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宋榆安没有再刻意回避段彦,像以前那样继续相处着,但两人都心知肚明,他们的关系回不到从前。
这天,段彦按捺不住去找宋榆安,没和他提前打招呼,段彦漫步来到他学校。
传媒大学俨如他第二所母校,段彦熟门熟路找到教学楼,楼上的教室窗户没关紧,还剩条缝,琴声从里面钻出来。
段彦径直走了进去。
顺着记忆来到那间教室门口,门关着,好在窗帘没拉严实。段彦看到宋榆安端坐在高脚凳上,小提琴架在左肩,右手持弓,悠扬哀伤的音符从手中倾泻出来,周身的气质都变了,乐器与他是如此的契合。
歪头夹琴,段彦只看见他小半张侧脸,脸上尽是投入。
相比起只学了两年的钢琴,宋榆安更喜欢小提琴,不然也不会练这么多年。老师刚来他家那阵,段彦好奇,围观过几次宋榆安学琴。房间中央的两人一个教一个学,段彦搬张椅子坐在角落看他们。
起初宋榆安表情有些怪异,段彦没多想,以为他练累了。等老师走后,宋榆安才和他说自己手疼。
段彦捉住他的手,宋榆安把手指露给他看,果然四个指头都凹下去一道痕,痕迹很深,像被割了一刀。
段彦给他揉了揉,思考半晌,拉他去卫生间,拿个盆装满热水,握着他的手往里面放。
“会不会好一点?”段彦的手同样泡在热水里,帮他揉着指头,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缓解方式。
“好多了。”宋榆安靠在段彦身上,练琴时腰板一直挺直,他现在腰酸背疼。
“是不是你按得太用力了?你下次放松一点。”段彦不懂弦乐,胡乱猜测道。
“老师说练久了手指头的皮会变厚,到时候就不会那么疼了。”宋榆安闭着眼和他抱怨,“好难,也好累。”
“那要不别学了?”段彦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只想宋榆安高高兴兴的,要是学得累那就不学了。
宋榆安轻轻地笑了,没说话。
刚起步那个阶段,段彦听过很多次宋榆安和他抱怨说累,想过放弃,但到底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那个和他诉苦说手指头变得好丑的人,最后把十级给考了下来。
一墙之隔,段彦把手臂搭在栏杆上,风刮起了大衣的衣角。过往的回忆就像时不时要翻出来看的珍藏,他幻想着宋榆安靠在他身上的体温和重量,五指张开又收拢,好似能饮鸩止渴。
宋榆安出来看到的就是段彦孤寂落寞的背影,黑色的卫衣和外套让他整个人融入了夜色。
实际上段彦回过头那刻他就不那么想了,段彦眼里的雀跃要化作实质冲上前来拥抱他,除了上回坐秋千那次,宋榆安很少能看到他低落的时候。段彦的出现太过意外,以至于他忘记身后还有老师和同学,自顾自走上前和段彦说话。
“你怎么来了?”
段彦想说什么,视线往后飘,他搭上宋榆安的肩,把他调转方向,小声提醒说:“后面。”
宋榆安顺着他的动作转过身,对上了老师和同学的视线。
忘记还有老师在!宋榆安心里的小人已经把地板跺碎了,脸上温度蹿升的同时想,为什么这一幕像是男朋友下课来接他放学,结果被老师发现早恋啊,明明上了大学没人管他谈不谈恋爱为什么他还是那么羞耻?不对,他根本没有早恋!
“老师再见。”宋榆安故作淡定。
“好,我们先走了。”那位老师笑了笑,没说什么,也非常体贴地没有招呼他一起走,而是和那位男同学边说接下来的练习,边走远了。
宋榆安这才回过头和段彦说:“你在这等多久了?”
“刚才那个问题不问了吗?”段彦说。
刚才?宋榆安回想了下,从几十秒前找到那句,迟疑地重复了一遍:“你怎么来了?”
