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风大,寒意遍体。
容玢不给她退缩的机会,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严肃,将她现在面临的境况打破在她眼前:
“当然,与之对应的,也会成为矛头所对之处。你说想要和我一起打破这噩梦,这噩梦不只是我的,也,不只是你的。”
“我说过,来到这里有两个目的,但又其实是一件事。景国现在波折丛生,但疫病之祸尚未发作,这不是到此为止,相反,是还没有发作起来,背后之人还在观望,等待事情闹大的最佳时机。”
“但公子却选择来到轩国,难道这是轩国的动作……”江文如思忖着,不待容玢回答便否定了这一可能,“不,不可能,景国近年来的发展只能勉强和轩国相较,如果轩国想要有什么动作,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何况那位南平王殿下也来到了这里,我跟他有过几次交谈,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不知道其中内情。”
容玢点头:“没错,所以此事背后的始作俑者,既然不是景轩两国,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南诏。”
最后两个语气加重的字就这样回荡在空中。
“……南诏。”江文如喃喃道,“所以南诏皇帝是想,重现十几年前的惨剧?”
“南诏现在的皇帝楚芪已经年老,早已没了年轻时的壮志野心,终日纵情声乐,饮酒作乐,痴迷长生之术。”
“这位君主膝下子女众多,真实数目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只是有两个人比较特殊。”
容玢道,“一位是他正室生的嫡长子,另一位是他偶然临幸一位宫女后所得的一位公主。前者据说几年前死于恶疾,而另一位,就是后来屡次在楚芪面前献策,并由南诏国师培养的公主楚宁倩,可以说除了楚芪,南诏权势声望最大的人就是南诏的国师,他精通巫蛊之术,传言可以通达神灵,在南诏人心中拥有独一无二的地位,作为楚芪最信任和依仗的人,随着楚芪近些年来渐渐松懈政事,那位国师的权势越来越重,理所当然的,他所支持的皇子定将成为倍受重视的那个。”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所支持的皇室成员竟是一位出身低微的公主,那位公主也极其尊重这为国师,拜他为师以师礼相待。楚芪原来都不知道这位宫女所生的女儿的存在,可因为他的缘故,近些年来对她也颇为重视。南诏朝臣对国师的态度惊惧不已,疑心他是意图扶植这位公主,为日后做打算。”
“可因为她是个女子,南诏国内一时非议争执不断,连带已经倦怠朝政的楚芪都不得不重视朝野内外的舆论,那些非议大多是说她出身微贱不堪重任,明明皇室中还有不少地位身份、学识见识都高过于她的皇子,怎能乾坤颠倒任由一位公主染指朝政?”
“此番言论不一而足,虽然明面上不敢对国师不敬,可私下却有传言说他们二人早就暗中勾结,意图扰乱朝纲,更有甚者,说他是与那位公主有染……其实这种种原因归根结底都可归结为——那位公主是女子。”
说到这,他看向江文如,目光微微闪动。
江文如听的仔细,并未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她摇头道:“狭隘至极。那国师早已位极人臣,权势、钱财怎会看得上眼,若说要主动勾结示好,照南诏现如今的情况而言,也该是那些皇室子弟上赶着讨好他才是,他何须屈尊降贵自低身价?对他而言,随便选择一位看好的皇子是最为稳妥、周全的做法,可他偏偏没有,这说明了两件事。”
容玢听到这,似是来了兴趣,问道:“哪两件?”
“第一,那位南诏国师并不是甘心守成之人。第二,那位公主绝非庸庸之辈,她所怀的野心一定比那位国师更大、看的也更远,以至于足够说服那位一国民心所向的国师都愿意同她一道冒险。”
“不过作为一位在南诏朝野多年地位始终屹然不动的人物,定是冷静谨慎八面玲珑之人,必定不会被三言两语、随便几句豪言壮志所迷惑,所以她所给出的东西,或者说提议,一定是让人难以拒绝的、具有实际操作性的……如果要说服那位国师,她的‘投名状’会是什么?”
她串联着所有可能存在的联系,脑中猛然一惊:
“所以……那疫病,就是那位公主的主意?”
