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不悬趴在桌子上,不停地将茶杯和茶壶调换位置,闷闷不乐地抱怨道,“师兄,你这个人好生没趣。”
亏他丢下无影兄,大老远地跑来,就为告诉自家师兄消息。
结果人家也跟不在意。
真是错付了。
谢字衍扫他一眼,看他病殃殃的,眸光浮动几缕笑意。
祁不悬察觉到上面投下的视线,掀起眼皮子,一点精气神也没有,“怎么了?”
总不可能现在说一句话谢字衍都要看他不顺眼了吧?
谢字衍从容垂下睫毛,遮挡住所有心事,手微微握紧杯身,轻轻抿了一口,不急不慢道,“见到父亲之后,你有没有惹事?”
祁不悬大感冤枉。
“我是那种人吗!”
他很尊师重道的好不好?
谢字衍也不说话,只是睨着他,一看就不相信。
祁不悬莫名其妙心虚,“真的不骗你,我一见面就跟师父他老人家打招呼了,老热情了。”
脸上还挂着笑呢。
谢字衍显然知道他是什么德行,“然后?”
“然后……你知道的……师父他老人家一向很忙,亲切地赠送给我一个‘滚’字后,就一眼也不看我了,见他抽不出时间,我就只好识趣地来找你,不打扰他老人家呗。”祁不悬坐在一旁唉声叹气,始终弄不明白,他到底是如何得罪谢遥风的。
他自认在山上那些年也算兢兢业业,从没干过吃喝嫖赌,拆屋砍树这种勾当,品德那叫一个优良,偏偏谢遥风就是跟他看不对眼。
“跟上”
谢字衍说了这句话之后将杯子放好,便转身离去。
祁不悬起身追上去,脑袋捣浆糊一般,半天没有思绪,想不明白到底要做什么,“咱们是要去哪儿啊,师兄?”
“去见父亲。”谢字衍停步回望身边的人一眼,轻声解释。
祁不悬抓了抓脑袋,“你知道师父去哪了?”
他还是见过师父的人都不知道师父跑去哪边了,自家师兄又没见过,是怎么知道的?
谢字衍只是点头。
然后又一言不发的看向跟着过来的蜉蝣。
蜉蝣霎时心惊胆战,忍不住后退几步,生怕那位谢大掌门要将自己宰了。
祁不悬探头探脑,东张西望,还以为后面有埋伏,“咋了咋了。”
谢字衍任由他的手抓着自己的肩膀,时不时从左右探出个脑壳,“无事。”
随即又对蜉蝣说,“你无需跟来。”
祁不悬一想也是自家师父那个怪脾气,要是看到有别人在场肯定又得说几句,于是也跟蜉蝣说,“小朋友放你半天假,自己去,找个地方随便玩玩。”
蜉蝣想跟着殿下到处走的心思烟消云散,有些无精打采地点头。
“那殿下你自己注意安全啊。”
祁不悬朝他挥挥手,“放心吧,你家殿下是谁呀,再说,就是去跟师父聊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等看到蜉蝣身影彻底看不见,祁不悬才放下挥舞的手,“走吧,师兄。”
谢字衍不动,眸光低下,瞥了眼祁不悬仍旧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左手。
祁不悬不明所以,跟着看向他的视线落在某处。
顿时恍然大悟。
哦,原来又是那不喜欢与人勾肩搭背的性情发作了。
祁不悬善解人意地收回手。
然而谢字衍的下一句话却让他警铃大作,“你这喜欢勾肩搭背的习惯,目前为止,对多少人做过?”
祁不悬原本收得缓慢的动作,在听到这话后,吓得急忙加快速度把手收回,放在背后再也不敢拿出来了,含糊其辞道:“没几个人啊,也就师兄一个吧……”
谢字衍不为所动:“是吗。”
一看他就不信,祁不悬悄悄扣手,琢磨如何混过这趴:“……应该是吧。”
“应该?”