“因为想你,所以来了。”
心里仿佛也存在着根琴弦,段彦一句话把它拨得乱颤,空气中震荡着回音。宋榆安对这种话丝毫没有招架能力,脸上的热度不降反升,视线飘远,小声嘀咕:“朋友是不能随便想的。”
段彦听到了:“那就不当朋友,你让我做男朋友就可以光明正大想了。”
“……你现在也很光明正大。”
以防他又说什么惊骇世俗的话,宋榆安连忙说:“回去了。”
路上,宋榆安全程低着头。无他,段彦存在感太强了,人高马大杵在那浑身上下写满“我喜欢你”四个大字,宋榆安第一次感受到无言的别扭。
今天正好忘带围巾,吹吹冷风清醒一下。
坐上电梯,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他们。段彦忽然注意到什么,犹豫开口:“你……脖子上是什么?”他手指悬在几厘米外的距离,在他下颔线拐角那处周围指了下。
宋榆安疑惑地摸上自己的脖子,没摸到任何东西:“什么?”
“红了一块。”回来的路上没注意,直到被电梯里明亮的白炽灯一照才发现,对方脖子上红了一块,像……吻痕一样的红印。
虽然清楚宋榆安不可能有什么,但他还是很在意。
经段彦形容,宋榆安恍然:“那个是……琴吻。”
怕段彦误会什么,宋榆安解释给他听:“是长期夹琴导致的,”他把衣领往下拉了些,摩挲着锁骨被磨得隐隐作痛的那块皮肤,“锁骨上也有,被琴膈着,练习久了就会有印子。”
“我买的腮托垫已经到了,垫着的话就不会有印子了。”
段彦盯着他的脖颈,喉结上下滑动:“那……疼吗?”
宋榆安又揉了两下那块被磨得发红的皮肤,感受了下:“还好吧。”
说罢,他抬起眼,这是他这一路以来第一次正视对方,在触到那滚烫又直白、一直在他脖子周围飘的视线,他又像个吓到的小动物一样,把头低了下来,放下手前还拢了拢衣领,正巧电梯门打开,他大步流星走出去直奔家门口。
段彦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声轻笑。
夜晚的梦充斥着小提琴的旋律。
-
“段彦!”
段彦脚步一顿,回头见黄恩华风风火火朝他走来。
隔了老远就把他叫住,生怕他跑了,走近第一时间指着他说:“周六晚社团团建你必须要来!”
听到“团建”二字他就不想去,心里早想好了拒绝的理由,但还是给面子问下去。
“团建要做什么,聚众喝酒?”他问。
什么聚众喝酒,这形容怎么怪怪的,黄恩华说:“当然不能纯喝酒,被老师发现那还得了。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吃点东西,喝喝酒聊聊天,促进社团成员间的友谊。”
见段彦准备说什么,她心一紧,被拒绝多次的经验给了她直觉,忙道:“你逃了好几次课,这次不能再逃了。”
准备好的说辞没用上,段彦眼神往旁边移,心虚不已,报了社团就上过几次课,有几次小型活动都被他找借口推了,在社团里完美神隐。但每次上课他都很认真,教的东西他有记在心里,实操也不弱,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黄恩华见面她都一副要逮人的架势。
逃了几次课不至于吧?
进了社团确实不能不管不顾,段彦理亏,只好答应下来。
黄恩华舒了口气:“那就好,待会我就把消息放出去说你要来。”
段彦:“?”
黄恩华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嗐,其实这种团建活动一半人都不喜欢,不过你来了就不一样了,他们也会愿意来的。”
段彦怀疑他和对方不在同一个频道,不然为什么她说的每个字连起来自己都听不懂。
黄恩华看出他的不解:“实话和你说,社团里有一部分人是看你加进来他们才跟着加入的,你军训那张照片被好多人传阅过了,能加学分又有帅哥看,何乐而不为。”
“他们怎么知道我加入了调酒社。”段彦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黄恩华。
“当然是社团日当天有人看到你调酒了啊……呃,我后来也有放消息出去当宣传,哎呀你要理解,我们社团是真惨淡,再不招到人我们社就要倒闭了,特殊情况特殊处理。”黄恩华双手合十朝他拜拜,怕他真生气,毕竟自己利用了对方。
还有这种事,段彦意外,生气到不至于,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事。
回去路上,他在街上发现了家新开的冰淇淋店,门口还摆着花篮挂有横幅。人挺多,段彦凭借身高优势看了眼立在一旁的招牌,主打卖圆筒冰淇淋,还有冰淇淋泡芙、冰淇淋切片蛋糕。
他拍了张照发给宋榆安。
【我们学校外面那条路开了家冰淇淋店。】
宋榆安对他发来的样图作出了评价:【看着很不错,改天试试。】
【吃太多冷的对身体不好^^】
【……那你还发给我看。】
【要吃的时候和我说,我可以盯着你让你少吃点^^】
宋榆安:是错觉吗,他怎么闻到了套路的味道?
