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然的指导下,骆卿安进步神速。
她悟性好,经常是几堂课下来就能熟知某类兵器的所有制造过程,而且还能自己改进。
沈然不禁对她另眼相看,满意地摸摸稀稀拉拉的胡子。
骆卿安却对自己的进步仍不满足,她想快点,再快点,这样才能拯救家人,改变上一世的结局。
每每上完课,她还会一个人反复琢磨许久,直到将书中的内容记得滚瓜烂熟,才肯去睡觉。
沈然带了点盘缠,七拐八弯终于弄到了一些工具,便于骆卿安能动手学到更多的制作技巧。
一日,何氏、骆赟还有冷瑶在用晚膳,骆卿安进门,手里拎着一只烤好的兔子。
骆赟闻到香味,垂涎欲滴,马上起身来看这只烤得香酥脆嫩的猎物:“哪里来的兔子?”
骆卿安晃了晃手里的竹弓:“喏,靠它。”
骆赟惊讶地接过弓箭,赞叹道:“我家妹子真是出息了,瞧这做得多好。”
何氏和冷瑶也赶紧凑过来看,只见竹弓的弓身被打磨得圆滑光亮,弯折成一个漂亮的弧度。
何氏摸着弓道:“做得真不错。”
之前她担心家人吃不饱,身体会差,还想了个馊主意去偷吃的,结果被费庭宪抓了个正着。现在,她终于能打到猎物,给家里人填补吃食了。
何氏几人很久没有吃过一餐有荤腥的了,全都馋虫骚动,味蕾欢腾,大快朵颐,饱餐了一顿。
这是骆卿安自重生以来睡得最好的一夜。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到了父亲又在问她,愿意学制造兵器吗?她在梦里忘却了父亲已经离世的事实,还以为自己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但是这一次她懂得了不再让父亲失望。
她坚定地道:“我愿意。”
我愿意,爹,只要您能好好活着,能继续陪着我。
醒来后,她才发现自己在流泪,还带着隐隐哭腔。好遗憾,原来这一切是虚幻的。
收拾好后,他们一同下楼,和其他犯人会合。
她悄悄看了师傅一眼,自从学习兵器以来,她觉得和沈然之间的厚厚的墙逐渐在变小。可是他每次看到她,却从来不认识她一样。
她知道师傅是在刻意回避,保护她和家人不受伤害。不然,万一其他人知道了他们的师徒关系,引发的后果不堪设想。
比如那个人。她又向费庭宪看去,见他也正好看着自己。她快速移开眼,装作没看到他。
他们在楼下等了许久,却没见锦衣卫下来。正狐疑,朱刚来了,他气急败坏下楼冲到众人面前,大声问道:“说,你们之中,谁偷了我们的钱袋子?”
大家被问得莫名其妙,互相看了看,都默不作声。
“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平常对你们不薄,给吃给穿的,竟敢打爷几个的主意。”
这时其余的锦衣卫也过来了,张兴对朱刚摇摇头:“房间里面都找过了,没有。”
朱刚愈加焦躁,手扶着刀柄凶神恶煞地看着面前的犯人。
“再给你们最后次机会,到底谁偷了钱?如若不说,被我们发现,就地正法。”
朱刚见久无人答,又不想毫无所获。他从队伍里抓出一个名叫麻三的犯人,准备拿他开刀。
麻三原是吏部侍郎家的家丁,因为平日里就有小偷小摸的行为,不光如此,竟又和侍郎家的妾私通,被平时和他有过节的人直接捅到了家主那。吏部侍郎大怒,将麻三打了三十板子,然后交给了官府,被判流放。
朱刚身长力大,拎麻三像拎小鸡一样提了出来,麻三吓得吱哇乱叫。
“官老爷,不是我,不是我。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偷您们的钱啊。”
朱刚不信他的话,抽出绣春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去地底下和阎王说吧。”
店小二见情势不对,怕在店里闹出人命,慌忙跑去告诉了老板。
很快,店家老板来了。
“各位官老爷,何故发这么大火?”
朱刚没好气道:“我们锦衣卫一早醒来,发现钱都不见了。”
店家老板大惊:“什么?哪个毛贼这么胆大?”
