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在周二下午,选到同个课程的宋榆安和苏繁在开课初顺理成章成了一组。老师通常会先教一些发球接球技巧,剩下的时间让大家自由练习。
用老师的话充当背景音,宋榆安在发呆,他觉得羽毛球能打来回就可以了,就没多听。
到了自由练习时,和他搭档的苏繁明显感受到他的心不在焉,平时能打好几个来回,这会儿却频频弯腰捡球。
可能是看苏繁被迫捡球多次,宋榆安也不好意思,就提出先到一旁休息。
他走了,苏繁自然也打不成,和他坐下来喝水。
苏繁担忧地观察他的脸色:“你要不舒服可以回宿舍休息。”
“没,没不舒服。”宋榆安见他的视线在自己脸上打转,“我偶尔会低血糖,嘴唇常年没血色,都习惯了。”
苏繁再次确认他无碍,才放下心:“那就是心情不好,翘课出去玩吧,正好我也不想打球。”
宋榆安脸上有了点笑意:“怎么你也会说翘课这种话。”苏繁是他们宿舍学习最认真的一个,上课经常主动回答问题,好几次文书作业都被老师们表扬,在班上展示过几次,宋榆安经常能在宿舍看到他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敲键盘码字,书桌上摆了很多写作相关的书籍,看得出对方是偏向于写作方面的。
学习好,但不是一板一眼的书呆子,也会提出翘课这种事。
“大学翘课多大点事,不耽误学习的前提下让自己高兴一点不好吗,现在不感受世界以后工作了可就没什么机会了。”
这观念倒是与他不谋而合。
“你想说吗?说出来会好受很多,憋着不好。”
宋榆安确实在想事,在想段彦的事,同时在反思自己的一些行为。很多事情他宁愿自己承受也不会宣之于口,和亲疏远近无关,这是自小养成的习惯,思考该要如何跳过这个话题,苏繁就说:
“你不想说,那我随便猜,不是家里的事吧?”
比起死缠烂打地问,这样“是或者不是”的问答要好很多,宋榆安松了口气:“不是。”
“那就是学校里的事,汪志来找你了?他不是被学院处分,现在低着头做人吗?”苏繁摩挲下巴思考着。
“没,”宋榆安停顿了下,“他被处分了?”
“是啊,道歉事件三天后的事,白纸红章公示出来的,你不知道?”
“我不关注这些。”
“也好,确实没必要关注。”苏繁乐此不疲玩着他的推理小游戏,“你这么不拘小节的人还能为什么发愁……”近段时间在写作上饱受爱情故事荼毒的他头脑里忽然冒出一个惊人的猜想,恶趣味地猜测:“别是为情所困吧。”
“……”宋榆安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
苏繁敏锐察觉到宋榆安有一瞬微妙的不自然,不禁扬眉,而且对方没有立刻否认,看来真被他猜中了。
“最近没见你和哪个男的走得近啊?”在他这,沉默代表默认,盘算一番道,“你在学校就只和我们三个玩得好,对其他人都是冷冷淡淡的。”
“没有,你别多想。”宋榆安欲盖弥彰地说。
“是段彦吗?”
两人的声音同时碰撞在一起,听到那个名字,宋榆安眼睛不受控制的大了一圈,嘴角微微一抽,苏繁从他的反应里得到了最好的回答。
“不是他。”宋榆安生硬地否认,但心里又挺好奇,“为什么说是他?”
苏繁才不信他,方才后者瞳孔里尽是被言中的心虚:“哈,骗人。”
苏繁再接再厉地给宋榆安当头一击,晃着脑袋优哉游哉道:“多明显啊,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看普通朋友,我一开始以为他是你对象,结果你说自己单身,那看来就是他单相思。”
他好奇地问,“怎么,他终于憋不住和你表白了?”
