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仍是凡脉？你可弄清楚了？”
巫医伸出衣袖擦了擦额头冷汗，颇为悲壮地点了点头，“回太师，当真。”
花舫怨鬼围杀事件一出，冀西主城震惊哗然，这事传播速度极快，神女殿下宛如天神降下圣光镇压众鬼一事传到大臣耳中，他们的眼睛都放光了。
头顶阴霾被阳光照散，仿佛一眼能看到冀西明媚的未来。
结果…
太师于阙襄宫中左右踱步，一路走来的好心情硬生生被巫医这番话原封不动地按了回去。
“怎么可能！明明殿下于花舫使出法力…再探！”
“太师别心急，或是有别的原因…姬淮神官与少君当时不也在场吗？”司巫拱手弯腰急忙安抚即将发狂的半百老头，“怨鬼围杀少君和殿下，被后人定是图谋冀西祈禳，咱们想想办法…”
“神女是冀西信仰的神祇，岂能是一个无法修炼的俗世凡民！”
“太师啊太师，如今陛下不在，臣等要好好辅佐殿下举行祈禳，咱们国礼后再说吧。”身旁有几位大臣附和司巫，“距离祈禳就剩两个时辰了。”
花舫出事后，殿下为救百姓受伤昏迷，如今才刚醒不久，又是参加祈禳又是宣召大臣还要听老太师数落，任谁心情都不会好。
台上扶襄闭着眼睛斜倚于宝椅之上，手指抵着自己的太阳穴按揉着，她嘴角微微勾起，听台下争论不休，漫不经心地笑道：“凡脉这么令太师羞耻吗？”
“花舫后控制的灵鬼还在关押审问，祈禳典在即，正事不管反倒商量起我了。”
她睁开炽亮的双眸，望向台下太师，“本殿倒真不知太师是忠臣还是庸臣了。”
太师闻言大怒，他拜官入朝三十年，做过伴读当过帝师，别人与他说话向来都是毕恭毕敬，求他引荐求他提点，就连陛下都曾是他学生，什么时候轮到让一个凡脉小辈给说了去。
“你当真是毫无…”
“闭嘴吧老头。”
太师气的面色涨红，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扶襄，“你…”
“我什么？”扶襄面无表情，“本殿轮不到你来约束该如何，有闲工夫多献献策，少在这好为人师。”
真当她是脾气好圣贤听话的神女吗？
“司巫可在？”
“殿下吩咐。”司巫连忙拱手。
“冀西宫中羽军尽数调到祈禳坛庙场处，城门部署加大，怨鬼魂浊属阴都怕赤羊玉，城门守卫皆分发一块，见到脖颈身上有黑虫者直接关押。”
“派去祈禳的祝女们必须法力上乘，还有，将宫中乌金卫全部调去保护陛下。”
她的命令果断干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将下头大臣唬的一愣一愣，司巫跟着连连点头，全然的钦佩信服，“陛下将两名影卫拨给了殿下，说可以保护您。”
扶襄起身朝偏殿走去，声音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安排些事情交给给众卿，也省的他们闲不住…”
*
昨日月湖之上那些附身的怨鬼将花舫笼上一层结界，目的就是为了将花舫中的主祀官公仪昭和其他百姓吞噬殆尽，虽然结界将法力威压隔绝大半，但到最后扶襄使出咒诀镇压灵鬼时，月湖水面还是如漩涡般滚涌，波及了湖面的其他舫船。
百姓知道她是刚刚复生的神女殿下后情绪高涨到堪称痴迷，又在她晕倒后崩溃慌乱，里三层外三层将舫台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公仪昭等人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场面，姬淮神官阴沉着脸横抱殿下，舫台上围着的人被一把掀翻，周遭结界解开，外面察觉到月湖上不对劲的百姓看到了花舫战斗后血腥残忍的场面，尖叫连连。
场面混乱不堪。
好在公仪昭留下解决了。公仪昭此人虽然没正型但关键时刻还是拎得清事，知道这件事影响严重不能传播太广。
但这些扶襄并不知情，都是醒来后明嫣告诉她的。
她沉入黑暗中昏迷不醒，脑海中全是华胥为她展现的梦境，画面一段段划过，光怪陆离到她竟有些看不懂。
梦境缓慢又迅速，仿佛须臾又仿佛许多年。
【遗梦结束。】华胥的声音在脑海中跳跃，【梦主也可以积攒功德以用来遗梦更重要的记忆哦。】
扶襄恍恍惚惚地想，我有的选吗？
这一次也没同她说可以积攒啊。
华胥笑嘻嘻，【梦知未来之事是不可控制的，哦对了，忘了告诉梦主，您的功德要消耗光了，要再接再厉积攒呦！】
得，还是次抛的。
扶襄暗骂，转问华胥，“梦里那是什么意思？”
梦中画面血腥，全是满身鲜血的孩童，还有一个个被操控的木偶，芬芳馥郁的香丸和混乱中冒着幽蓝火光的天柱。
【梦知未来，自然是未来。】华胥歪头，【梦主的梦吾看不到，还是要梦主自己去悟。】
扶襄懒得在同它讲话，它也说不出自己想听的话，随即不再理华胥，安静休息去了。
精神力也与体魄有关，如果她脉轮如上辈子杀手时相同，这点咒诀根本不在话下，但现在她到底是个凡脉之人，一点精神力就会头痛欲裂，丧失意识。
昏昏沉沉间，扶襄感觉全身被温暖的力量灌输充盈，冰凉手指扣住她的手腕，强势地朝她输送着法力。
鼻间是微苦的蘅芜香，扶襄迷糊地想，原来是姬淮。
果然，美人连身上都是香的。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过来时天已大亮，身边围着许多人，唯独没有姬淮。
仿佛昨夜也只是她的一场梦。