张兴在旁冷哼一声:“谁知你们是不是家黑店?”
老板急忙摆手:“不可能,我们本本分分在这里开了十年的客栈了,怎么敢觊觎官老爷的钱?活腻了不成?”
另外两名锦衣卫娄宇和王大勇平日里没有朱刚和张兴脾气大,但是因为钱丢了,心里不爽,也开始叫嚷起来。
“别和他废话,我们要查店。”
“每一个住在这的人都得查,一个都不能放过。”
老板焦急起来:“这...怕是不妥吧?以后谁还敢住我的店呢?”
朱刚放开麻三,朝店老板走去,吓得老板后退了几步。
“不查的话,你就看不到明天。”
老板只好道:“行,行,我和你们一道去。”
朱刚走前对王大勇道:“你留下,负责搜他们的身。我就不信了,钱还能飞了。”
骆卿安听到说要搜身,顿时抗拒起来:“凭什么搜我们?怎么就不能是外面的贼偷了钱呢?”
听到她这么说,其他人也表示赞同。
王大勇啐了一口:“别废话,有没有偷要搜过才知道。”
大家无奈,只好打开了自己的包袱。
包袱都查过了,王大勇又去搜身。但是骆卿安、何氏和冷瑶都是女眷,他查起来确实不方便,正犹豫,费庭宪道:“不是要搜身么?愣着做什么?”
他的话给了王大勇底气。
正准备动手时,骆赟挡在了前面:“你敢。”
王大勇道:“你看我敢不敢?”
他抽出刀想吓唬住骆赟,可是骆赟却毫不退让。
费庭宪见两人争执不下:“骆赟,你讲不讲道理?人家丢了钱,自然要盘查每个人,你这样阻拦,莫非钱就在你们那?”
骆赟瞪着费庭宪:“你胡说什么?”
王大勇:“你给我让开,否则我真砍人了。”
见情势紧张,沈然道:“如果大家听我一句劝,我倒有一个办法。”
费庭宪看他又出来搅和,打断他道:“沈然,你又装什么好人。王大人的钱被偷了,理应搜身,你瞎搅和什么?”
沈然厉声道:“费老,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你却不听,莫非你存心想害别人?”
“你!”
王大勇被他们吵得头大,加上他也并不想去搜女眷的身子,免得落人口舌,道:“罢罢,别吵了。既然沈老有办法,快说。”
“既然我们有三名女眷,何不让她们自己互相搜身查看呢?王大人只要在一旁监督便是。”
王大勇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当即同意:“好,就这么办。”
费庭宪很不甘心,可又没办法,气得干瞪眼。
骆卿安马上按照师傅的话,先去给母亲搜身。三人互相搜索一遍后,什么也没有找到。
王大勇失了望,焦躁地等待朱刚他们搜索的结果,期望他们会有进展。
朱刚领人在每个客房冲进冲出,闹得整个客栈都不消停,客人们敢怒不敢言,战兢兢等在外面。
一个时辰后,朱刚领着人下来了,满脸怒气。
他道:“奶/奶个腿,住这家店的都是穷鬼,尽搜出些铜板子。”
店家老板小心觑着他脸色道:“官老爷,这样可以了么?”
“不行。”
“啊?还不行?”
“钱是在你们这丢的,你们店自然得负责。我们足足丢了十几两白银,这可不是小数目。”
店老板慌张道:“我的官老爷啊,我们小本经营的店,您也看到了,来的客人都不富裕,客房价很低,我们连维持都不容易了,哪里能赔得起这么多?”
朱刚不信道:“你刚说十年的营生,难道连这些都赔不起?你莫不是当我们是傻子?”
“真赔不起啊,我们一年到头赚的钱都不过几两,除开开支,剩不了多少。家里还要养孩子、媳妇、老人,钱早就花光了。”
“别跟我废话。今日你不拿钱,就把你的店拆了。”
说完,他抽出刀,啪的一声劈在了一张桌子上。桌子顿时裂开了两半,筷子和茶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张兴他们也提起刀在店里开砸,见到什么砍什么。瞬时,店里响起噼噼啪啪的嘈杂声,听着刺耳。
店老板看着自己多年积累的心血霎时付之东流,心都痛得痉挛。他跑去阻止朱刚,跪求道:“别砸了别砸了,我赔,我赔。”
锦衣卫们这才住手。
朱刚道:“这才是识相的做法。钱在哪?”