宋榆安用一根手指把他凑过来的脑袋推开:“你去当神棍吧。”他间接承认了对方的猜测。
“如果以后找不到工作我会考虑的,”他问,“那现在是怎么样?能给我说说不。”
“我以为你没那么八卦。”宋榆安斜眼觑他。
怎么可能,八卦可是他的素材来源。当然,他也是真的好奇舍友的情感生活。
苏繁好奇求知的目光过于炽热,想着既然被猜到了,宋榆安就简要和他说了,总结来说就一句话——对方表白,他拒绝,对方追求,他不知所措。
听完后,苏繁陷入沉默,更准确来说是纠结。内心天人交战一番后,他还是决定牺牲自己给舍友爱情路上铺上块垫脚石。他可看出来了,宋榆安可不像是全然无意的样子,否则也不用纠结至此。
“你真的不喜欢他吗?”他问道。
宋榆安没说话,苏繁犹豫地说:“榆安呐,我和你说件事,你别生气啊。”见宋榆安疑惑,他深吸口气,将当初他找段彦帮忙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眼见着对方的情绪逐渐转变成错愕,有些心虚地抱紧了自己,生怕他把椅子掀了。
不过宋榆安不可能做出掀椅子的事,在最初的惊讶后平静了下来,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你别生气,当时我不想汪志如意但又没什么办法,所以擅自去找了他,我觉得就算他做不了什么,起码知道后能安慰一下你。”这事虽帮助了宋榆安,但瞒着对方也不地道。
“我没生气,”宋榆安看着他的眼睛,诚挚道,“你帮了我,我为什么要生气。”
苏繁问:“那段彦呢?”
“他……他既然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当不知道吧。”宋榆安模糊过了这个问题。
“我也不说什么答应不答应的,只是想把这事告诉你,谈恋爱是要自己考虑的。”苏繁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打算翘课了,你要一起吗?”
坐在这左右无事,既然苏繁提出来,宋榆安收好球拍起身。
“你要回小区吗?我可以送你到校门口。”苏繁有辆小电动,开起来风驰电掣的,宋榆安有幸坐过一回,一段路下来就能看出苏繁是个老司机,开得又快又稳,还能漂移。
去校门哪里都不顺路,苏繁要特地绕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
和他道别后,宋榆安沿着路往校门方向走,其实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凭着直觉一路走下去。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在小区了,每次走回五栋,就会路过建在必经之路的公园,随风晃荡的秋千总会让他忍不住驻足。
这次他没有驻足,而是走上前,坐在秋千上,和当初段彦坐的是同一个。
前脚抵着地面来回晃,坐了会儿觉着冷了,只好赶紧回家。
晚上洗澡的时候,宋榆安发现洗发水用完了,本想开一瓶新的用,打开柜子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买备用的。
他潦草地擦干身体站在客厅,洗澡被迫中断的滋味不好受,在下楼走上一段路去便利店买瓶新的,和去隔壁找段彦借两者之间犹豫。外面天那么冷,路途那么遥远,正常来说他肯定是就近原则找段彦借。
可是……他蹲在沙发边抓头发,把湿了水没擦干的头发抓得更加凌乱。
在地上蹲了会儿,他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黑,他闭眼缓了缓神,起太猛了。
远就远吧,今儿他就是要舍近求远去买洗发水。门打开,门关上,按亮电梯键的同时,隔壁响起开锁的声音。
宋榆安身形一定,往右看,和今天琢磨了一整天的人四目相对。
段彦看着宋榆安顶着一头炸毛站在走廊里,看样子像是要出去,先是对他的发型作出评价:“发型很抽象。”不过宋榆安真的打算就这样出门?
“……”
“你也要出门?”
“洗发水用完了。”宋榆安停了几秒,问他,“你的能先借我吗?”
段彦没二话,转身回房间拿给他。
宋榆安接过:“你着急用吗?”