祁不悬到底怕自家师兄大义灭亲,要把自己的手废了,斩钉截铁道:“绝对是。”
谢字衍盯了他一会儿,皱着眉头,欲要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了祁不悬也不会放在心上,干脆咽回话头。
祁不悬见师兄神情,深怕等会儿要挨揍,立马扯开话题,“对了,师兄,你是怎么知道师父在哪儿的?”
没有得到回答,胆战心惊的四殿下只能继续进行自救行为。
“师兄,你确定师父希望看到我去吗?可别刚一见面,话不说一句,师父他老人家就闷头给我一剑啊,那就不大友善了哈。”
谢字衍思绪回笼,“不会让他打你的。”
终于守到自家师兄开口,而且还成功迷惑对方,转移话题,四殿下的心一下子又活跃起来。
“师兄,你饿了没有,我们去点吃东西吧?”
谢字衍的心一下软了,“你饿了。”
祁不悬十分诚实的使劲点头,这辈子自己也就好点吃了。
于是谢字衍跟着祁不悬坐到一处面粉门口。
祁不悬刚坐下,嘴又开始说起来,“师兄,你说要是我们去晚了,师父会不会生气啊?”
“不会。”
“万一生气呢?”
“没有万一。”
“师父他老人家跑来皇城做什么?游山玩水?还是顺便路过?”
“跟朋友有约,需要见一见。”
“师父他老人还有朋友啊!我还以为师父脾气那么烂,没人受得了。”
“闭嘴。”谢字衍无奈道。
祁不悬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示意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等到一碗面抬上桌。
“师兄,这牛肉面好好吃。来,快吃一口。”
谢字衍咬着手上的包子,那是先前路过包子铺的时候,四殿下拽着谢字衍的衣袖,逼着对方买的:“不吃。”
“师兄,你那个包子看起来好好吃,为啥我方才吃时,觉得味道一般啊?”
“要吗?”
祁不悬摇头:“算了,我才吃呢,现在也就是眼馋一下而已。”
谢字衍点头,继续啃包子。
祁不悬刚吸完面条,又问:“你手中的包子是什么馅儿啊?”
“与你方才一样,是肉馅。”
“师兄啊,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你那包子看起来好香?”
“……”
沉默片刻,谢字衍终究是抬起包子,再次询问,“要尝一口吗?”
祁不悬看那包子剩的只有一点了,怕再拒绝,就真吃不上热乎的,立马点头,“要!”
谢字衍在心中叹了口气。
那个包子最终是在四殿下的手中被吃完的,外加一大碗面。
付了钱出门后,两人一路行走,绕过热闹的市集,直至到达野外的一处湖泊才停下脚步。
祁不悬脑瓜子不灵,搁树下站着到处瞧,东张西望的,跟个做贼的一样。
“人呢?人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师兄,你不是说来找师父吗?咋瞧不见人。”
谢字衍摇摇头,拎着祁不悬的领子转身朝一处有廊桥的地方走过去,“还没到。”
那里有一处亭子。
祁不悬乖乖地跟着走了几步,总算是看到了站在那里的谢遥风。
于是他不走了。
察觉到手下的人不动了,谢字衍停下脚步,犹豫一番,还是放开手。
祁不悬眼疾手快跑开,躲在一棵树后,小心的探出脑袋,无辜的眨了眨眼。
“师兄,我不想听师父的长篇大论。”
他一个人的时候,谢遥风可能一句话也懒得说,但要是跟谢字衍一起去,那待遇可就不一样了。
谢遥风不讲一大段长篇大论,就不是当年那个只要在谢字衍身边逮着一样东西,不管那东西是不是人,是不是活的,都必须得办一场议事,输出一嘴的人生感悟。
祁不悬只要一听到那些有关道理的话就疼脑壳,好不容易躲开,才不想再凑上去。
谢字衍略微思量一番,并未为难他,小心叮嘱道:“那你在这等着,不许乱跑。”
祁不悬心情一下轻松,小鸡啄米,“好的好的,师兄,你放一百个心。”
谢字衍不再多说,转身离去时,还是没忍住落下一句话:“我会很快回来。”
四殿下挥挥手。
“跟师父多聊一会儿也行,我耐心好,等得起的。”
只要不让他亲自上场跟谢遥风寒暄,多久祁不悬都愿意等。
谢字衍放缓脚步,像是能看懂祁不悬的内心话一样,微微侧过头,似乎笑了一下。
只是树下流连着阳光,看不大清楚。
祁不悬直到自家师兄身影消失,才真正放下一颗心,顺着树身滑坐下去,估摸了一下谢遥风以前议事的时辰,决定在这睡一觉。
