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不悬不禁好笑，谢字衍从皇宫出来后，始终摆着一副极其不情愿的脸，“师兄，你有啥好生闷气的啊？母妃说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闷闷不乐个什么劲啊。”
“祁不悬！”谢字衍见祁不悬完全不把那些言语放在心上，还有心思调戏，更加恼怒。
四殿下见真把人惹急了，道歉道，“好吧我错了，你担心我，为我着想，我还是很开心的。”
谢字衍看他表情就知道这人毫无诚意。
祁不悬只好道，“真没什么的，母妃说的那些话，蜉蝣不在意，我也不在意，师兄就更不用在意。”
蜉蝣就不明白自家殿下说话，为什么还要扯到自己。
你要哄生气的谢掌门，关我什么事？
现在好了，本就看自己不顺眼的谢大掌门，更觉自己碍眼了。
谢字衍停在一处灯火辉煌的桥头，远处是熙熙攘攘的街道，人群中多的是一家出行，孩子由父亲抱着，母亲在一边给他挑选玩具，紧接着传来欢声笑语。
温馨和睦的一家，却让谢字衍心头更加难受。
小时候的祁不悬望见如此场景时，心中该有多难过？
祁不悬自然也看见了，侧过身靠在桥头，面对谢字衍，“师兄，我真不在意，你就别多想了。”
在意还是在意的，只是没有小时候那么执着于亲情。
父皇和母妃身份不一般，不可能陪着他，这种场景对小的自己来讲是奢望。
长大后，好像依旧如此。
只是后来的自己不是只有一个人了。
蜉蝣会跟着自己，谢字衍会护着自己。
而祁不悬，还有一个儿子。
虽然谢有祁不大乐意看到自己，但终究是有了别的牵挂。
谢字衍垂眸侧过脸，轻声应允了。
四殿下嘿嘿一笑，拉着人回去了。
忐忑不安度过了大概七八天之后，祁不悬无聊地拉着谢字衍去逛了皇城各处，期间甚至还去了一下祁悲寻府邸。
除了六皇子看到登门的两人脸色不太好看，极度难以维持平静表情，其他也还算顺遂。
最终在苏久君盛情挽留下，祁不悬真要留下来吃饭时，忍半天的六殿下还是张口赶人了。
乐得祁不悬捧腹大笑。
祁悲寻醋意还挺大，别的啥都能忍，唯独一见苏久君眼神落到别人身上，就无法保留体面了。
回去的路上，乐不可支的四殿下被谢大掌门欲言又止地看了好几眼。
祁不悬后来才察觉到师兄有话要说，回到自个儿屋里，倒了杯茶，递给谢字衍，没人接过，四殿下只好自己喝了，“对了，师兄。在外面的时候，好像你有话要讲，是什么啊？”
谢字衍紧绷一张脸，“你跟苏……久君，关系好像还挺不错。”
要是祁不悬对谢字衍没意思，站在局外听，就会发现，这话中的醋味一点不比六皇子的少。
“以前没怎么聊过，不过上次我帮了他，关系还算可以。”
谢字衍问：“帮了何事。”
“没什么”祁不悬一口茶差点没端好，随便抹了一把嘴，故意含糊道，“就是一点小事而已，师兄不用在意。”
那种事情，祁不悬哪敢讲给谢字衍。
他本来就对谢字衍心中有鬼，根本不敢在师兄面前谈丁点有关于男子相悦之事。
四殿下怕谢字衍追问，只得另起话题，“对了，忘了问，师兄，你当时答应跟我来皇城，是因为清楚楚尽醇想要做什么吗？”
祁不悬以为谢遥风以前既然救过楚尽醇，而看那天的样子，两人交情还不错，所以谢字衍说不定是因为答应过师父什么事，才会跟着自己过来，以防楚尽醇有什么意外。
如果是这样的话，祁不悬面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却还是会有一丝丝失落的。
谢字衍没理由因为他一个人丢下整个满寂山不管，他明白这个道理，却难挡内心苦闷。
肯定是谢遥风事先有交代，师兄才能抽身离开这么长时间。
所以后来谢遥风要来领人回去，就理所当然说得通了。
谢字衍却道，“不是。在遇到你前，收到过一些消息，不过都是探谍所传，了解的不多。之所以跟你来，是怕你不回满寂山，会遇到危险。”
祁不悬心中失意消失殆尽，“担心我？”
谢字衍警告似的扫他一眼，道，“至于楚尽醇和父亲的渊源，是在与你来的路上收到的。与此同时，也知道当年红魂兽死，是祁芜御背后的指示。”
祁不悬点头，“那你猜到他要做什么了吗？”
谢字衍没隐瞒，“嗯。”
“为什么不告诉我？”祁不悬虚着眼瞧他，“是不是就想看我吃瘪？”
谢字衍坦然任他盯着。
祁不悬啧啧道，“心思不正啊，谢掌门。”
谢字衍倍感无奈，“与你说了，还是会去。既然如此，不如让你斩断他换名曹满时，同你的牵连。”
祁不悬笑呵呵，“这么了解我？”
过了一会儿，祁不悬又问，“看先前余老板对楚尽醇的评价，他应该很厉害来着，为什么上次见面时，我瞧他出手，似乎也没多厉害？”
谢字衍解释道，“一是他本身是红魂兽幻化，在你身边，自然会受压制。二是上次他召唤出来的那些邪魂，是以自己生命为代价控制的，所以导致处处受限。”
