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府
“花老弟!”贺廷玉花府门前吼过,纵身下马,一掌推开门,径直大步走进院中,一身鳞甲,哗哗响。
“大哥?”花盔出来一瞧,便知贺廷玉这是刚从前线回来,有点诧异,“你这是?”
“里面说”,贺廷玉神情严肃,举止却像自家一样,挥手打断花盔。
“......”,花盔皱皱眉,心里没底,跟着又转回正厅,朝外喊了一声,“百灵,拿壶茶。”
“老弟,”没等花盔让座,贺廷玉已坐上了主座上,双手撑在膝盖上,坐姿端正威严,他刚一坐定,就眼盯着花盔沉声道:“战事打打停停,绵延数十年,伤亡无数,兵源吃紧,眼下可有对策?”
“这......”,花盔听罢,一愣,没想到贺廷玉来,开口就提兵国大事,微微笑道:“可惜老弟病退多年,哪还有资格为大哥分担此事,大哥何不与......”
“哎,”贺廷玉目光移开,望向门庭,谓叹一声,“能想得都想了,但人口就这么多,还能造出假人来?朝廷征兵,一道旨意传下,不顾边疆实情,硬要各军镇增兵五万,简直胡闹。”
“什么?”花盔震惊,心里顿感憋闷,口气就不好,冷笑道:“哼,无异杀鸡取卵。”
“敌人不断侵扰,目的不使我国民安生以强大,”贺廷玉道:“他们人数虽多,但装备与兵法落后,双方各持利弊,都占不到绝对优势,真是合也合不成,打也打得不痛快。”
“问题在于我们软磨硬泡不起啊”,花盔长吁一口气,“主上计划西迁之前,就已鼓励族人与胡人通婚,消除阻隔,现我族内融入不少胡人血统,可以说胡汉亲如一家,只可惜,胡人精商,利益至上,夹在中间,左右观望,无甚作用。”
“爹,茶来了”,百灵微红脸颊,道:“贺伯伯请喝茶。”奉完茶,百灵悄步挪到边上,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抵着头,样子犹犹豫豫。
“百灵丫头,”贺廷瞥向百灵,微微笑问道,“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没......啊有......”,百灵捏茶托的手指泛白,紧张地语无伦次。
“到底有还是没有?不要在这里打岔,我和贺伯伯有要事说呢”,花盔想打发百灵出去,语速有点快,稍显不耐烦,“没事就下去吧。”
“我要问......问......”,百灵急忙脱口道,“仲康哥还好吗?他也回来了吗?”
“奥,”贺廷玉意味不明地看眼花盔,转而抚须温言回道,“那小子很好,伯伯这次没让他回来,留在军营处理一些事情,有话我可以帮你转告。”
“不用,”百灵脸色由明转暗,慌忙告辞,“我不打扰伯伯与爹商谈要事,这就出去,有事叫我。”
“唉,”贺廷玉看百灵出门后,重重叹口气,“这么好的姑娘,应被你给耽误了。”
“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回首,”花盔嗓音沙哑,语重心长道,“大哥应该理解我当年的心情。”
“百灵嫁给书生又怎样?”贺廷玉盯着花盔摇头道,“到头来不还是一场空?当年若顺其自然,结果自然好过现在。”
“罢了罢了,”花盔垂首,对自己当年一意孤行,棒打这对鸳鸯而懊悔不已,“过去的事,多提无益,且说正事。”
“我看的出康儿对百灵旧情难忘,思念至深”,贺廷玉没有搭理花盔,继续刚才的话题,“如今百灵丈夫死有多年,若百灵不嫌弃,可以......”
“大哥莫提!”花盔脸色一怔,断然道,“我不会让百灵做妾,此事不必商量。”
“让百灵做妾,也是不得已,总不能让康儿休妻吧?”贺廷玉眨眨眼,神情难为,“当年要不是你阻拦,百灵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儿媳妇,半点不含糊,可......”
