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卿安入狱后心情跌到了谷底,她靠坐在墙根,浑浑噩噩,脑袋昏胀得似要裂开。
她将事情的前后复盘,想法子为自己辩白,可事发突然,她也没找到什么线索,想不出一个为自己澄清的好办法。
可若萧祺来审,她总要说些什么救救自己吧?想不出脱罪的理由,或许要向他提提两人间的旧情谊?他这人并非那么狠心,若她提起过去的事,他说不定会心软动摇放自己一马。
可她又不愿放下身段去讨好乞怜。她本来就没做过的事,为何要如此低头?
她矛盾了,想了许久也没想好要怎么办,在牢里做了最坏的打算。
可没想到,到了晚间,黄公公亲自来了牢里,接她出去。
黄公公笑着道:“骆姑娘受委屈了,老奴早已命毓秀宫准备了丰富的晚膳,还泡了洗澡水,只等姑娘回去享用呢。”
骆卿安不明所以:“这是怎么回事?陛下他连审都没审,怎么就放了我?”
“嗐,姑娘你太不了解陛下了,他岂是听风就是雨的人?当然,朝堂局势复杂,人人都戴着一副面具,他也难免会有失察的时候。可他当初也是想继续追查你父亲的案子的,并未下定决心。可被有心人利用了,推波助澜,才造成了后面的结果。”
他叹口气,继续道:“老奴也不是为陛下开脱一切责任,究竟如何还请姑娘自己做决断。不过至于姚嬷嬷的事,陛下根本不信是你下的毒,亲自去查了,发现是姚嬷嬷自导自演,还在她的屋里找出了没来得及处理的毒药。姚嬷嬷也对下毒的事供认不讳,很快,真相大白了。陛下之所以先关了你,是想让藏在暗处的人放松警惕,并不是真的认为是你做的。”
听了黄公公的解释,骆卿安才明白了来龙去脉。
“那姚嬷嬷她现在如何了?”
“虽然她把所有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可陛下查得佟曼也有煽风点火的意图,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佟曼参与了此事。所以最后,姚嬷嬷被罚出宫,永世不得回上京。佟曼罚去守皇陵三月,不得回宫。”
姚嬷嬷是他的奶娘,对他有乳养之恩,出了这件事,他到底留她一命,可想必他的心里也是痛的吧?
“谢谢公公,我想去看看陛下,可以么?”
黄公公喜道:“可以,当然可以。陛下看到你定会很高兴。”
回到毓秀宫,骆卿安泡进浴桶,温热适当的水还伴着花香,终于驱散了她所有的不安和恐惧。她又换了身衣服,梳了个精巧的发髻,挑了几样好菜,命人装了食盒,才往萧祺常在的御书房这边来。
她推门进入,看到萧祺正在批阅奏折,上身笔直如松,眉微蹙,烛光落入他的眼里,好似缀了几颗星辰,明亮又耀眼。
没想到她会主动来见他,萧祺停住笔,喜上眉梢:“黄公公说你要来,我还不信。你刚出狱,不好好休息,怎么还到这来了?”
萧祺想帮她接过食盒,骆卿安却后退一步躲开了。
“我来是谢陛下能明断案子,帮小女澄清了冤情。”
“这有什么?本就该如此。”提起这桩,萧祺气不打一处来:“本就是她们心思歹毒,为了自己的利益加害于你,我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也不必坐这把龙椅了。”
可骆卿安知道,男人大多不理后宫的事,也理不明白。所以才造成历史上许多后宫的血腥争斗,后院里那些阴恻恻的手段往往杀人不见血。萧祺一天到晚都是忙于政事,却能一眼看出后宫里的弯绕,除了他聪明,再就是他也上了心,才会关注这件事。
想到此,她心中暖了暖。
她用一双纤纤素手将菜端出食盒:“不管怎说,陛下很快查了个明白,我很感谢,特送几道小菜过来,还望不弃。”
萧祺揶揄看她:“怎么?这会不嫌我蠢了?”
想到他是指之前自己对他的辱骂,骆卿安顿时开始惭愧不自在。
“抱歉,我那时太激动,说了些伤人的话。”
萧祺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让她难堪的话题。他看着面前的菜试探着问:“要不要留下一块吃?”
这时,骆卿安的肚子也开始饿了,看着面前可口的菜不自觉吞咽一下:“好。”
自萧祺剖白自己的身份后,两人还是头一次面对面坐下来平静地吃饭。萧祺似乎兴致很好,不时找话头和她说话,骆卿安也没拒绝,简单搭上几句。一顿饭下来,倒也算和谐。
饭毕,她收拾了食盒正要走,萧祺叫住她:“我今日看奏折,沈然提出有关火器的一个问题,我也弄不明白,这方面你是行家,不知是否能赏脸帮忙解答呢?”
骆卿安早知回来后,沈然就接替了兵部尚书一职。师傅他德才兼备,以前不过是过于低调才不显眼,他任了该职后,其他人也赞同,并无异议。
听说是他想不明白的问题,骆卿安道:“师傅向来精通兵器,连他都有疑问,会是什么问题呢?”
因如此,她留了下来,等问题解决,不知不觉时间已到了漏夜时分。
流火看到这么晚了,御书房还亮着灯,骆姑娘也并未走,心思一动,转身去拿了一件东西。
很快,他抱了两床被褥进了御书房:“时候不早了,要不骆姑娘就在此处歇了?”