段彦说他已经洗过了,可以明天再还他。
他全副武装,比自己这个随便套了件外套就出门的人正式多了,宋榆安没多问,和他在电梯口告别。
洗完舒服澡,宋榆安把头发擦得半干,他不喜欢吹头发,除非天气太冷,否则都是任由头发自然干。
把身体摊在沙发上,无意扫到茶几上的零食——是和段彦一起去超市买的,太多了吃不完,一直放到现在还有半袋子零食没拆开。
宋榆安捂住眼,试图屏蔽掉那袋零食,怎么哪哪都有和段彦有关的东西。没坚持多久,就把手拿下来了,袋子最上面是包饼干,饼干没什么,只是让宋榆安联想起另一个东西。
他起身去卧室里翻出一个硬盘,硬盘外面有个保护壳,就是饼干的模样。里面不是什么重要资料,但对他来说比很多东西都要珍贵。
他用平板连接硬盘,再投屏到电视上,全是他从小到大的照片还有他拍的照片。他嫌网盘吞画质,就专门买了个硬盘存照片。
点开标记着年份的文件夹,入眼全是他小时候的照片,其中还混进来很多段彦。
他爸妈有拍照记录的习惯,出生后拿相机天天逮着他拍,自己学说话走路吃米糊放声痛哭的照片和视频都有。
他随机点开封面有两个身影的视频,画面里是他家的客厅,三岁多的段彦手上举着玩具剑绕着沙发到处跑,口里还哼哼着不知哪首动画片曲目的旋律,音调飞到十万八千里开外,自己则在画面中间的茶几上拼积木。
他和段彦的性格在幼年时期就初见端倪,截然相反。
段彦属于那种让人又爱又恨的,有时候很会来事,说的话能把一堆大人哄得捂嘴乐,顽皮起来又横不得抽他。自己偏向安静,倒也没有那么安静,玩还是会玩的,只是经常和朋友玩到一半就累了,活力透支,一屁股坐在地上谁也叫不动,等着家里的阿姨把他接回去。
越长大越不爱动,仅剩的那点好动随着年龄增长彻底没了。用他妈的话来说就是他经常用一种“这世界甚是喧嚣”、无奈又复杂的眼神去看周围那群疯耍的小孩们。
有段彦在旁边比较,自己看着非常省心乖巧,完全不需要大人操心。
视频里的小段彦跑了几圈后来到小宋榆安身边,见好朋友不理他,把剑怼在他面前遮住积木,试图引起他的注意。自己丝毫不为所动,极其自然地将他的剑“没收”到怀里,然后继续旁若无人地拼积木,徒留段彦一脸不知发生何事地站在一旁。
宋榆安笑着往后翻,有扁着嘴啜泣的照片、有和段彦穿着小学礼服的合照、有他拎着奖状特别正经严肃的照片……
再长大些,他就不爱被拍了,成了拿相机的那个。
拍的事物有山有水有动物也少不了爸妈还有一众亲人的身影,但大部分是段彦,这部分人像照组合起来简直可以书写一部段彦的成长史。
偶尔有几个以前玩得很好现在很少联系的朋友入镜,那些熟悉又不熟悉的面孔一下子让他有些恍惚。
他不是个擅长维系关系的人,很多朋友都是阶段性的,除了个别几个逢年过节还会发发祝福相互问候一下,其他过了在一起玩的阶段后基本就不联系了。从小到大,只有段彦贯穿他的生活,最先认识也是认识最久的人,不然也称不上发小。
电视跳转到一个视频,开端就是段彦放大的脸,对方的模样要比现在青涩稚嫩许多,身上还穿着他们初中的校服。记忆如潮水般用来,竟恍如昨日。
初中三年两人都是同桌,教室最后一排的宝座被他们牢牢占据,段彦和他说这就是考第一的好处——优先选座位。
他记得这个视频,当时学校举行运动会,宋榆安带了相机来学校,他们不想去操场看比赛选择待在课室里,用段彦的手机看电影。
视频里,上半身靠着墙壁、身体侧对着他的段彦冲镜头,或是说冲镜头后的他笑,邪气又张扬地挑了挑眉:“在拍照吗,给我拍好看点。”
宋榆安没回他,似乎在找角度,镜头象征性偏了些,段彦配合地保持那个姿势。
等了几秒,迟迟没有快门的声音,他才发现不对。
“你不会在录像吧。”
骗人的把戏被戳穿,宋榆安大方承认,笑得很开心。
段彦伸手想抢过相机,镜头一片晃动,音响里传来两人幼稚的对话还有不易察觉的电影台词声。
“那我也拍你……拿来!”“我不。”“好哇,只许官州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砸坏了你赔。”“我赔就我赔,给你买十台。”
视频定格在段彦模糊放大的俊颜,宋榆安脸上浮现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容。
不得不说,宋榆安很喜欢拍段彦的一个原因就是他长得帅,人也上镜,怎么拍都好看,完全不用p图,糊成这个样子都能被人夸一句意境美。
在翻过几张风景照后,屏幕停在了一张照片上,让宋榆安这个当初拍下的人都愣了一下。
照片上段彦裸着上半身,只穿了条贴身的泳裤,浑身湿透,明明是定格的照片,宋榆安脑海里却莫名浮现出水珠顺着他偏瘦、但线条流畅优美的身体循循滑下没入衣料的画面。
他双手撑在身后,沐浴着阳光,似乎是发现了镜头,斜睨过来。狐狸眼被水浸过更为勾魂,隔着几年时光,越过屏幕把他的心给勾走了。
耳朵慢慢染上红晕,他为什么会拍这种照片!!
