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南星背着拳套推开家门,她没有立马换上拖鞋进屋休息,而是靠在门厅打量一室寂寥。
黑白色调简装风格的两居室和它的主人如出一辙,古板、单调、毫无对生活的热爱感。
兴许是没有多少人气的缘故,室内总比室外低上几度,阴飕飕地寒意钻人骨头缝。
她天生性情淡薄,也习惯于独来独往的生活,28岁的年纪活出了82岁的平淡如水,因而安居的巢没什么家的味道。
抬手看向腕表,继而百无聊赖的长吁一口气,明明感觉充实了一整天,实则还不到早八点。
拖着步子一头栽进沙发,窗外挤破云层的明媚落在她的眉眼间,叫人不自觉的发起呆来。
在家养伤的时光总是走得很慢,慢到连呼吸都变得迟缓。
这位常年周旋在犯罪前线的年轻刑警,早忘了如何享受休息时光,在家闲出一身小蘑菇,不然也不会天没亮就吵着好友非要打上几拳。
纪南星做决定的速度极快,势必提前结束别人羡慕不来的大长假。
匆匆洗完热水澡,她从衣柜里取出套着防尘罩的警服,宛如和阔别已久的老友重逢,脸上掩不住欣喜。
捏着警号牌呵出一口气,借着袖子小心翼翼地反复擦拭,生怕沾染丝毫尘埃。
于她而言,警号290096比生命沉重,重到必须倾注一生的心血去诠释它存在的意义。
拿起手持式挂烫机,将内搭的蓝色衬衫和外套熨烫平整,穿戴整齐后站在镜子前紧了紧领带,她喜欢自己一丝不苟的模样。
熨帖的制服修得身形更具线条的美感,同事们时常调侃,纪队穿警服和别人不一样,总透着拍时尚大片的高级感。
离开前,她对着空荡荡的屋子道出一声‘我去上班了’,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但已经保持了许多年,大概觉得这样的行为,能让没有人气的房子多一丝守望归来的期盼吧。
幸运的一路绿灯,给平静的心情增添了几分轻松快意。
将黑色牧马人停在刑侦中心的露天车场,纪南星轻车熟路地走向位处三楼的支队办公室。
还没到上班时间,室内不见人影,例行检查地扫视一圈,整个空间肉眼可见的杂乱无章,每个人的办公桌都积满了杂七杂八的资料,垃圾桶堆成小山也没人打理。
抬手随处一摸,迅速碾去指尖薄薄的灰烬,她的眉心拧出嫌弃的川字纹。
朝着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走去,推门扑面而来潮湿的霉气,瞬时让愤怒在告急的边缘反复横跳。
身后爽朗的说笑声戛然而止,变成异口同声的诧异惊呼:“纪队?!”
纪南星侧身看向二人,森冷的锐眸扫向程灿手中冒着热乎气的大肉包子。
程灿被盯得满身不自在,转头跑回到走廊胡乱塞上一大口,探进半个脑袋傻乐呵:“头儿,你归队咋不吱一声呢,也好让我们搞个欢迎仪式嘛!我在外面吃了再进来,保证不会有奇奇怪怪的味道。”
另一边的刘家麒,已经默不作声地收拾起桌上的资料,主打一个不吱声就当我不存在。
“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我去一趟郑局办公室,希望回来以后...”纪南星冷着脸环顾脏乱差的办公室,话只说一半,剩下的丢给二人慢慢会意。
虚惊一场的俩人眨巴着眼睛打暗号,纪队咋提前回来了,以她循规蹈矩又洁癖至上的性格,今天大伙儿被扒一层皮都算走狗屎运!
穿过六楼的走廊,纪南星矗立在局长办公室门前,时间尚早也不知道领导的行程安排,举起的手迟疑了敲门的动作。
“你怎么来了?”郑崇森端着保温杯出现在她身后,本想抬手拍拍肩膀以示招呼,但顺了她不喜欢肢体接触的脾性,又悻悻地收了回去。
“郑局,早上好。”
“进来坐着聊。”将门推开,郑崇森打量着纪南星的面庞,觉得气色不大好,便嘘寒问暖道:“你的伤假还没结束,等养好了身子再归队,何必急这一时半会儿?”
纪南星的坐姿一向端正,笔挺的背脊和会客沙发几乎形成垂直的角度,听闻领导关心,本是严肃的神态松动些许。
“报告领导,两处枪伤都已经痊愈。”
“别把自己绷的这么紧,搞得跟年终汇报似的。”
纪南星始终保持双手伏膝的坐姿,试探性的道明来意:“我在家里闲着还不如早点归队,大大小小的案子那么多,快些回来处理,大家的工作也会轻松点。”
“犯罪依附着社会而存在,案子永远办不完,你热爱这份事业是好事,但个人问题也是要好好解决的,不过提前归队也好,你手下那群浑小子三天两头给我闯祸,你得治一治,哈哈哈...”