“大哥,”花盔气恼,“我们大事不谈,扯这些小女儿长短作甚?”
“好,”贺廷玉劝说不成,沉下一口气,抿了抿嘴,道,“我就把来意挑明吧,”说着,拍桌而起,反手背对花盔,“此次征兵,每军户必出一人,可老弟膝下无子,如何是好?”
“......”,花盔愕然。
“花小四”,花百思身后传来一声高喝,“你站住。”
百思扭头,眸色一沉,显出厌恶神情,“李二?”。这家伙从不正经叫人,葛胖也是他起的头,百思一听,还蛮顺口,也就一直这么称呼下去了。
“上次坏我好事不说,”一个瘦长的青年,恼火地手指自己的头,咬牙切齿道:“看把我打成什么样,花小四今日小爷不让你......”
“哼”,花百思长眉微挑,满脸的无畏和不屑,嗤笑道,“看来我下手还是轻了,这么快就能出来,着实有点意外。”
迎光而立的花百思,肌肤雪亮,近乎透明,美眸红唇,五官立体流畅,气质明艳清凛,衣摆轻弗,宛如仙人。
李二嘴里的话没说完,就半张着嘴,看愣住了。心里还啧啧叹惋:若换成女装,那小爷我就饱了眼福了。
还是花百思看不过他那副无耻下流相,心下厌恶,手里马鞭一甩,“啪”的响声,让他惊醒。
“绝家妹子”,李二身子一颤,猛地回神,继而翘着舌头,嬉皮笑脸道,“是这样,哥哥家新进几个护卫,可这些人大言不惭,各个自称高手,我哪能轻易相信。既然遇见妹妹,就想让他们向妹妹领教领教,眼见为实,若打赢了妹妹,那才真正是高手。”
“行,”花百思洞悉巧言中的伎俩,满不在乎地笑道,“我可不能白给你鉴定,说好一人三十钱,成不成?”
“成成成”,李二诡计得逞,快活地急忙上前补充道,“那拳脚无眼,打伤打残,后果自负。”
“一言为定”,百思爽快道。
“要是妹妹打不过,向哥讨声饶,我立马叫停,回家伺候我一晚,咋们一觉免恩仇,可否?哈哈哈。”
【小王八,一会让你哭】,百思暂且收起心思,不与李二打嘴仗,冷眼扫过周边几人,掂量后,道:“一起上吧,速战速决,本姑娘还有约在身。”
“听到没,”李二微微收起下巴,眉头团皱,眼睛里射出狠戾的光,一字一顿,“一/起/上。”
“是!!”众声道。
一、二、三、四、五......朝花百思一共冲过去有九人。好在还讲点武德,全都赤手空拳上的。
一阵摧枯拉朽般,哎呦哇啦,九人摔成一圈。李二目瞪口呆。
百思打的还算痛快,但心里没解气,握着马鞭,急步朝向李二,不容分说,一顿猛抽。
鞭子落得太快,李二连跑都没来及想,抱头蹦跶哀嚎起来。可双手顾头不顾脸,李二下意识,扑通跪到地上,整个脑袋埋进□□。
“舒不舒服?”花百思抽完,语气戏虐,“还想不想本姑娘再伺候伺候?”
“哎呦,痛死我喽”,李二背上感知鞭子没在落下,才慢慢伸出头,抬眼惊恐地望向站着的人,嘴巴哆哆嗦嗦,连声道:“不敢了不敢了......”
“好了,”花百思笑着把鞭子别到后腰,拍拍手,“这几人算不得高手,鉴定完了,现在给钱。”
“啊?”李二嘴上挨了一鞭子,红肿渗血,样子狼狈又滑稽。花百思说完把脸撇向另一个方向,不去看他,忍不住会笑。
“我没带这么多钱出来,”李二讨好笑着解释,“下次......下次我一定如数奉上。”
“不行,”花百思一口拒绝,“你赖账怎么办?”