祁不悬有些担忧，“那父皇和祁悲寻？”
上次楚尽醇说那种东西，就是祁芜御和祁悲寻在背后搞出来的。
谢字衍道，“不用太担心，他们手上有一样东西，可保证他们无多大障碍。”
至于具体是什么，他没打打算告诉祁不悬。
赴仙铃可约束恶魂，使其哪怕修炼得道，仍旧不能脱离红尘，继续为所创者利用。
祁芜御当时选择让谢遥风留下赴仙铃，往后自会承担因果。
谢字衍不愿让祁不悬早早知道这些事，能瞒一天是一天。
某天祁不悬睁开眼起床，刚站在门外伸了个懒腰，发现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一个他看到就有点怕的谢遥风，一个看起来有一点点眼熟的红衣女子。
谢字衍或许是察觉到二人来了，走出门，规矩作揖，喊了声二人。
祁不悬终于知道自己在哪里见过那位不算陌生的红衣女子了。
上一世的四殿下被一群人追杀，刚好谢字衍领着谢有祁出现，二话不说，就强迫着人回了满寂山。
祁不悬哪待得住，刚开始几天，还会有心情逗一逗谢有祁，后来就静不下心，天天琢磨着跑回皇城去了。
在不知道第几次偷溜被谢字衍逮住又要扔回屋子里闭关思过时，一位来势汹汹的红衣女子御剑从远方而来，径直落在了二人面前。
女子收起剑后，看他的眼神很不善，祁不悬下意识往觉得安全的地方躲，一下就蹲在了谢字衍身后。
红衣女子却不知为何，越发火大，刚收起的剑就又要拔出来，谢字衍抬手拍了拍祁不悬握紧自己腰间的手，示意不用害怕，然后向前几步，挡在祁不悬和女子之间。
“跟我来。”红衣女子见状只扔下这么一句，就转身离去。
谢字衍也跟着走了。
后来，等祁不悬再看到人时，谢字衍就答应放他回去了。
皇城门口外，谢字衍止步不前，转过身，朝祁不悬交代几句，就不见了身影。
祁不悬在皇城过得其实一点不开心，但也只能留在那。
皇城不能没有神离，百姓需要安居乐业，至于祁不悬，能活一天是一天。
更后面的事，就是苏久君不知被谁哄骗着种下奇毒，祁不悬没有解决办法，祁悲寻以为是他故意不尽力而为，为了让苏久君留下一线生机，就让人研下毒药，也喂了祁不悬一份。
随即叫人将他关在一处药屋里，没日没夜研究。
至于后面，祁不悬就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那种奇毒，是几千妖族毒液制作而成，祁不悬纵使埋头苦干，天天寻求破解之法，仍旧束手无策。
蛊毒慢慢发作，祁不悬后面一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意志完全不清醒，每天都是模模糊糊的。
隐约间好像有人来见过他，却是看不清楚面容。
之后等他恢复意识，又被放出去的时候，皇城早已变天。
父皇母妃不在了，萦绕在皇城的黑气散了，而他身上的神离，也没有了感应。
祁不悬好像不再受束缚，不用画地为牢。
但是望着满城的尸首异处，老人小孩的尸体密密麻麻，来来往往清理残地的士兵。
四殿下控制不住流泪满面。
一道身影跌跌撞撞从空中滑落，一身素白的谢字衍似乎心神不稳，剑还未停稳，就摔落下来。
就当谢字衍剑也不要，失魂落魄就要一头撞进城门时，因为声响而留步的祁不悬看不下去了，从一棵躲着的树后出来，“师兄，里面全是尸体，你这样……去了也帮不上忙，还不如休……”
休息一下整理好精神再去帮忙。
然而没等他说完，谢字衍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冲了上来，二话不说就死死抱住他，哑声道，“师弟……”
那声音还是颤抖着的。
祁不悬能咋办，懵了一瞬后，只好安慰起人。
好话讲过之后，祁不悬准备告辞了。
谢字衍匆匆忙忙赶来，肯定有要事要办，祁不悬就不耽误人了。
四殿下刚开口，还没酝酿好辞别言语，谢字衍再次不吭一声，提着他的衣领子，甩上了那把孤零零的剑。
祁不悬自然不肯，立马跳下剑，拔腿就跑。
谢字衍轻而易举抓住他，“师弟，你知不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祁不悬又不傻，“我自己就是大夫，当然知道了。”
谢字衍沉默片刻，说了一句四殿下如何也没想到的话，“我救你，你跟我回满寂山。”
“不要，不回。”说清楚了，祁不悬就打算走了。
谢字衍站在原地，“为什么？”
祁不悬道:“不为什么。”
“有这么讨厌我吗？”谢字衍讲了一句让祁不悬摸不到头脑的话。
“什么？”
谢字衍也没解释，祁不悬干脆不问了，转头走人。
还没跨出去三步，谢字衍强硬拖回祁不悬，使出术法，将人定了身，抬起手臂把蛊毒运到自己身上。
得了自由后，祁不悬怒火冲天，“谢字衍，你疯了不是？!”