周六晚,天气阴沉沉的,浓墨的乌云层层叠叠堆在一起,像是在酝酿一场暴雨。若是真的下雨,气温或许还要再降几度,路面会变得更泥泞。
宋榆安坐在地毯上,画板置于大腿上,握着铅笔在纸上画分镜,旁边地板上积了不少橡皮屑。手掌侧沾了大片的黑,每次画完都这一副惨状,他用热水洗手,用洗手液搓了两遍才搓干净铅墨。
少时兴趣下学习的绘画为他现在的专业打下了好的基础,分镜画得好是个加分项,可以让别人更好地理解他脑海中构想的画面。
虽然很久没画了,但基础还是在的。
合上素描本,清理完地板,他本想去洗个澡,但嘴巴有些馋了。
想起前几天段彦和他说的那家冰淇淋店,他有些蠢蠢欲动。
打开卧室窗户,探头往左边看,冷风灌得他一激灵。隔壁黑灯瞎火,阳台不见光亮,看来段彦出门了。
他拨通段彦电话,想着段彦如果回来顺路的话可以帮他带一份,盲音响了有段时间,段彦才接通,喧闹的音乐夹杂着说话声从手机传到他这一侧。
宋榆安把手机离远了些:“你在哪?这么吵。”
“等等。”
这句“等等”不知道是和谁说的,宋榆安照着他的话安静等待。另一头的段彦起身,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背景音小了很多,看来段彦走到了一边。
“刚刚问什么了,没太听清。”
宋榆安重复了遍。
“在学校呢,社团团建,找我做什么?”能让宋榆安打电话过来,肯定有事。
宋榆安想了想,段彦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于是决定不麻烦对方,正好对面有人叫段彦的名字,看来他挺忙。
“没事,你好好玩吧。”
电话□□脆地挂断,段彦看着黑下去的屏幕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段彦,玩游戏不?”刚聊上的人招呼他过去,那一圈都是社团的人。
一句话把他叫回神,他刚想回应什么,黄恩华在另一边的桌子旁喊他:“段彦,过来帮我分蛋糕吧。”
段彦用手指了下,和那人示意要去帮忙,朝桌子那边走去。比起去玩游戏,这会儿他更想默默分蛋糕。
“他们都玩嗨了,我找不到帮手,看到你一个人在一边就叫你了。”黄恩华把刀递给他,随便看了他一眼,“你是有事吗?”
尖利的刀口切开丝滑的奶油和柔软的蛋糕,段彦把切好的三角放在碟子里,心不在焉地说:“没什么,还有多久结束?”
这还叫没事?黄恩华观察他的脸色得出结论:“你要真有事可以提前走,我们社很通情达理的。”
蛋糕买了两个,分完下来还多出挺多,黄恩华拿了块蛋糕坐下吃。段彦余光见到旁边还有个长盒子,像是用来装甜品的。
他问:“那个盒子里的是什么?”
黄恩华正在把蛋糕边上的奶油挑出来,闻言伸手把盒子打开,里面是六个纸杯小蛋糕,恍然道:“哦——还有一盒啊,我把它忘了,当时怕不够吃,买了很多。”
她摆摆手,没当回事:“没事,吃不完可以打包回去,反正浪费不了。”
段彦犹豫了下,问:“我能拿一个吗?”