郑崇森是舟海市公安局刑事侦查犯罪中心的分管局长,大半辈子都在跟犯罪打交道,年轻时满身煞气,年纪大了反倒是慈眉善目,但依旧压不住一身威严的气场。
他捣鼓着茶叶,嘴里发出中气十足的大笑,纪南星是他看着长大的,说一不二的脾气比她爸还要倔,索性借着长辈的口吻说教一番,还是顺应了归队的想法。
屏蔽解决个人问题的内容,筛出领导同意的结果,纪南星含笑应答:“是该好好管教管教。”
“军火案告一段落,这次任务很艰巨,你能平安归来又给市局涨了不少脸,省厅领导对你的付出都看在眼里,记功嘉奖一样都少不了。”
提起军火案,纪南星面色逐渐沉凝:“我向来不在乎什么表彰,我在乎的是专案组领导独断专行,临时改变计划导致那么多群众受伤,谁来承担后果?”
郑崇森递来茶杯,意味深长地瞄了她一眼:“角色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也许你认为的错在别人眼里就是对的,上面会对这次行动进行全面复盘,翻篇的事千万别钻牛角尖。”
这样的解释无法说服纪南星,她讨厌职场里的处事圆滑,也明白水深则浊的道理,只能用沉默宣泄心中的不爽。
郑崇森嘘上一口热茶,咂着嘴岔开了话题:“对了,省厅批了一家第三方刑事侦查科技机构给咱们,说是公检法三方一致认可的试点,得空了我带机构负责人跟你碰碰面。”
“第三方刑技?技侦那边人手不够吗?”纪南星不解这天降的机构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倒也不是人手不够,预算外的免费劳动力,对咱们来说就是捡便宜,能让公检法三方认可,这个机构肯定有两把刷子,说不定以后大有用处。”
门倏地被用力推开,撞得墙面发出磕碰声,也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程灿一路跑上来,他扶着门把半天捋不直舌头:“郑局早,纪队...有新警情...”
纪南星最是讨厌莽莽撞撞的冒失行为,手底下的人在领导面前不知轻重,只得恼火地斥责道:“这么浮躁干什么刑侦?出去,学会了敲门再说事。”
程灿被批得满脸尴尬,只好将门关上老老实实地敲了几下,又才推开汇报情况。
“海东辖区派出所打来电话报备,金泉花园发现一具女尸,围观的群众太多,维持秩序的人手不够,需要我们尽快出警勘验现场。”
.
沿海东路并不是早高峰的重灾区,今天却堵得水泄不通。
黑色商务宾利的后排,顾时念单手扶着额心闭目养神,微卷的发丝松散在平直的肩头,细密的绒睫微颤出一片心神不安。
车流缓慢,走走停停的推搡感闹得她头晕犯恶心。
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眸子还未褪去惺忪睡意,她慵懒地抬了抬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不带温度的语气叫人后脊发凉,“怎么会这么堵?”
司机不敢怠慢,指着不远处的小区解释道:“好像那里面闹了人命,警车和救护车占用了车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看热闹的车主追了尾,麻烦全都凑到了一堆。”
伴着起起伏伏的鸣笛声,眼前闪着排成长龙的刹车尾灯,扰得人心烦意乱。
顾时念从款包里取出录音笔,戴上降噪耳机调出这些天录下的生活琐碎。
这是她和所有人格达成的共识,为了不让日常信息断片,不管第二天醒来的是谁,用录音笔记下当天发生的事是最基本的要求。
录音里,不同的人格有着不同的语气,有关系比较要好的,也会出现隔空争吵的死对头,叽叽喳喳扰得太阳穴跳疼,她只得揉按着鼻梁缓解困乏。
如果说这副身体是一座关押人格的牢狱,象征着傲慢的顾时念是唯一拥有钥匙的狱警,谁表现良好便有资格出来享受短暂的自由时光。
她是怎么做到驾驭、和谐并存的,这是不可言说的秘密。
可偶尔也会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总有那么几天录音笔里什么记录都没有,责问所有人格时,谁都不肯承认是自己的过失。
寻不到由头,便是蹊跷。
听了一阵子录音,并没有摘取到重要信息,顾时念看向堵成长龙的车道,想来一时半会儿挪不动两步,便有了下车的念头。
“我就在这里下。”
陡然响起的声音惹得司机打了个激灵,他透过后视镜看向老板,想要确认临时改变的行程:“顾总不去公司吗?”
“你觉得现在还去得了吗?”顾时念拉着门把手,反问的语气没了耐心。
被老板瞪得不自在,司机收回目光开了后门锁,拘谨地问着:“您要去哪儿,康先生要是问起,我好向他解释。”
顾时念盯着金泉花园的方向,推开车门前寥寥回应:“案发现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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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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