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魏十六年秋,细雨连绵三日,终于在第三日傍晚雨过天晴。微凉夜幕中,刑部小吏在长街上急速打马而过,掀起阵阵凉风。
空气中还隐隐带着雨后泥土的气息,沈安珩搬了把摇椅,此时正懒散的倚在按察司门口喝茶。
“人生得意须尽欢,乐得一天是一天!”沈安珩举着茶杯对着夜色中的点点灯火敬了敬,迎面而来的晚风带着丝丝寒意,他却毫不在意,自顾自的敬夜品茶。
要是被按察司丞瞧见他这模样定会气的七窍生烟。
按察司丞:老子罚你在门口值守,不是让你坐门口喝西北风的!
“你看他好英俊……”
三两路过的女子余光偷偷向这边投来,又马上羞涩的低下头,加快脚步离开。
“吁——”
刑部小吏堪堪勒住疾行的马匹,激起些许尘土,而躺在门口的沈安珩眼见一人一马直奔他而来,早已一个鲤鱼打挺退的老远,生怕尘土弄脏这身官服,“哎,幸好小爷躲得快!”
那刑部小吏许峰翻身下马,瞧见他一身按察司官服,下意识的上前行礼,“大人,昨日新上任的按察使沈安珩沈大人可在?”
找他的?沈安珩抚平衣服褶皱的手一顿,“我就是沈安珩,大人何事?”
许峰一怔,面前的男子虽身着按察司团纹官服,却是二十出头的模样,眉眼间精致俊朗却带着些许稚气,十足的少年感使得那身官服有些许的违和。
他就是昨日新上任的按察使?竟这般年轻?
不过,想来他应该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要不也不可能刚上任就被刑部尚书委派大案。
许峰如此想着,将怀中的刑部文书递了过去,“尚书大人命沈大人即刻前往浔阳城查案,这是文书,请大人过目!”
沈安珩半信半疑接过文书,一目十行的扫过,目光在扫见“浔阳城妙龄少女失踪案”时呼吸一滞,“浔阳城少女失踪?让我去查?”
许峰郑重的点头,“沈大人,此案关系重大,圣上口谕命您七日内查破此案!”
“七日内查破?”沈安珩满脸不敢置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是刚上任第二天没错吧?
他只是按察司一个小小的按察使!不是神仙!
“大人放心,此次大理寺少卿苏大人与您一同前往,此时已在城门等您了,事不宜迟,还请您打点下即刻出发吧!”
“额……好吧,小爷我这就出发!”沈安珩叹息一声,深知此事若是办不好自己刚到手的乌纱帽便会不保,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刚好今日他不小心得罪了司丞那个糟老头子,说不定此事办砸了那老糟头子想骂都骂不到他了!
许峰走后,沈安珩站在原地风中凌乱了好一会,转身回府收拾衣物。
月上枝头,风中还带着雨后的潮湿,一辆黑色马车停在城门口。
“咳咳咳……”沉重的咳嗽声自马车内传来,小厮担忧的上前,“大人,您身子受不住奔波,不如属下推了此案吧……”
“无妨,我身体不打紧,案子重要……”男子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撩开马车幕帘,露出俊朗却有些苍白的面容,眉宇间带着几分病态与疲惫,身上庄重严肃的大理寺绯红色官服却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
“大人……”钟齐看着他这病弱的模样,心中不忍,还想再规劝几句,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开口,抬头却见长街上突然出现一人影,慢慢向此方靠近。
“来人可是沈安珩沈大人?”钟齐瞧着那人往这边走来,试探性扬声询问。
“正是在下!”那人闻声,加快了脚步,走至近前钟齐这才看清他的面容,饶是早就听说新上任的按察使初出茅庐,是按察司史上最年轻的按察使,如今一见还是忍不住微怔。
眼前的少年看着尚未及冠的模样,若不是那身按察司官服,估计不会有人将他和京城赫赫有名的按察司联系起来。
“可是大理寺少卿苏大人?”沈安珩往车厢方向看了看,刚好对上苏誼深邃的眼眸,那眸中的暗光令他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正是,事不宜迟,沈大人上车出发吧!”钟齐道,隐隐有些焦急。
圣上口谕七日内查破此案,完全不顾及苏誼重伤未愈的身体,配合查案的还是新上任的沈安珩,看着就稚嫩的很,说不定对破案一事还一知半解,这不是要苏誼的命嘛!
