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基地防御墙
百米高墙上，烈风呼啸刺耳。
滞闷的雨云几乎压在头顶，深沉的浓雾逼近眼前。
虫群的轮廓被雾气遮掩，混合成朦胧的灰黑一片，空气里弥漫的都是硝烟和虫子□□中独特的腥辣，异常难闻。
枪炮激射的火光在雾色中如不断绽射的烟火，十余台高射机枪配合着两台镭射炮的火力持续向上空密集扫射。
防御墙守备团团长偷觑着身边的‘同僚’：“陆团长，蚁群的攻势看样子已经有所减弱。”
陆英没接话，仍在用特种望远镜观察。
“最多再打两轮，这群虫子怎么着也该死光了吧。”
团长端着茶缸喝了口热茶，强压心口的紧张，淡定地向那位哨兵团长旁敲侧击起来：“说起来今年的攻势还真有点吓人呐，外面的玩意儿一年比一年疯，西北基地的驱散仪一停摆，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咱们这儿。”
人类共有四座基地，每座基地各有一台波频驱散仪，作用是调设发出不同的特殊频段的声波，对各类异种进行干扰，籍此在荒原中隐藏自身。
所以每台驱散仪都是一座基地防御系统的心脏，人类在近十年内能够稍作喘息，极大程度仰赖于此。
轰隆！
雾中天际滚过一条紫电，那蜿蜒如天裂的白光映照在望远镜暗红的镜片上。
陆英放下望远镜，英挺的剑眉微微蹙紧，低喃：“不太对劲。”
守备团士兵为一线督战的两名长官送上黑色的防护雨披。
团长没听清她的话，顺手接着雨披递去：“陆团长，哎，陆团长！先披上吧，这雨估摸着就要下了，虫子一时半会儿杀不完，那酸雨淋着可不好受啊。”
陆英没接，转身唤道：“东雲。”
窝在角落里的人起身，放下打了十分之一的粉毛衣，两条长腿迈近，高挑矫健的影子随即笼罩下来。她没穿哨兵团的野灰色军服，一身普通作训装，露出的脖颈侧面有一枚纹身似的红色S，气质很像那种专做脏活儿的黑佣兵，看起来冷戾嗜血，压迫性十足：“什么事？”
陆英一指雾气深处那团若隐若现的黑影，“能闻见吗？”
东雲看向她手指处，深褐色瞳仁凝缩，一眨眼后，竟变作狭长兽瞳，顺眉心而下整张脸生出毛发，晕开黑金相间的豹纹，随即暗粉色的鼻头嗅动，开口道：“有东西藏在里面。”
守备团长被吓了一跳，当即又收敛神色：“什么东西？”
“不知道。”神态凶戾的豹头瞥了他一眼，露出森然的獠牙：“反正不是虫子。”
“……”该死的人形怪物。
守备团长摁下嫌恶的腹诽，转开视线道：“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把另外两台镭射——”
话音未尽，被突然一声鹰唳打破。
长羽破开灰雾，苍鹰盘旋后，熟稔地落到陆英伸出的肘臂上。
它身上附着弗吉尼亚的精神体信息，歪着头，缓慢眨眼，弯钩般的尖喙开阖，像是在说着什么——
陆英听完，面色一沉。
不论是精神体亦或精神体信息，都是些普通人看不见也听不着、玄之又玄的东西，这种情况下看起来就更让人觉得诡异，但也没办法，毕竟只有怪物才最了解怪物。
而且陆英还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样的表情让守备团长心里“咯噔”一下：“是基地里出事了？”
陆英简短道：“这些大水蚁会引起畸变。”
守备团长张着嘴：“畸变率是……？”
“百分之五十以上。”