宋榆安把头埋在抱枕里,想把当初的自己一起憋死在这一刻。
他抬手摸了摸脸,很烫,他把温度调低,把惹得他羞臊心烦意乱的锅扣在暖气上。
在度过最初的赧然后,他心绪渐渐平复下来,一些平日被他掩埋心底、连他都没有发现的情愫取而枝芽般冒尖。
下午苏繁问他真的不喜欢段彦吗,宋榆安罕见的没有说话,或者说,他再也做不到像之前那样明确的拒绝和否认。
在隐隐察觉到段彦的感情时,他起初不可置信,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把这归咎于两人关系好。不能自己喜欢男人,看哪个对他关心有加的人都喜欢男人,人生三大错觉就是这么自作多情来的,何况段彦恐同,对他好只是下意识还把他当成以前那个需要照顾的玩伴。
他不愿多想,可段彦却和他表白了。
他应该直截了当拒绝对方,然后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继续做好朋友,可能时间一长,段彦就不喜欢他了。
但段彦何其了解他,直接说不可能做朋友,把他预想的后路给斩断了,不留一丝余地。
真狠心,明知道自己舍不得。
他拒绝了,下一秒就开始害怕段彦从此真的不和自己来往。
可段彦说要追他。
他没有过被追求的经历,往常一旦有人表露出这种倾向,为了不给对方留下念想以斩断后患,宋榆安会默默冷淡疏远对方。可段彦和以往的喜欢他的人不一样,他不想失去他,想回到过去,可段彦摆在明面上的感情告诉他不可能,他们回不到从前那钟纯粹的关系了。
段彦在他心里分量很重,他陷入前所未有的矛盾和纠结,日常平淡的相处变得别扭、无所适从。
这像个难解的题,他不想疏远段彦,不想割舍掉这份关系,可如果接受对方的邀约就好像在给他希望一样,这让他进退两难,所以他尝试着和段彦像以前一样相处,认为他会慢慢知难而退。
但是……
宋榆安双手把腿圈起来,把头抵在膝盖上,像只小动物一样蜷缩成一团。他闭上眼睛,段彦有没有知难而退不知道,看样子是没有的,可自己却先乱了心。
段彦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做事面面俱到仿佛无所不能,默默帮你解决完苦恼却只字不提。被这样优秀而有魅力的人时刻关心考虑着,让人很难不会甘愿沉溺在他的温柔中。
灯光静谧,客厅只开了盏暖灯,眼睛涩涩的,他用手臂把脑袋圈起来,手机铃声倏地惊扰了他的思绪。
手机就摆在身侧的地毯上,他小幅度侧首,段彦给他发来消息,问他在做什么。
段彦的聊天风格一般是有事说事,不会发什么“在吗”之类没意义还浪费时间的话,可自从表了白后,隔三差五来问候这么一句没营养的话,心思昭然皆知,单纯想和他聊天。
宋榆安看了好一阵,动了动手,发了句“在看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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