“绝对不敢”,李二手忙插进怀里,抖出一捧碎银子,“我身上就这么多,都给你。”
本就是想教训一下,没打算收钱,不然成什么了。百思挑眉故作思索,眼神游离间,无意撞上李二腰上悬挂的一枚玉坠。
玉坠质地极为细腻,落入纤尘而不染,莹润乳白,雕工精美,是一对鸿雁的式样。百思看一眼就喜欢上了。心想:此等美玉,他李二的品行肯本不配。
“咳”,百思轻咳一声,清清嗓子,样子犹豫,话却说的明白,“把你玉佩给我,其他就算了。”
“啊?”李二赶忙捂住玉坠,难为道:“妹妹好眼力,可这是我的定情之物,日后是要赠予心仪姑娘的,哪能当作钱货使用,我这就差人拿钱去。行么?”
“哈”,百思大笑一声,“太好了,既然是未送的定情之物,那谁抢走,就算谁的,规矩你懂?”
“来,”花百思说着,腰身一挺,马步拉开,“李兄,请!”
“......”,看花百思志在必得,李二绝望,更求告无门。
军镇的风俗,凡未婚男女,到了嫁娶年龄,预备的定情之物,悬挂腰间。如遇爱慕之人,解之相赠。对方无意,可拒收。
定情之物,乃未婚人凭自身能力守护,若技不如人,被人抢去,只能割爱,怨不得人。
“给你,”李二羞恼无奈,用力扯下腰间玉坠,怨气十足地朝花百思丢去。这玉坠曾被李二送出过,但对方不接受,才一直挂到现在,如今被百思所有,将来会归属何人呢?
葛家马庄
“百思,你怎么才来?”葛鹏从马上下来,笑着说:“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会,骑马机会我可不会错过”,花百思目光在马群中逡巡,边解释,“路上遇到李二挡道,又教训一顿,耽误了时间,不过也值得,得了一件好东西。”
“捡到的什么?”葛鹏看着花百思侧颜出神,随口一问。
“宝贝哪里捡得,我从李二身上抢来的”,花百思直言。
“啊?”葛鹏眉头一皱,有点生气,“抢他东西作甚,你喜欢,我可以送你一样的。”
百思不语,翻一眼葛鹏。
“我的马呢?”百思在马群中,未寻见自己的那匹,就问葛鹏。
“后院,”葛鹏闷闷答道,“你的马我自然小心喂养着。”
“贺家父女也来了”,葛鹏道:“贺将军重视战马驯养,每次前线回来都要过来看看。”
“哦”,花百思无所谓地咕哝一声,“和我有什么关系。”
两人移步后院,刚走近,就听里面传来嘈杂人声和马的嘶鸣。
百思顿步一听,不好。
“追风受了惊”,百思说着,人已冲进后院。进来一看,原本拴追风的绳子被挣断,追风正驮着一人,在院里狂颠乱跳,想把背上的人甩下去。
“贺敏?”百思蹙眉,一脸不悦。但看贺敏脸色煞白,神情紧张,力显不济,还在咬牙死撑。心想若被追风甩下,不被踏死,也要踩残。
不及开口责备和多想,花百思瞄准时机,飞身跃起,凌空翻身,精准落在马上,贺敏身后。
花百思双手从贺敏腋下穿过,稳稳抓牢缰绳,顺势夹紧赫敏身体,用尽全力往上一勒,大喝道,“追风,停下。”
追风被一股力量钳制,前蹄高扬,放声嘶鸣,口鼻猛喷大气,许是听到嗅到熟悉声音和味道,追风不似刚才暴躁,前蹄落地后,弹跳几下,渐渐平息。
“敏敏”,贺廷玉在前院闻声赶来时,正看见百思驭马一幕。出于担心女儿,他的音量十足,浑厚洪亮,追风又被一惊。
“别过来”,花百思急忙出言阻止贺廷玉靠近,“此马性烈,生人勿近,你们都退开。”众人都有经验,都往后退去。
见人散开,追风焦躁稍减,在院中疾步转圈。花百思趁此间隙,沉声发出往常惯用指令,安抚追风。