骆卿安看到他真正儿八经抱着被子,顿时僵住,接着脸上憋得通红。她赶忙起身颔首行礼:“时候不早了,还请陛下早点歇息。”说完提起食盒就离开了。
流火看到萧祺脸色不虞,有点惊恐:“那个...额...我不是故意的。”
萧祺无奈摊手:“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猪队友?你之前的聪明劲哪去了?直接抱了被子进来让人家一姑娘住这里,这不是纯纯在掉她面子吗?”
流火汗如雨下:“我知错了...”
“算了,留下一床被子吧,我睡这里。”
眼见萧祺没说要继续追究,流火赶紧殷勤铺被褥。正忙活,一个士兵急急来报。
“陛下,兵部有急报,赫达人率十万大军今日突袭青州,已连夺两城。更奇怪的是,据前方的战报,带兵攻城的人英勇无比,可是以前从未知道有这号人,从前方传回的图画看,那人看上去竟像前兵部尚书宇文竑。”
“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下本来最着急的就是四处都找不到宇文竑,连他的老父亲都找不到踪影,整个府上的人感觉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军情紧急,萧祺顾不得现在时辰晚,赶紧召集兵部的人过来想对策。好在兵部的人也已得知前方的战报,提前往皇宫这边赶,很快就汇聚在了御书房。
原来,据探报,青州的将领杨骁反了,才导致青州在一天之内连失两城。现在,他们将兵驻屯在了乐城之外,打算休整一晚,明日继续攻城。
萧祺听完详细的探报问道:“听说此次赫达带兵的人竟长得像宇文竑,这又是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半晌,沈然道:“臣看了画像,确与他长得很像,但具体如何,待臣查实会立即禀报。”
萧祺点点头:“他们来势汹汹,不像往常只是小打小闹就撤兵的样子。文翔宇,周宁,你们二人随我同行,正面迎击赫达的军队,黄大佑,祖襄,你们悄悄绕到敌军的后方,采取首尾夹击的攻势。对了,他们用的兵器如何?”
沈然道:“依然是以前那般,依赖骑兵与弓箭,其余只是普通刀剑矛枪。”
本以为他们拿了骆卿安的图纸会继续研究,说不定也能造出质量低劣的火铳,可他们竟这样不思进取,依然用最传统的方式作战。萧祺的心里忽然安定了一些。
周宁上前一步道:“陛下,您的意思是,这次要御驾亲征?”
“没错。”
众臣马上开始反对:“不可呀陛下,此事太过凶险,万一有个长短,这天下要交与谁?”
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安静,萧祺道:“我知道你们担忧,但我已下定决心。赫达这次号称举十万大军来袭,而且势如破竹,连克两城,现在青州定是军心民心皆不稳固,士气低迷。若我去了,颓势必定好转,可以一鼓作气击败他们,早日结束战争,还百姓安宁。众卿就不必再劝了。”
萧祺面色坚定,大家知道他下了决心从不动摇,只好不再劝说,只是面露忧色。
沈然等人得令马上速去调兵,准备粮草辎重等物,种种繁杂冗事等着忙,各自散退。
只剩萧祺一人时,他静静坐着,也没睡意,等到天边泛出青白的光亮,他起身往毓秀宫走去。
此时夜幕还未完全褪去,早间的露水寒气逼得人微微发冷。
毓秀宫也是黑隆隆的,只有几盏房檐上的灯笼发出昏黄光亮。
门人坐在值房里打瞌睡,听到门响惊醒过来。萧祺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门人大睁着眼,缓缓坐下。
在毓秀宫门前站着等了一会,萧祺敲响了门。
还没睡醒的丫鬟出来看见是他,马上睡意消失得干净。
“陛下,是要找骆姑娘?”
“嗯,扰你们清梦了。烦你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有要事商量。”
丫鬟从未见过皇帝会天还不亮就来找人,猜是出了什么急事,急忙跑到里屋轻声唤骆卿安。
“姑娘,骆姑娘,陛下来了。”
骆卿安正在做美梦,近来她都睡得很沉,睡眠的状态比去年好了很多,丫鬟叫了她好几声,她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萧祺来了?”
这还是第一次丫鬟听到有人直呼皇帝的大名,她吓得吞咽一下:“是,是的,不过等会你见到他,可别这么叫。”
慢慢清醒过来,骆卿安才意识到自己叫错了:“奥,一时迷糊了。他这会子怎么来了?”说着话她起身将衣服穿好,丫鬟又匆忙为她挽了发髻。
“奴婢也不知,但瞧着他的神色,似乎很着急。”
突然出事了么?骆卿安狐疑着来到前厅,见萧祺也不坐,就干站着。
“陛下怎么辰时不到就来了?”
“有两个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一是赫达突然偷袭青州,我今日就会带兵去支援那里。其二,听前方的战报,这次领兵打仗的人生得和宇文竑极像。”
“什么?”骆卿安瞬间脸色大变:“这是怎么回事?难怪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他,原来他逃去了赫达?”
“具体是怎么回事,沈然已经去查了。所以,我来也是想问问你要不要随我一道去探探究竟?另外,还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你继续改进火器,一举歼灭敌军,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原谅他还有这份想法在里面,不仅来告诉自己消息,还想借自己的力打击敌人。算盘打得倒是好,不过如果自己的付出能为百姓减少战争的痛苦,又何尝不行?
“行,我随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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