“可以啊,反正还有那么多。”黄恩华扫了眼另一边玩嗨的成员们,指了指桌上没人宠幸的蛋糕,又好奇地问:“带回去给朋友?”
“嗯。”段彦拉过张椅子坐下,手里握着黑屏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再发个消息。
蛋糕吃完,只剩下拨到一边去的奶油。黄恩华扔掉碟子,拿起那盒蛋糕,把里面几个纸杯蛋糕放到另一个装蛋挞的盒子里,只剩下两个外表不一的蛋糕。
她把盒子塞到段彦手里:“拿着,想去找人就现在去。”
段彦用手臂圈着盒子,以免纸盒被雨水打湿,他沿着街边店铺门前有雨棚遮挡的地方小跑回去。雨是半途下起来的,段彦毫无准备,戴上外套帽子也无济于事,额前的头发湿得很彻底,不断顺着面颊滑下来。
他记得前面有家便利店,决定跑到那买把雨伞,不然真回不去了。
脚交替迈动,却在临近目的地的时候越走越慢,和最初一口气冲过去的想法相违背。
是他眼花了吗,为什么他看到了宋榆安。段彦脚步缓慢地靠近便利店,想确认自己的眼睛是否出错,直到走到宋榆安面前,后者抬起头,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没出现幻觉。
他的外套湿了大半,挡在盒子上方的手臂抬手把帽子扫到后背,水珠顺着面颊滑到下巴,继而滴到了怀中还算完好的盒面上。
宋榆安眼里的惊讶不比他少:“你怎么——”
“怎么在这——”
两人同时开口,段彦:“你先说。”
宋榆安比他好点,不过头上也沾有水珠,衣服有被打湿的痕迹。“你是刚团建回来吗?”
“嗯。”段彦说,“怎么在这?”
宋榆安别过头,舔了下嘴唇,叫了声段彦的名字,说:“那家店关门了。”
雨水进了眼睛,段彦用力眨了下眼,眼白泛上红血丝,胸口起伏有些快。“那家冰淇淋店吗?”
他想了想,从记忆里拉出店门口粘贴的营业时间:“好像是九点歇业。”
段彦在他面前蹲下身,把纸盒放在他膝上,手很快抽开,“不要难过,给你带了蛋糕。”
宋榆安垂下眼,湿漉漉的段彦和干净的纸盒都被纳入了视线中,他打开粉色的盒子,里面是两个精致的纸杯蛋糕。
“快吃吧,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他留下这句话,走进店里。
宋榆安拿起一个放到嘴里,先尝到的是面上的奶油和糖豆,化在舌尖甜腻腻的。
段彦出来的时候他吃了有一小半。段彦脱下外套,坐在宋榆安旁边撕开包装抽出纸巾。把块状的纸巾展开,手试探性地慢慢伸过去,在没有遭到拒绝后,一点点帮他擦干头发和脖子。
纸巾触到肌肤时,宋榆安有一瞬几不可查的停顿,但他没有阻拦,将视线投向雨幕,嘴里交织着绵甜的味道。
“在这坐多久了?”帮宋榆安擦干,段彦这才收拾自己。
“就几分钟。”
“怎么不买把伞回去,坐这多冷啊。”
“我以为雨很快会停。”
“明天还想吃冰淇淋吗?”
宋榆安犹豫后点了点头。
“那和我一起去吧,”他解释了句,猜想到宋榆安方才的电话应该是希望他帮忙带冰淇淋,“带回去估计会化掉。”
“可我明天要出门拍照。”
“和同学吗?”段彦一顿,问。
“不是,我自己去。”
“那我们吃完再去,”段彦侧头看着他,“可以带上我吗?”
宋榆安拿起盒子里的蛋糕,放在段彦面前,“你也吃一个。”
段彦下意识拒绝,他不怎么喜欢甜食,“不了,你吃吧。”
宋榆安手又往他嘴边靠近了些,语气强硬:“吃了就带你去。”
段彦一愣,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大口,接着才用擦干的手接过蛋糕,在雨棚下和宋榆安一点点把蛋糕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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