“吁”,追风总算消停了。花百思和贺敏如释重负,有惊无险,都长舒一口气。
贺敏感到耳畔湿热,她微微偏头,花百思俊美的五官就在眼前放大。感到心脏猛地一滞,漏跳了几拍。余光忍不住往下,瞥见喘息的红唇离自己的脸仅有丝丝毫厘。
“下马,”贺敏正为自己奇怪的心理纳闷,耳边听花百思温声道,“敏敏快下马。”
刚一切处理妥当,花百思就怒目对上贺敏,刚才的温言软语,恍如贺敏的幻听。
“瞪我干嘛?”贺敏把脸一板,也与花百思如出一辙。
“休得无礼,”贺廷玉喝斥女儿后,朝花百思微微颔首,笑道,“多谢公子出手解围,小女无礼,公子见谅。”
“公子哪里人?”贺廷玉对眼前这位年轻俊后生的果敢和勇气,十分赞赏。贺廷玉的眼睛骤然一亮,意味深远。
“她叫花百思,”贺敏抢言道:“不是什么公子,是花伯伯的女儿。”
“哦?”贺廷玉仔细打量,皱眉深想。花盔病退那年,他去探望,此人还在襁褓之中。往后虽有交际,但来去匆匆,并未仔细看过那个孩子。
真没想到,一个女子竟这般气宇不凡,丝毫不逊男儿。不,一般的男儿远远不及。
“贺伯伯有礼”,花百思躬身行礼,挺身道,“这匹马叫追风,我已驯养两年,现下除我外,对生人并不待见。贺小姐冒然驾驭,实在唐突。”
“我怎么知道这是你的马,我看它独栓院中,以为是匹驯顺的马,谁知道脾气这么倔”,贺敏为自己辩驳道,“跟某人还真像......”
“好了,”贺廷玉抬手打断贺敏,看了看花百思,心里不禁暗叹:很有花盔年轻时候的风采,可惜.....可惜了。
“你们去吧,”贺廷玉对几人道,“我从此去军营,一刻也不能耽误。”抬脚前又朝贺敏说了句,“早点回家,别惹你娘生气。”
“知道了爹”,贺敏目光不舍,跟出几步,“爹一路小心。”
“贺伯伯路安”,花百思,葛鹏齐声道。
贺廷玉走远。葛鹏旧事重提,“百思,你到底从李二手里抢了什么宝贝?”
“这个”,花百思从怀里摸出来,在贺敏和葛鹏眼前,手指一松,一枚玉坠垂下来,“好看么?”
葛鹏没什么反应,眼睛只眯了眯,贺敏却脸上一红,轻蔑道:“一块玉佩而已,什么稀罕的,我有很多,你要喜欢,来我家挑便是。”
“可我偏偏喜欢它”,花百思揣好,笑道,“一眼看中的,就是最好的,其他都不要。”
“这是人家的定情信物,你要了,那不就是......”,贺敏没往下说,意思昭然。
“我抢的,不是送的,不算”,百思说的底气十足。
“是呀,”葛鹏从旁附和,“这是百思抢来的,当然不算。”
“你们是不是都忘了,”贺敏凑近百思,轻抿一笑,缓缓吐气道,“那是同性别之间的规定,你可是......女的。”
“我......我......”,花百思一时语塞,眼睛一转,狡辩道:“我穿的男装,自然是男的”。
“......”,贺敏看向葛鹏,葛鹏低头无语。
三人的谈话,被马场几个伙计听了去,他们也是边干活,边顺耳听听,听的断断续续。
后面三人都离开后,一位伙计抬起迷蒙的双眼,疑惑道,“咦?花小姐是男的?”
“哦”,另一位伙计默默点头,“我好像也听到了。”
“哎呀”,又一位伙计摇头感慨,“如今世道,生女孩上报,生男孩谁想去添户,留家里做女孩子养也比送战场上死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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