店老板苦着脸:“在后面的房里,我带您去。”
他从地上起来,萎靡着身子,领着朱刚去了后院。
刚才的一幕,大家都觉不公,心内同情老板,可又不敢言。
骆卿安看到大家的脸上都露出愤慨和同情,可有一人除外,就是费庭宪。
这个人果然冷血,怕是过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不懂得体谅别人的苦。
可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的样子除了淡定,似乎还有点得意。他为何看到这一幕要得意?难道这家店的老板之前和他有过节,得罪了他?
过了一会,朱刚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一个小布袋,脸色明显和缓了许多。
张兴问道:“赔了多少?”
“啧,果然是个穷户,找遍了也只找到几两银子。家里也没甚值钱的东西。”
“行吧,总算还得了点。”
娄宇问道:“只有几两银子,我们如何分呢?”
王大勇也道:“是啊,我们以前是加起来有十几两,现在就这么二、三两,路上要如何过?”
朱刚道:“要这银子,你们出力了吗?这是我和张兴的银子,你们想要,自己问老板要去。”
娄宇和王大勇不干了,本来想着分一点就行,结果朱刚完全没想过他们,直接将他们踢下桌。
娄宇道:“朱刚,你别太过分。”
王大勇身量比朱刚高,他逼近朱刚:“你想耍无赖?”
张兴也过来站到了朱刚旁边,两边形成对峙。
朱刚道:“别激动嘛。路上我肯定会将银子分出来,大家一起用。但刚才难道不是我首先砸了桌子,逼迫老板赔钱的?怎么说,我也算头功吧?我难道不该多分点?”
娄宇冷哼一声:“带头砸了桌子就算头功?一路上你尽吃吃喝喝睡懒觉,没少耽误事。回去后,我会直接向指挥使禀报,让他来评理。”
朱刚:“你敢威胁我?”
娄宇:“我这是秉公处理。”
张兴觉得真闹到指挥使大人那大家都不好看,遂道:“大家别激动。银子先放朱大哥这,到时大家还是一起用。这钱虽然不是他一人的功劳,但确实是他去要来的,主意也是他出的,理应要优待一点。”
娄宇:“算了,反正也快到甘州了。若你路上敢独揽银子,我定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扭头催促犯人们出门,独自带人走了。王大勇也跟着出了门。
朱刚道:“呸,什么人,屁都不放一个还想要拿银子?刚才要不是我,他们压根没想到要索赔。”
张兴:“算了算了大哥,消消气。和他们这种蠢货生什么气?反正银子现在还在咋们手里,还不是我们支配?”
“我们之后要硬气点,统共就这么些,先捡着自己用。”
一路上,锦衣卫四人互相不说话,娄宇和王大勇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朱刚和张兴走在最后。休息的时候,四人也隔得很远。
娄宇的水喝完了,问王大勇借,但是他的水也所剩不多。娄宇很渴,可也不想去问朱刚和张兴借水喝。宁愿自己忍着。
骆卿安冷眼看着这几人在闹矛盾,觉得好笑。
之前他们装得热情,好像失散多年再见面的兄弟一样,可现在为了钱马上撕破了脸。
休息片刻后,众人继续赶路。他们已经行走了一个月,越来越接近甘州的位置。
夜晚的温度低,冻得人麻木僵硬。骆卿安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就要冻死在外面。每到这时,她只好顶着咕咕叫的肚子开始跳跃热身子。
走了几天,路上也没有地方能遮蔽风雪供他们休息,众人都叫苦不迭。身上带的吃食也早就消耗殆尽,正在大家快要绝望时,前方的路上出现了一户农家。
朱刚高兴起来,赶着大家快走。他连着几天食不安寝不眠,急着要找补回来。
敲响门后,很快就有个妇人来开门。
她生得粗壮,脸上堆满横肉:“你们要做什么?”