准确而言，弗吉尼亚传达的畸变率在百分之六十至七十，但这其实没什么差别，因为按照军部规定，一旦确定感染区的畸变率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那么凡是接触过感染物的人都要隔离检查，身上有伤者一律就地击毙。
也就是说，今天会死很多人，或许是这十年来，最多的一次。
而这还不是弗吉尼亚传达的全部信息，还有更致命的——
陆英凝视着浓雾中的黑影，薄唇抿成一线。
拉弥亚留给她的口信其实很短，第一说明畸变率；第二这次虫群的行动具有目的性，这不是一场单纯的繁衍，而是有策略的进攻；第三是她个人的猜测，她认为有部分异种可能已经得到了“消化”人类基因的办法。
消化。
多么可怕的一个词，消化的下一步就是吸收。
雨终于落了下来。
轰然的雷鸣声由远及近，整座防御墙霎时间沉入灰白色的雨幕中，被雾气彻底笼罩。
陆英的视线似乎看到了雾气深处，一道黑暗而扭曲，如骨架般的庞然巨影，伴随着虫群，宛如污染区中，那些不可名状的怪物一般，向她缓慢地、无可阻挡地行来。
那只狡诈的毒蜘蛛将这致命的决定权交到她的手中，她是要以整座中央基地为赌注，来试探她的忠诚吗？
真是个疯子。
陆英敛下幽深黑眸，转身道：“立刻启动穹顶系统。以我的名义下令，解除黑塔禁制，释放所有武器匣，命令哨兵团第二、第三分队全员出动，十分钟，给我清除基地内所有非人之物！”
苍鹰振翅飞走。
“不行！”茶缸“砰”然落地，守备团长惊叫：“陆团长你是不是疯了？穹顶系统那个耗能量——一旦打开，驱散仪就只能停止工作！”
大雾弥漫的天气和异种袭击都可能会造成基地的通讯信号不稳，像防御墙这样的守备前线则拥有一定权限的自主决断权，一切均以基地的核心纲领为行动原则。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这可是中央基地防御墙，谁能付得起这个责任？长几个头都不够砍的！
“现在正是兽潮暴动的高峰期，关闭驱散仪和赤条条走到荒野上等着被咬死有什么区别！？”
守备团长一边朝身边属下打眼色，一边手舞足蹈地放大声量：“感染区已经形成，该死的人注定要死！你难道想为了少部分人，把主城也搭进去吗？我不同意！我是不会给你密钥的！”
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咚咚两声，守备团长一噎，微微扭头，余光瞥见地上软倒的两个人。
紧跟着一只手落在他肩章上，将他轻轻地压坐下去：“闭嘴，安静。”
强烈的威压，恍惚间好像有一头口吐热气的猛兽正伏在背后，只要稍微一动，尖锐獠牙就会即刻将他撕得粉碎。
守备团长僵坐着，雨水噼啪打在雨披兜帽上，陆英低头看他，她身后便是临近这百米高墙外的浓雾与虫潮，朦胧雨幕中，那双居高临下的眼，雪亮如刀锋：“放心，所有后果由我承担。”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动作，或者回答了什么话，身后好像传来两声不屑的哼笑，然后……
然后！守备团长睁大了眼，猛然从那中邪似的惊惧中回过神，陆英的身影已经走远了。
“你这是叛乱！叛乱！没有军部许可，哨兵团不允许离开双子塔！你没有权限把这些怪物放出来——陆英，你没有权限这么做！你这是要上军事审判庭的！！！”他冲那背影大喊。
.
