考虑一下？”张青芒笑出眼泪花了。
“哎，走吧。”冷小泉察觉是自己想多了，拉着她跟上大部队。
一直以非常缓慢的步伐前进的浅灰色身影慢慢抬头，看着远去的两道靓丽背影，又继续往前走，直至在一个拐角处，戴上帽子扭头侧身从两人身边急速通过。
栘山在中部地区，11月底的气候还是宜人，未到降雪时节，又是晴天，早上那会虽说冷，阳光出来，走起来就不觉得了，还隐隐发热。
团里一个领队，一个副领队，两人一头一尾，队伍拉的老长了。最开始还是人工木台阶、宽石板路，走了没多久就变成了积满落叶的古道、泥土路，开始上上下下，爬坡下坎，到这里都一切很好，大家还有说有笑，拍拍风景，没想到绕了一个大角度之后，接下来要走的路是石阶梯，一眼望上去，九路十八弯，近乎垂直。
最开始做攻略的时候，她们了解过，徒步主要以欣赏沿途的美景为宗旨，爬山更注重登顶的结果，所以她们断然选择了前者。
“你说徒步是来看风景的？”张青芒平静地问。
“哈哈，我看别人的帖子里是这么说的。”冷小泉欲哭无泪。
“……”
“走吧，不要再一直往回看了。”张青芒提步往上走。
“我看风景呢。”冷小泉辩驳。
“嗯，在这里就不要看了。”张青芒走在前面，每个石头凿出的地方都只能供一人行走，有的角度甚至是贴在石壁上的，稍微低头都能看见底下几十米远的人头。
这段路让人精神高度紧绷，加之阳光照在身上，走了几分钟后，张青芒感觉到热起来，她忍了忍，又走了几步路之后，实在忍不了，把冲锋衣脱了下来。
走了一段路之后，稍微好走一些了，没那么陡峭，她一手抱着衣服，一只手抓着扶手，渐渐到了高处，能看见远方的山峦，重重叠叠，漫山的绿夹杂着细碎的金黄、橘红，还有一些雾气飘荡在山间，宛如仙境。
张青芒看入了迷，手下意识去拿手机，衣服一抬手就被风刮走了。
“不是！”她弯腰去捞，只捞到了空气。
冷小泉也去抓，也差一点。眼睁睁看着它飘到一个穿藏青色外套和一个穿黑色外套的男人中间，黑色外套的低着头率先捡起来，递给前面的人传上来。
张青芒拿到手，冲底下人喊：“谢谢各位了！”
她再深深看了眼那个男人，他始终没抬头。
断断续续走了四个小时，中途有短暂歇息四、五分钟好几次，这一次领队说统一休息15分钟，补充能量再出发。
他们占据了一片平地，是爬了长达二十多分钟阶梯后的第一片小空地，很累人，从下面上来的人都有在这里停歇片刻再走。她们靠着背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吃了根能量棒，喝了一点水，时间还没到。
冷小泉坐了会，突然站起来看着前面还未走的路，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大块石头。
“怎么了？”张青芒看过去，没看出什么来。
“我过去看看，刚才好像看见一只松鼠了！”冷小泉语气积极高昂。
“嗯，注意安全，不要走远了。”张青芒不想过去。
她看着冷小泉走远了，走到大石块后面，露出半个身子，站在那就没怎么动了，她继续看了会后收回视线，又在石头上坐了会，望着远方发呆。
底下的人气喘吁吁地爬上来，在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总要发出一声即将力竭的叹息，让她们这些刚经历过的人再度想起那种酸爽的感觉。
这种叹息声一次次在张青芒耳边回荡。
接近平台的这段长阶梯更陡峭，两旁是石壁，无其他去处，路是在石面上一级级凿出来的，又窄又小，来返的人也多，如果不走上来，一直停在那里很艰难，要不停地给人让路，万一有人没注意有人停住了，还有危险。
张青芒一个冲劲儿站起来，把旁边的人吓一跳，她眼神深沉，大步往阶梯下走，身后的领队喊她：“哎，那个女生，你干嘛去？”
“我就站在这里。”张青芒没回头，下了四五个阶梯后站定，手拉着铁链，冲下边拐角处正在让人的黑色身影喊，“上来！”
赵漆一怔。
昨晚他想了一整夜，没有得出自己要不要结婚的确切想法，只确定了一个事，那就是如果不是她，他还是不会想结婚。
当初见她的第一面，赵漆心底就有不一样的感觉，以至于后来的发展是双方都在半推半就。
在此之前，他也遇到过无数对自己示好的人，有一时起意，抱着玩闹心思的，有认认真真跟他表明心意的，可能是受到父子关系的长期影响，他长时间看人太关注眼睛了，所以就算这些人见过四五次，他也不记得脸，只在别人的提醒下想起一些模糊的记忆，她是双眼皮，她是单眼皮，她的眼角微微向下等等有关眼睛的特征，其它通通记不住，甚至有没有见过面都想不起来。
可偏偏张青芒不一样，在岛城第一次遇见的时候，远远的他就觉得那个举着烤肠的身影很熟悉，与此同时脑海里一下蹦出来在那个小超市的画面，一个皮肤白白的女生，委屈巴巴看着自己的神情，他以为自己想多了，但当那张脸抬起来的一瞬间，他就确定了，就是她。
仅仅一面之缘的一个背影让一个有些脸盲的人记住了，这太奇妙了。
因为自己记住了她，因为好奇自己为什么能记住她，于是一切就这样顺理成章、顺其自然的发生了。
所以，他确定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的，那个人不是她是不会改变的。
赵漆有些纠结，昨晚确定的这个事似乎能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似乎又不能。
可她发现了，总要面对。
僵持了几十秒吧，他微微抬头。
余光发现她喊的是身后那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他有些庆幸，又有些难受。
张青芒竟然没认出自己来。
他顿了顿，不想堵在那里了，准备趁人不注意悄悄走上去。
他右手抓住铁链，低着头，紧贴右侧往上走，一级一级，越接近张青芒他心跳越快，几乎呼之欲出，好在上面又有人下来，三人间接错身的时候，应该是完全注意不到他的。
他稳步向上，三人完美错开，他心底长舒一口气，继续往上走。
“赵漆。”她忽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的心脏猛然跳动一下，同时手臂被拉住，他的姿态僵住，余光里白皙透亮的肌肤跟他身上的藏青色形成鲜明对比。
张青芒忍无可忍，看着依旧低着头的人，说：“跟了我一路，都不敢在我认错人的时候看我吗？”
赵漆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她，原来她早就发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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