“这……”沈安珩左右环顾了下,见只有一辆马车,犹豫了一瞬便动作利索的上了车。
幕帘放下,钟齐片刻不敢耽误,连忙坐到车前,一挥鞭,马车在夜幕中向浔阳城的方向行驶而去。
车厢内垫了厚厚的软垫,是以就算马车行驶在京郊的官道上也缓冲了不少颠簸,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尤为明显。
苏誼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沈安珩坐在另一侧翻看着卷宗,二人一言不发使得车内氛围有些沉寂。
大致了解完案件目前所有卷宗,沈安珩知道此次的失踪案远比他想的要错综复杂。
此前七日浔阳城接连失踪六名妙龄少女,刺史孟朔命人封锁全城,大力严查之下却是一无所获,眼下浔阳城百姓已人人惶惶,入了夜皆闭门不出,生怕下一个失踪的就是自家女儿。
令人没想到的是,孟朔的女儿孟莲儿前日傍晚竟也下落不明,次日浔阳百姓便围在刺史府门前要说法,孟朔急火攻心病倒了,无奈之下只好上奏此事,请京中官员前往破案。
而这件无比棘手的案子就莫名其妙落到了他和大病未愈的大理寺少卿苏誼身上。
“还真是看得起我,就七日时间够干什么的?也不怕小爷办砸了……”沈安珩低声呢喃了一句,余光扫见对面的苏誼,却发现他呼吸渐沉,额角上满是冷汗。
沈安珩本不想多管闲事,但怎么说自己的乌纱帽能不能保住还要靠他多多出力,出于医者的仁心他还是轻叹一声凑了过去,“苏大人怎么了?”
苏誼应声睁开双眸,面色实在不好,连带着唇角都失了血色,饶是这般依旧强撑道:“没事……”
沈安珩显然不信,不由分说扣住了他的手腕,苏誼一时挣脱不开,只好任由他诊脉。
半晌,沈安珩严肃的撤回手,拿出药瓶,利索的倒了一颗药丸,快狠准的塞进他口中,苏誼甚至来不及反应,药丸入口即化,此时只剩下舌尖挥之不去的苦味,“你给我吃的什么?”
“毒药!毒死你算了!”沈安珩撇撇嘴,坐了回去,“你也真是命大,心脉伤成那副鬼样子了,还敢这般折腾?”
“多谢沈大人施以援手……”苏誼说着,神情晦涩的看向钟齐所在的方向,压低声音道:“我的伤势还请沈大人保密,包括他……”
闻言,沈安珩笑了,将药瓶扔给他,“小爷的祖传秘药,保你药到病除,只要十两银钱,怎么样?决对良心价格!”
“??!”
苏誼一时哑言,深深看了他好几眼,倦意上涌,最后实在忍不住阖眸沉沉睡去。
沈安珩毫无睡意,闲来无事便开始细细打量起他,要说这苏誼是何人?出身名门,书香门第,年仅二十二岁便名满京城,多少闺阁千金的春归梦里人呢!
不过听说归听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苏誼本人,一身豺纹官服,正气凛然,即使此时已经睡去眉眼间依旧挂着淡淡的疏离,想来平日也是鲜少有人能近他的身,若不是他病重无力沈安珩刚才可能在他手中都讨不到半点好,毕竟盛名京城的名探也不是吃素的。
只是这京中盛名的苏大人又是怎么受的如此重伤?沈安珩思衬片刻,后知后觉这不是他该好奇的事情,索性从怀中摸出铜钱和龟壳。
“叮当、叮当、叮当——”
铜钱在龟壳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沈安珩轻轻摇晃了三下后将铜钱摊在掌心中,待解读出卦象后面色微变,卦象显示他此行竟然是大凶……
他不信邪,又卜了几卦,可还是同样的结果,这下沈安珩不淡定了,赶忙扔了手中的铜钱,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闭眼睡觉。
他定是先前喝多了茶,连带着现在算卦都水的很,明天再算!
月光透过树影洒下斑驳银光,马车行驶在宽阔的官道上,耳边蝉鸣不绝于耳,此起彼伏,为秋夜添了几分热闹。
临近三更,浔阳城内漆黑一片,唯有驿站方向燃着微弱烛火。
驿站几人接到二人大人前来办案的消息早已等候多时,驿丞见大理寺的马车驶至近前连忙迎了上去,“下官浔阳驿丞文德都见过两位大人!”
沈安珩睡眼惺忪的下马车,见驿丞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下意识的扶了一把,“老人家免礼!”
苏誼在他身后下了马车,一行人进了驿站。瞧着驿站年久失修的模样,沈安珩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满脸疑惑的看向文德都,“这里是浔阳城驿站?老人家您可别蒙我!”
文德都汗颜的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苦涩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浔阳城虽是比邻京城不假,但一般官员路过此地皆不会留宿在此,是以这驿站便年久不休……”
沈安珩眉头紧皱,转头看向苏誼,几人也是没想到浔阳城怎么说也是天子脚下最大的城池,驿站竟是这幅光景。
苏誼身体抱恙,钟齐也不愿带着他奔波,是以二人商议后决定在此住下。驿站难得来了京官小住,文德都开心应下,生怕招待不周,连忙满脸笑容的前头带路。
沈安珩想了想兜里的几两碎银,咬了咬牙跟了上去,在楼梯吱吱作响中四人终于上了二楼。
“就是这里了,几位大人如有需要吩咐下官或者驿夫。”文德都道,苏誼点头应承,“有劳!”
“大人歇息吧!下官告退。”文德都行礼,步履蹒跚的走了。
一人一间,沈安珩住走廊最里面那间客房,虽看着破旧了些,但好在干净整洁,一进屋他便将包袱一扔,倒头便睡。
夜色如水,此时的浔阳城寂静一片,连更夫敲锣的声音都能清晰的传入屋中,突然一声尖叫打破了宁静的夜晚。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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