五号安全舱外
“这是什么？”
“安全舱。”
“什么是安全舱？”
“就是给大人物准备的那种东西。”
“可这里明明是供应站，大人物怎么会来这儿？”
“我不知道。”女人说：“他们就是会来，在这种时候，他们的命更宝贵，所以要给他们准备这样的地方，好让他们能躲起来，活着。”
女孩眨了眨眼：“那我们能不能活着？”
女人牵着她的手：“我不知道。”
两人应该是母女，尽管女人看起来筋疲力尽，还是在耐心回答孩子的问题。
这里其实应该不算供应站，刚才拐弯过来的时候她在那座方形建筑的门上看到了‘第七区五号供应站’的字样。
澍站在人群外，听到几声电子的滴滴响，然后“嗤”一声，弧形金属舱门打开，里头黄色的应急灯逐一点亮，清新微凉的净风徐徐吹拂出来。
人群发出微小的惊讶声，尽管在来的路上他们一个个已像是认命般沉默等死了。
这座位于区域供应站后面的半圆形建筑十分隐蔽，至少附近的居民从来不知道这竟然就是所谓的安全舱，甚至连弗吉尼亚也是第一次看清安全舱内部的环境。
空旷、舒适——至少比她曾经住过的任何一间宿舍都要好。
这座安全舱在军部指引中标定的容量上限是五十人，但实际空间容纳一百人都绰绰有余。
求生装备、医疗用品、大量瓶装水和压缩粮……这里的东西随便哪一样，都是三等公民一辈子都买不起的，弗吉尼亚瞥了眼墙上监视器闪烁的红灯，收回目光。
她向队员打了个眼色，几人便默默挡住人群，“请进吧，拉弥亚局长。”
拉弥亚在众人目光中迈入安全舱，背手向内：“弗吉尼亚上尉，你知道为什么在外城拥有安全舱密码的明明只有少数的几十人，却在每个区内都设立这样的安全舱，很浪费，不是吗？”
弗吉尼亚站在门前，微微蹙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来打个赌怎么样？”
拉弥亚站定在监控死角，不知扣动了什么机关，一块面板自动翻起，露出下面的老式机械按钮，“外城所有安全舱，都是避难所的原始配置，换句话说，这些东西本就是平民所用，同样，它的内部结构也来自于新历前。所以一旦切换为备用电源……”
她微笑着朝监控偏了偏头：“那只眼睛，就会断线。”
弗吉尼亚隐约察觉出她的意思，向内走去：“您想打什么赌？”
拉弥亚笑道：“就赌你的团长在收到信息后，是否会选择开启穹顶系统，并解除黑塔的禁制。”
“如果是，我会保住这一舱人，”她如一条优雅的毒蛇，轻轻吐信：“如果否，那至少他们在接下来的地狱中，还能多活五个小时，并且，相对体面地死去。”
不可能，团长没有防御墙的系统密钥，也没有解除禁制的个人权限，但，等等，那句话——
弗吉尼亚面色一白，与拉弥亚对视的瞳孔微微扩大。
在她传递给团长的信息最后，那句可有可无，甚至跟前面紧急的情报相比，显得毫无逻辑的话。
她为什么要问：还记得罗兰留下的嘱托吗？
是老师曾将系统密钥偷偷留给过团长，还是她为了逼迫团长违反法例故意这样说？
——这位监察局局长，还知道些什么？
“我倒是无所谓时间。”拉弥亚抬腕，点了点石英表盘，“但留给你的时间，似乎不多了啊，上尉。”
弗吉尼亚终于明白了。
拉弥亚对异种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如果团长手中真的有系统密钥，在现在局面下，她一定会不顾代价减少人类基因外露，防止异种有机会‘吸收’更多关于人类基地的情报，哪怕代价是背负叛变的罪名——那家伙不会让全团人陪葬的，她会选择用自己的性命一力承担！
所以，从拉弥亚走出审判庭，到让自己用精神体信息传递情报，都是这女人设下的局，这些幸存者，不过是她手中的人质。
她终于明白这位嗜血的刽子手为什么会出现在审判庭了——她也想吃下哨兵团！
但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她至少要为团长保住一条后路。
弗吉尼亚问：“赌注是什么？”
拉弥亚像是已然看穿她的想法，淡淡一笑，先一步拉下手闸。
安全舱内灯光乍灭，很快，几颗暗绿色的小灯自天花板点亮，备用电源成功开启。
她摆摆手，向外走去：“你会知道的。”
※现在可以公开的情报：
守备团：城防军中负责守卫维护防御墙的专门部队。
穹顶系统：覆盖整个中央基地上空的镭射网，耗能巨大。
黑塔：哨兵专用的军事基地。
武器匣：用于盛放哨兵专用武器的匣子，平常锁在黑塔地下专门的管理室内。
兽潮：春秋季节异种因繁殖与迁徙造成的暴动。
安全舱：外城隐蔽的临时避难所。
供应站：外城贩卖生活物资的官方商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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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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