扶襄晃晃头，从方才的回忆中出来，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香炉边精致的耳环，问身旁替她整理祈禳服的明嫣，“姬淮神官去哪了？”
是回夓滇了吗。
玄色祈禳服上刻有祭语咒言，剪帛衣为缝金纹于上袍，上下袍穿换完还要带祭祀时用的缀羽巫冠，复杂又难穿。
明嫣替扶襄正着巫冠，一提到姬淮她就打怵，“陛下突然闭关，神官不放心便去了。”
“没人拦他？”扶襄疑惑。
“没有，司巫也没说什么，就直接带路了。”
扶襄醒后便得知陛下昨夜闭了关，还将祈禳典全部交给她来做主，这事发生太过突然，正巧赶在了祈禳之前，按理来说冀西王不会在如此重要的时刻选择闭关的。
她怀疑陛下是出什么事了，想去看一眼却被寝宫影卫给拦住了。
冀西殿下都会被拦在门外，这邻国的神官为何能进去？
想到神官一词扶襄倒是突然记起来，这冀西王窦平也是瀛洲陆圣地的神官之一。
同为神官，应是私下关系不错。
明嫣将裙裾整理好后看了眼更漏，“殿下，时间要到了。”
该启程出发了。
扶襄扶了扶头顶戴满了羽毛的重顶巫冠，不耐烦地看向后方屏风那移动的黑影，“穿好了吗少君？”
“好了。”
花梨宝玉屏被人一把拉开，身着同样玄色祈禳服的公仪昭缓步走来，他走地匆忙，仔细看那额间佩戴的吞口头扎还是歪的。
穿个衣服都磨磨唧唧的。
“再不走就赶不上祈禳了。”扶襄嘲道:“还有，正正你的头扎，衣服都穿不利索。”
公仪昭不情愿地拨弄额间，听着扶襄话语中的嘲弄颇为不爽正想着回嘴，一抬头却是愣住了。
他突然就想起了神女复生时，他站在圣地堂外，曾听到祝女们吟唱的祝词。
冀西有女兮姿容煌。
一身祈禳玄服衬托她更加尊贵雍容，淡漠的双眸幽邃沉静，额间朱砂痣却灼滟了整个脸庞。
他盯着那泣血的朱砂，心中升起了异样的熟悉感。
仿佛曾经，他也这般认真仔细地瞧着这张脸…
公仪昭突然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地看着扶襄，眼神直愣愣的，怎么叫也不听。
“你哑巴了？”扶襄冷笑。
公仪昭被这一骂回过了神，朝着扶襄翻了个白眼，果然，她和窦平一样惹人厌烦。
“听到了，殿下。”他应道，“走吧。”
所谓祈禳，便是祈祷祝福和禳解祸乱两者合一的意思，典礼上人们向神明祈求成就，趋吉避凶，让自己的生活更加安康美满。祈禳典于每年脊月初五的午时在坛庙广场上举行，国主穿祭服清洁好全身后手持器皿进行仪程，祝女一旁吟唱祝语，由主祀官进行参拜神礼，吉拜肃拜。
如今冀西神女回归了，这祈禳大典又添加了一项，那便是祓禊去晦。
祓禊译为去灾驱邪，神女坐鸾羽车舆，手握兰草或柳枝，沾过自己赐了福的圣水点过街道百姓头身，为其驱除灾祸，添祝福。
百姓们认为神女赐福的圣水是最为洁净的，如果神女亲自点过他们并送上祝福，那么这一年他们便会幸福美满，无灾无难。
通往坛庙广场的一路街道上围满了人，可以算的上是人山人海，鸾羽车舆被人群堵得难以向前行走，路上的人叩拜车舆，狂热着高呼。
“殿下来了！”
“啧。”车内公仪昭啧啧称奇，这是他第一年以主祀官的身份参加祈禳，前几年没见过如此盛事，这场面属实也是让他大开眼界了。
殿下果然是百姓百年不变的信仰。
街道的百姓将车舆堵的无法行动，外面嘈杂吵闹，扶襄听到有妇人喊，“殿下！可以为我的孩子祓禊吗！”
“殿下请为我们赐福祓禊！”
扶襄掀起车帘，一眼就看到那妇人牵着的孩童，她觉得那孩童略有些眼熟，仔细一瞅竟发现就是昨日她救下的小孩。
“殿下，我的孩子自昨天后就被吓到了，还望您为我儿祓禊除祟…”
“好。”
扶襄伸出已经沾好水的兰草，轻轻点过那孩童的头身，嘴中念着冀西祓禊的祝语。
“祓禊吾民兮，祈愿绵绵，灾祸远离兮，痛楚不缠。”
“谢殿下！”那妇人喜极而泣，拉着孩子便跪，“快叩谢殿下…”
“免礼。”
“殿下求您为我母亲祓禊，她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殿下还有我的孩子…”
“殿下还有我！！”
周围的百姓见状狂热着向前扑来，人潮拥挤推搡，扶襄一边喊着“不要急。”一边抽出兰草继续祓禊。
就在此时。
耳边突然传来叻哒一声脆响，声音在吵闹中尤为清晰，仿佛透过这片空间直穿进她耳中，扶襄骤然抬头观察四周，只见人群中那个叩谢的孩童歪着头，笑着对她说，“谢谢殿下。”
动作如同被操控的木偶人，脖子转动的咯吱声音令扶襄脑海中瞬间闪出了一个画面。
满身血的孩童，被操控的木偶。
梦中的画面控制不住地浮现在她脑中。
她皱紧眉头盯着咧嘴笑的孩子。
这小孩…不对劲！
签约成功啦！！！！真的很惊喜！！突然就过签了哇哇哇好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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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祈禳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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