吼完人祁不悬拽住谢字衍，恶狠狠道，“弄回来!”
谢字衍没动。
“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跟你回去吗？我告诉你不会的，谢字衍。我讨厌你，烦你，看到你就不舒服，就是死也不待在你身边，听见没，给我弄回来!”无论遭遇什么事，知道自己是神离的牺牲品，知道祁悲寻给自己下毒，祁不悬也从没如此生气，慌张。
但是现在一想到谢字衍可能因为自己而死，所有的理智，好脾气，全因为涌上来的窒息而丢的一干二净。
谢字衍看着眼前气得不停喘息的人，只是说了一句，“你厌恶我……我知道的。”
祁不悬怒目圆睁，“知道还不赶快动手，怎么，谢字衍，你是被我睡出感情来了吗？”
如此充满恶意的一句话，让谢字衍低下了头。
却仍是没有打算将蛊毒渡回。
祁不悬气得嗓子眼疼，杂乱无章，只想说更恶心的话让谢字衍不管自己。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谢字衍抬起了头，“所以，那天，你是故意折辱我的……是吗？”
祁不悬盼着对方不念师兄弟情，恶意满满道，“现在才知道？要不是为了恶心你，谢字衍，看你一眼我都懒得。”
“嗯。”谢字衍睫毛颤抖，很快收起情绪，恢复从容神态，“那就再委屈师弟一下，陪我最后几天。”
祁不悬还要张嘴，谢字衍却已经侧着脸，尽量保持平静，嗓音沙哑道，“求你，师弟，别再说了。”
那个人似乎……落泪了。
祁不悬方才清醒过来，明白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混账话。
飞回满寂山的路上，祁不悬手脚怎么放怎么不自在。
他也没想欺负谢字衍啊。
只是不想那个人为了自己操心而已。
祁不悬想找个时间跟人道歉，然而将人带回后，谢字衍就失踪了。
他只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去找，却始终不见踪影。
等到蛊毒要发作的最后一天，祁不悬实在等不下去了，正准备向天喊一句，谢字衍你要再不出现，我就以死谢罪了。
还没来得及喊，一丝酒意飘来，谢字衍推开门，正倚在门口看着他。
祁不悬提着的心总算放下，刚要上前说话，谢字衍先凑了过来，眼神难言，喊了声，师弟。
再然后就……亲了他一口。
四殿下组织好的语言瞬间消散不见。
语气难以置信，“谢字衍，你都有妻子孩子了，还敢干这种事？”
谢字衍难得笑了一下，“嗯，谢有祁，你的。”
祁不悬莫名其妙，“我的什么？”
“你的孩子。”
祁不悬无语，“你生的啊。”
他纯粹是以为谢字衍在胡说八道，故意戳谢字衍心窝。
哪料谢字衍点头，“我生的。”
“……”
见他不信，谢字衍解开腰封，露出了腹部的刀口。
祁不悬抬起手正要摸，谢字衍又穿好了衣服，皱眉道，“不好看，师弟就别碰了。”
祁不悬手都是抖的，“真的是……我的？”
“嗯，你的。”
犹豫一会儿，谢字衍道，“为了谢有祁，你陪我一天好不好？”
……
后面的，祁不悬就不敢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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