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渐近,京城一派繁荣景象,街市热闹,百姓拥碌,却不知京城城外的天空乌云盖顶,饿殍遍野,难民无数沿着官道朝灯火阑珊之处涌来。
“报!”
“江南大婕!”
来自江南的八百里加急,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
龙椅上的老皇帝面容阴沉,看不出半点喜色。
“如今外头的文武百官何人不在赞誉太子,说他是潜龙出海,威震天下。皇兄,你我倒是看走眼了,早知太子如今这般出息,当初你就该让他出征江南,也免得臣弟我一败再败,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肃王长叹一声,当初出发去江南是如何的风光无限,败战回京便是如何的灰头土脸,他甚至不敢趁着天明入城,堪堪擦着关城门时的间隙,潜了回来。
这滋味……
肃王只觉自己一向意气风发的脊梁都弯曲了些。
老皇帝向来信重皇弟,见他挫败如此心中痛惜不已,想到那处处与之作对的太子,心中不免再生不喜。
“平日素来优柔,到了江南便改头换面有此威风,莫不是要在世人面前告他老子的状,好让天下人知晓,朕往日来对他的训斥都是错的?
太子啊太子,朕竟不知他潜藏如此之深。”
老皇帝一番痛诉,肃王同仇敌忾:“皇兄,休说太子不听你的话,便是我那不孝子,你也看在眼里。他对他这个生父,可是半点没有敬畏之心。”
老皇帝闻言,心里又舒坦了些,比起太子,萧首辅那是根本就不曾将他这个做父王的放在眼里。
“你倒是提醒了朕,太子一向软弱无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番或许是萧爱卿骁勇善战,指挥得当。如此一来,倒也是虎父无犬子了。”
经老皇帝这么一说,肃王眼眸亮了亮。
无论这个逆子是否顺从于他,在外人眼里,那都是他肃王之子,他之功劳便是他肃王的功劳。
无父哪有子?
老皇帝自是看懂了肃王的神色,笑道:“只是世人似乎鲜有人知,他是你的儿子。”
肃王脸一僵:“那便让此事天下知晓。”
……
十二月初一这日,程墨跟着老御史入了皇宫。
辰时到宫门时,宫门外早已排了一队长龙,除了文武百官还有各家家眷。
“爹,老皇帝为何突然召了这么多人入宫?”程墨从马车上下来,就顶着寒风站着,哪怕身上裹着在厚实的裘袍,也冻得直哆嗦。
老御史紧了紧程墨的帽子,将她的脸遮掩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江南一城失一城,礼部主张祭天祈福,择选承天之运之人,为天下泽福。左公丞以为这天下有福之人多生于官宦之家,于是我等家中子女皆要到场。
你看到那了吗?祈福大典便在那举行!”
那是历朝历代皇帝登基时祈福祭天的真龙高台,玉石雕刻九阶台阶拾级而上,九根盘龙白玉柱伫立周围,此处与老皇帝上朝的承天大殿遥想对望。
此刻,高台之上站立着身穿官袍,身直玉立的男子。
这个距离,程墨并不能看清男子的容貌,可从底下女子们惊呼声中可以探知。
那是礼部尚书,京城第一公子,莲大公子,闻人涟。
闻人涟站在高处,从始至终,他都在静静地打量着,当程墨踏入宫门的瞬间,他的目光就落到了她身上。
他目露欣喜,微笑以待,这抹笑容更衬得他如冬日暖阳般温暖和煦。
“很高兴,你能来。”
“今日之后,一切会变得不同。”
闻人涟含笑的声音随风飘下高台,引起一片欢呼和喜悦,远远地,这话被无数观礼的人们传颂。
每个听到这话的人都以为那是莲大公子对自己说的,却只有走到高台之下的程墨心生不安,恐怕此次的祭天祈福,并不会那么令人心生愉悦。
见人都到了,礼部早已准备好的乐人开始奏乐,吟唱。
祈福仪式正式开始。
程墨怀里捧着暖炉,感受着一丝丝热意从手里传送到身上,耳边是从高台之上飘下来到靡靡梵音,始终警惕的精神逐渐放松下来。
不远处的承天大殿上,老皇帝那一抹明黄尤为醒目,站在他身侧的是裹在雪白裘服里,身材逐渐臃肿的淑妃。
而太后与皇后此次并未出席,除此之外,肃王与左公丞的身影也在其中。
乐人一曲毕退了下去,再来的一行僧人程墨觉着眼熟,赫然是京郊盛名风门寺内的一群和尚。
他们执佛礼,行走在高台之外,从南到北,而后盘坐在高台之下的雪地里,庄严而肃穆的诵经祈福。
周围的文武百官也都跟着跪下身来,口中念念有词。
程墨也随老御史跪下身来,哪怕知道这祈福不过是老皇帝一种安慰天下民心的手段,可老御史依旧虔诚。
若是真有神灵,能听到他们虔诚祈福,让百姓脱离苦难,那真心祈福有何不可?
