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二次到澳吉岛也是夏天。公司团建,选在了澳吉岛,相比18年,这时候的澳吉岛更辉煌热闹,到处都是穿花衬衫,戴草帽的游客,商业街的全是各种买手工艺品、纪念品和吃食的商铺。流动的摊贩推着小推车挤在空地,买着铁板鱿鱼,凉拌海蜇,椰子水此类的。小贩热情地叫卖,游人也毫不客气地杀价,吵吵嚷嚷。
那年的夏天格外热,我跟着晒了两天后,很不幸地中暑了。我在酒店躺了一天,直到傍晚晕眩反胃的感觉才渐渐消退。出去玩的同事回来了,到房间看我。见我没事,渐渐开始胡侃起来。**点的时候,在外面玩了一天的他们就纷纷撑不住了,各自散去找觉。而躺了一天的我,精神得很,想着出去找点宵夜填填肚子。
五光十色的小彩灯连着小吃摊的招牌,一闪一闪的很是惹眼。锡纸上的花甲在炭火的烘烤下打开贝壳,露出鲜嫩多汁的软肉,滋滋冒着诱人的热气,蜜炙的鸡翅刷上带着点焦黄的白芝麻,鱿鱼被铁网压开,烤得发粉微蜷。四五张小桌在路旁摆开,几张矮凳围在一起,**的烤串,滚烫的粉汤,冰凉的啤酒,冒泡的可乐,围坐一起的人聊得热火朝天。夜已深,小吃街还是热闹,食物的香气和嘈杂的人声交织,在夜风下涌动成了夏夜里的烟火气息。
五脏庙妥帖之后,独自在夜下踱步。海风带来咸咸的潮汐气息,月下的海滩缄默地倾听海潮起起落落的喧哗,嶙峋的礁石在浪中隐落又浮现,一脚深一脚浅踩在松软的沙砾上,留下的蜿蜒足迹被海水冲刷抹平。
“陈凡。”,低沉的嗓音随着海风轻轻落入我的耳里,让人猝不及防。
我茫然地寻声望去,当看清那人的眉眼,心猛地一颤,仿佛又重新回到了18年十月的夏夜,月光落在他妖冶眉眼上,让我毫无防备地沉溺在他惑人的话语里,生出渺茫的期待。在我已将这段记忆抛之脑后时,今夜的遇见再次将我推回那一场如梦似幻的心动里,推回那一场期待落空的恼怒里,隔着时间的距离,在我心中泛起层层涟漪,最终无声消散,再无痕迹。
他半身站在水里,只在不远处笑着,嘴唇一张一合像是说了什么,可我没听见。他还是那样让人觉得奇怪,海水已然没过他的腰,在深夜,他一个人在这里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回想起上一次见他的情形,我难免怀疑他是不是有些心理方面的疾病,一些不好的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让人越想越心惊。因此,我不能坐视不理,何况他先前也算帮过我。
我朝他走近,湿冷的海水逐渐没过我的腰腹,我站在他面前,他银灰色的眼眸闪着熠熠的亮光,舒展的眉眼,灿烂的笑容,正毫不掩饰地展露自己的高兴与欣喜。
“你在做什么?这里危险。”
“我在等你。”,他的话音里有藏不住的雀跃。
我愣了愣,他中文已经这么好了吗?没等回神,便听见他低缓的声音传来,从来没有听过的音节和语调像一段不知名的旋律,让人无解又茫然。
可我不再想去深究他那些古怪话语是什么意思,一心只想快点把他带回岸边,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我们先回到沙滩上。”,见他仍站在水中不动,我试着拉住他的手臂往回走。
他丝毫没有半点儿着急着回去的意思,自顾自地重复了一遍他方才的话语。见我不理他,他便站定不动了。我只好停下来,看向他:“你说什么?”
“我的名字。”
他的眼神很亮,我目光微闪,只讷讷道:“抱歉,我不懂你说的语言。”
他慢而清晰地又说了一遍他的名字,我这回听清了,缓慢温和的嗓音仿佛是在耳边的低语,当我认真倾听他的话语时,那些不明的音节和语调一下都变得明朗起来,就如同灵光一现,转瞬之间便将他的其中的意思了然于心,是晨晓之初落在湛蓝水波中的曦光,脑海里蓦然出现从未将的场景:涌动的水波里,晨曦的微光粼粼而动,照亮了漆黑的海底。我对这像顿悟一般的理解感到迷惑,明明自己丝毫不懂他所说的语言,可却能理解其中的意思,怎么会如此呢?难道是心有灵犀?
我连忙把这个心猿意马的念头驱逐去脑海,或许我根本就没有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凭自己纷乱的心思臆测出来的解释。
我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忙将他拉回了沙滩上。衣服湿漉漉地粘在身上,海风一吹带了几分凉意。我松开了手,对他说:“夜深了,别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快回去吧。”
他没有答话,视线仍固执地落在我的身上,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不自然地错开视线:“我要回去了。”,我顿了顿,“再见。”,他眼眸微微眯起,像是对我的突如其来的告别感到困惑。
而我不待他反应,转身便往回走。说实话,我是一点儿也不想和这人扯上什么联系了,毕竟我还在为自己上回胡思乱想的心感到难为情。
“在这里,我没有地方去,你愿意带我回去吗?”