朱刚:“我们是锦衣卫,路过此地,想进来借宿。”
妇人犹疑地看了一圈众人:“进来吧。”
此地没有其它的店子,路过这里的人只能在这家借住,进门能看见前堂是一个很大的饭厅,摆了好些桌椅。一个男人在擦桌子,看样子是这家的男主人。
他的身材要比妻子精瘦一点。但是生了一对鼠般的小眼,看着精明狡狯。
“客人们来这边坐吧。”
朱刚和张兴先占了一处离火炉近的位置坐下,娄宇和王大勇去了一桌离他们很远的位置。骆卿安一家照例坐到了不显眼的角落。
朱刚大喝了一口茶问道:“有什么菜?”
男主人道:“客人想点的包有。”
“切两盘牛肉,再来壶酒。”他还想再点,忽然记起他们现在的银子少了,得计划着用。
他问:“牛肉多少钱?”
“一盘五百文。”
朱刚登时傻眼了:“五百文?你们抢钱啊!”
张兴也吓了一跳:“为何这么贵?”
“没办法啊。老爷们也看到了,我们这地方穷,路又难走,许多货运不过来,当地土地贫瘠,不生草,没法养牛羊,自然就贵了。”
朱刚又问:“那鸡呢?”
“一盘两百文。”
“为何鸡也贵?”
“我们吃的米很贵,自然鸡也不便宜。”
朱刚明白了,他们是进了家宰客的店。虽说老板的话有一定道理,这里山高路崎,物资匮乏,可也绝不至于漫天要价。
他猛拍了下桌子道:“放屁!你敢讹我们?”
男主人见他发怒也不害怕:“此话怎说?路上的环境爷也是知道的,确实就是这个情况。爷不信就罢了。”
这时妇人没好气地咕叨了一句:“没钱还充大爷。”
声音虽小,但大家都能听见。朱刚的脸上挂不住,气得脸色铁青。
“你tm说什么?”
娄宇见他怄了气,心情舒缓了点:“朱大人也忒气性大了点,和女人计较什么?”
朱刚明白,除了张兴会支持他,其他人都等着看好戏。只好忍气吞声坐下来,脸色僵硬到了极点。
他们几日没吃好没睡好,方圆百里也就这一户人家,朱刚还是决定先在这休整。
他不敢再要贵的荤菜,也不敢喝酒,只点了些素菜,里面夹了点肉沫,还得忍受农家人鄙夷的眼神。
这餐饭吃得极其憋屈。
回房后,朱刚郁闷地躺在床上:“今天的饭加上房费已经花掉了一两银子,接下来要怎么办?”
张兴:“银子被偷,我们又没法挣钱,实在不行,只能赊账了。”
朱刚听了一跃而起:“不行。我堂堂一个锦衣卫,怎么能低三下四看别人脸色要求赊账?这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但我们离甘州少说还有一月的路程,这点银子如何支撑得了那么久?”
“我们能不能向费大人先借点?他那一定有。”
“你疯了?他背后有闫大人,若记恨上我们了,以后有的苦头吃。”
朱刚深深叹口气:“哎。这日子没法过了。”
张兴也苦想了很久没有办法,愁眉坐着,不知要怎么办。
正当两人惆怅时,有人在外面敲门。
张兴打开门看到是费庭宪站在了外面。他看到房里一片愁云惨雾笑着道:“两位大人为何如此苦闷啊?”
朱刚招呼他进来坐:“别提了,还不就是为了钱发愁。我们距离甘州还有很远,可是盘缠却不够了。”
他知道费庭宪和闫玺关系密切,不敢得罪他,忙让出椅子给他坐,还倒了一杯茶。
费庭宪:“我知道二位大人处境艰难,现在特地过来替你们解围。”
朱刚和张兴以为他肯借钱给他们,一下子高兴起来。
张兴道:“费大人有办法?”
费庭宪神神秘秘道:“我偏巧得知了一件事,如果做成了,可以包你们下半生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无忧。”
朱刚两人愣了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得知,骆卿安的手里还有一本《骆氏神兵图》。若是大人们得到了这本书将之卖出去,还愁下半辈子的富贵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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