谢字衍走到桥廊外站着,作揖行礼,“父亲。”
那里站着一位青衫客,正背对着他。
祁不悬抬起手挡在眼睛前,很是苦恼。太阳太大,根本没法睡啊。他半坐起身,双手托腮,开始想东想西。
谢遥风不喜欢他,这是他去了满寂山没待多久就意识到的。
祁不悬以前觉得谢遥风讨厌自己很正常,毕竟他从小就不惹人喜欢。
再加上他在满寂山作息跟别人不同,喜好也与人差别巨大,唯几的几个爱好之一就是喜欢半夜爬上屋顶一边欣赏月色,一边拆掉瓦片摆出虎狸的形状。
有次一不小心没注意,就爬上了谢遥风的屋顶。
最后被谢遥风提剑追杀千里,直至谢字衍提前出关阻止,拎着他的后颈,罚他挑了三天的水才结束。
至于罚挑三天的水,能不能让谢遥风消气,祁不悬不知道,也没问过。
只知道从那天起,只要谢字衍不在身边,谢遥风就是看见祁不悬也跟没看见一样,偶尔赏脸了才会甩着袖子,冷哼一声。
祁不悬自己也知道自己笨,学啥都学不好,除了傍身的医术,全身上下找不到一点优点。
谢遥风可能纯粹是看到他这样不争气的家伙感到脑壳疼,所以才不愿意搭理人。
他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谢遥风讨厌他,很是理所当然嘛。
四殿下从小不被人所喜爱,有人讨厌他,他以前常常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如今只要一想到这人是自己师兄的父亲,他的脑袋就开始疼了。
思前想后,祁不悬认为自己还是该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站起身,清了清喉咙,挺直身子,正准备走过去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他给谢遥风留什么好印象?他到底为什么要在谢遥风那留个好印象?
难道因为谢遥风是自家师兄的父亲,就得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不成?
可是谢字衍也看自己不顺眼啊!
真是早上撑得,脑壳都憨了。
祁不悬拍拍自己的额头,决定还是静观其变,等自家师兄讲完事情再过来找自己。
谢遥风转身看着自己的儿子,忧愁的丝线一根一根紧紧缠绕着他,已经快把它裹成一个粽子了。
想要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了也是白说。
谢字衍这孩子打小就听话,如今一遭叛逆便很难再管教得了。
谢遥风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老了,满头的白发都要长出来了。
都怪祁不悬那小王八蛋总是私底下叫自己“老人家”,现在好了,还真被他喊对了。
“祁芜御在那边,我不大想跟他讲话。有些事情你去跟他谈。”
谢字衍随即往湖边走去。
祁不悬躲在树后,眼睛转溜一圈,正在想师兄要往哪走,发现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人。
是他父皇。
祁不悬心底一喜,这不就遇到了熟人嘛,脚底一抹,立刻就要跟上去。
然而谢遥风早就发现了他。
“祁不悬。”
四殿下的的脖子一缩,感觉自己的灾难要来临了,走也不敢走了,挠挠脖子,嬉笑一声,“师父,你怎么在这,真巧啊。”
谢遥风没空跟他胡扯,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来,“过来,有话跟你谈。”
祁不悬嘴一扁。
可我没话跟你说啊!
四殿下用商量的口气问,“可不可以不过去啊?”
谢遥风看都没看他,只是问:“你觉得?”
祁不悬小声道:“我吗?问我吗?我觉得可以诶。”
“嗯?”
祁不悬一脸英勇就义,“我当然是觉得不可以了,师父你人都在这里站着了,作为一个将尊师重道刻进骨子里的人,我自然是要先与您叙叙旧的。”
“那还不快滚过来。”
祁不悬麻溜滚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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