我脚步一顿,刚才平静下的心又不受控地跳跃起来,见鬼,他到底什么意思?为何他要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他是故意还是无心?没地方去是怎么回事?我脑海里涌出种种猜想,也思索着直接走掉了事会不会更好,可到最后,我恼恨自己没出息,还是转了身。
他银灰色的眼眸微闪,看向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可以吗?”
在浪潮起落之间,我只听见自己紧绷的声音随着乱序的海风一同飘落,我知道在说出“可以”这两个字时,自己在这场还没正式拉开序幕的暧昧角逐中先行败阵了下来,一年前在心底熄灭的期待和欣喜零星重燃,在隐隐跃动着。也正是因为这次轻率的不战而降,以至于往后的种种僵持和对峙,我都处在了一种被动的地位,因为没有这夜我的应允,就不会有往后我和他的诸多羁绊与牵挂。这世间的许多事情,一旦有了开头,便会有了往后数不清的纠缠,便会有了最后期待之外的结果,徒留人在过往的回忆中徘徊。可那时的我还不能明白这个道理,仅凭自己的那一刹脱轨的悦动便冒然地做出了决定,将素未相识的他带回了酒店的房间。
我是在一片嘈杂不断的水声中醒来的,被扰清梦的我心情有些烦躁,但我还不愿意把自己恶劣的一面显露在他面前,忙收住即将出口的骂声,看向一旁,沙发上只有团成一堆的毛毯,并没有看见人。想下床却没曾想踩了一脚水的我心觉得不妙,地板上的水迹哪里来的?没关水龙头吗?
浴室的门虚掩着,流水从门缝中肆意蔓延出来,我推开门,眼前的一幕一下让我的心跳了出来:水龙头哗哗地流着水,浴缸的水满得溢出来,他靠在浴缸边缘,清水没过他的脖颈,眼眸紧闭,苍白的肌肤像是被打湿的薄纸,一碰便碎。一股寒意从我的心底一下蹿到四肢,巨大的恐惧擒住我的心神,手慢脚乱地关停水源后,颤抖的手试探着他的鼻息。
似有所感般他蓦然睁开眼,吓了我一跳,惊得我针扎似的收回手,声音陡然拔高:“你做什么?”
他的发梢淌着水滴,颤动的眼睫低垂,掩住了眼眸中的茫然,声音像是带着点委屈:“抱歉,吓到你了,我睡着了。”
惊魂未定的我好气又好笑,只好让他赶紧出来免得泡冷水感冒。他从浴缸站起,漾出的水打湿了我的裤腿,衣物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身体的曲线,若隐若现的起伏让我不由错开视线,余光瞥见他的笑意,我心底怀疑他是故意这般的。
我联系了前台,让人来收拾房间。他穿着我的旧衣,在一旁笨手笨脚地摆弄着电吹风,像是从没用过一般被吹出的热风吓了一个激灵,连忙把电吹风扔得老远,任由它呼呼地吹着,无措的目光看向我。
我放下电话,捡起电吹风,按停:“我来帮你吧,到那边去坐下。”
他盘腿坐在沙发上,我站在他身后,举着电吹风,指尖插入发梢,温热的风吹开柔顺的发丝。慢慢地他放松下来,身体不再紧绷。
“你是不是不会用电吹风?”
“嗯,我有很多东西都不会。”
闻言我不住疑惑他到底是哪里来的?在他身上不同寻常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即使是不谙世事离家出走的公子哥,身上也不应该连手机身份证都没有,他说他无处可去,那这一年里他怎么过来的?还有他那双瞳色独特的眼睛,也足够让人感到惊奇。
柔软的发丝扫过手背的皮肤,带起细微的痒意,怎么看这人都好像比我要小?我问了出口。
“二十二。”
居然才二十二岁?这样的年纪在我这早已被社会毒打好几遭的社畜眼里简直就是青春正少啊,我心里蓦然地有些惶恐:“先前谈过恋爱吗?”
“没有。”他突然仰起头来,眼眸里带着诚挚和些许的固执:“我只为你心动。”
我哑然失笑,难道正因为还在青春的年纪所以对爱情还带着一层玫瑰色滤镜吗?对于这样笨拙的甜言蜜语我只笑着应下,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之前都在国外吗?”
“嗯,到这里之前,先去了其他的一些国家和地方。”
“旅游?”
“算是吧,我想到处去看看,看一眼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
“你原本用的语言不是英文吧?英文也是旅游的时候学的?”
“嗯,你们的语言不难学,就是种类多了点。”
“你家人也同意你到处跑?”
“他们一开始是不同意我跑这么远的,担心我会遇到危险,后来我说服了他们,答应他们会平安回去。”
我不禁推敲起来,照理二十一二岁的年纪大多都在上学,而这人却可以无所顾忌地满世界跑,莫非还真的是哪个大富之家娇养出的贵公子不成?我不住好奇问:“不用上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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