程墨身下一片冰凉,却耐心听着高台之上闻人涟念得祈福颂词。
很快,风门寺僧人的祈福仪式告一段落,他们如来时那般悄然离去。
所有人总算入了承天大殿。
程墨松了一口气:“爹,这皇宫可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差点没被冻死。”
老御史瞧瞧喊了宫女,为程墨的暖手炉里换上了几块新炭。
程墨这才又舒坦了些,便见左公丞这时捧了一本册子上前。
“陛下,这时国师昨夜窥星辰,起国运之卦算出来的。陛下您请过目。”左公丞递上的一纸明黄被掌事太监递送给老皇帝。
程墨好奇:“爹,本朝还有国师?”
“国师乃是钦天监首座之称,他们一行深居城外卧龙山,为陛下窥星辰,探国运,少有出山。
为父为官数十载,所见也不过寥寥。”老御史压低声音讲解。
老皇帝打开,隐有笑意:“祈天之福,以天作之福尽孝天地,天降甘霖,福泽百姓。可知国师此意何解?”
左公丞道:“国师道天作之福乃出自帝王敕令,陛下,您与皇后娘娘便是天作之合,如您如太子,便是这天地之间最能福泽百姓之人。”
“可朕年逾花甲,太子如今远在江南。朕要如何再寻一桩天作之合?”老皇帝目光扫过殿前文武百官:“众位爱卿可有良策?”
闻言,礼部一位官员上前,望着不远处立在高台上的竹立身影,道:“陛下,您看左公之子礼部尚书大人闻人大人如何?”
老皇帝眼眸骤然一亮:“不错,以天下第一公子美名,若成其姻缘,的确是一桩天作之合。”
“陛下,犬子何德何能,能得陛下如此赞誉。”左公丞诚惶诚恐,又道不敢当。
老皇帝大笑出声:“左公莫要谦虚,你这儿子在京城可是人人羡慕的紧,朕的太子若有你这儿子半分荣光,朕也就欣慰了。
说吧,你想要与哪户人家做儿女亲家,今日无论那人是谁,只要家中有适龄未婚女儿,朕都做主为闻人爱卿赐婚。”
“多谢陛下金口玉言,许天作之合。只是臣有罪!”左公丞跪下身来。
程墨自从知晓左公丞人前人后两个样后,再看此人便只觉他是伪君子。
“爹,你说左公这是又要演的哪一出?”
老御史闲适自在,与临近的林御史正在闲聊,闻言随口道:“管他唱的哪出,总之你我看戏便是。”
可话音刚落,就听上首老皇帝亲自上前将左公丞扶起身来。
“左公为国为民十数载,何罪之有?”
左公一脸愧色:“臣当年与那程恒昌推心置腹,引为知己,早已为我儿涟定下亲事,便是程恒昌三女儿,如今程恒昌已下大狱,他女儿摇身一变成了他人之女。如此,臣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先行告罪!”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程墨与老御史更是对视一眼。
糟糕,这伪君子是冲着她来的!
程墨猛然回头看向高台之上的闻人涟,很好,这便是你向我刺来的第一刀吗?
闻人涟一直在看她,与之对望时,微微张口,用嘴型说了两个字。
等我!
等什么,等老皇帝下旨降罪吗?
程墨连忙对身侧老御史道:“爹,不管一会左公丞说什么,你只说不知晓我的身世便好。”
剩下的都交给她,程墨眼神变换,快速想着对策。
老皇帝却是摇头,又赞许道:“左公想来是重情重义,可朕不想即便是罪臣之女,你还愿遵守这旧约。”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臣常教导儿子做人为官,最重要的便是守信重诺,答应陛下便不可辜负陛下,许诺的事便是粉身碎骨也需完成。”
闻言,老皇帝一脸感慨:“你提及程恒昌此人,朕对你多有不满。可经你一言,朕尚觉他怎么说也是朕当年亲点的状元之身。他的长女乃是朕的太子妃,哪怕如今亡故,入的也是皇家陵园。
要说当年他之罪,实则是为那乱臣之女口不择言,出言不逊。朕不杀他,是念在他曾是与你一般是朕的左膀右臂。
朕是真心舍不得啊!”
说完,老皇帝下令道:“来人啊,将程恒昌带过来,朕倒是要问问他是否有后悔当年所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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