想到这,她不由心中惊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容玢不置可否,转动着红玉扳指,问道:“你觉得丹溪和平溪出现的病症症状相同吗?”
他的话提醒了江文如,让她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什么。
这两地的症状并不相同。
她道:“两地相同的症状有咳喘、头痛发热等,那个男孩死后身上带着红斑和寒山寺中死的那个人一样。但丹溪并未看见红眼、恶心呕吐等症状……”
“同一症状在不同体质的人身上会有差距,但绝不会太大,既有相同症状,又有极大差异的病情从未听说过……”她目光一定,声音却有些颤抖,“除非——”
容玢敛眸问:“除非什么?”
江文如定了定神:“这果然是人为的,并且在配置药剂的过程中还出现了差错,导致现在的情况……”
容玢看着她蹙起的眉头,顿了片刻,道:“具体是什么情况现在还不好说,但除此之外,你不好奇吗?为何轩国的皇子会知道这一消息,并来到景国?”
他说的是时渊。
江文如心中一紧。
她现在对这位南平王的态度十分复杂,若那位沈暮将军真的是她父亲,那他……
她手掌蜷缩起来,眸中明暗交杂,让人看不出现在的想法,片刻后才开口道:“难道轩国也出现了这种病症?”
容玢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心下了然几分,但未多说什么,道:“据我所知,明面上并未出现,应该是景国的消息传到了他耳中,他心中起了疑心,觉察到了些什么,这才亲身赶赴,”他浅眸流转,嘴角微启:“不过至于他具体察觉到了什么,这就不得而知了,但肯定不止疫病之事。”
江文如听着,抿唇沉默起来。
容玢见她似乎有些不解,问道:“怎么了?”
“不对啊……”江文如捏着指尖,沉声分析道:“南诏若真有所图谋,先对景国下手带是可以理解,毕竟景国离南诏更近些,先在景国试水,若果然如期所料,在将手顺势伸向轩国。但问题这就来了,如果轩国出现的异象与景国不同,这太奇怪了。”
“如果我是那个人,先在景国试水为之后铺路,在此之前定然筹谋规划良久,如果与预料的相同,我会将态势弄大,在轩国如法炮制,如果出现不妥之处,我会及时修改策略,把痕迹抹弄干净,不可能前事未必又生事端,这样两相难以保全,反而让人抓住把柄。”
她摇摇头,不解道:“所以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我们分析错了。”
“很简单,”容玢挑起眉,一双似笑非笑地眼睛漠然冰冷,寒声道:“除了我们方才分析的,这后面应该还有一双手。”
*
南诏皇宫,
金露宫。
飘扬的帷帐内,有一位的年轻公子正在修剪花枝,光影下他的面容温和平静,嘴角微泯,俨然一副俊朗贵公子的模样——如果忽略掉他的腿的话。
没错,他正坐在一把制作精良的木制轮椅上,腿上搭着的华贵裘毯,遮盖了下面的残破的真相——
他是个瘸子。
此刻他垂着眼帘,细致温和的修剪着手中红艳的鲜花,与他纯白无暇的薄毯对比鲜明。
“公子,公子——”
一位女侍匆匆赶进来,面上带着笑容,看到他的身影后声音里控制不住的欣喜。
楚章月从半明半暗的光影中抬起头来,看到来人,开口的声音和暖:“慢些,什么事这么急?”
女侍道:“公主回来了,刚刚和国师一同参见了王上,不知带来了什么好消息,王上大喜,连连夸赞公主,赏赐了好些东西呢,公主让把这些东西都送到公子这,人马上就要到了。”
楚章月闻言目光顿时灵动起来,十分欣喜道:“阿姐,阿姐她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婉转含韵的声音就到——“是啊,我回来了。”
嫣红罗裙随声入内,楚宁倩看着阔别已久的弟弟,心中升起几分难得的温情,笑着上前。
方才的女侍见状想推楚章月过来,却被楚宁倩拦下:“不必,你下去吧,我来便是。”
女侍连忙退身关门。
楚章月还没从见到来人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笑容带着几分不知所措,楚宁倩缓步上前,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蹙眉道:“怎么看着消瘦了?之前听云蝶说你一切都好,不想竟是糊弄人的话吗?”
楚章月摇摇头,忙宽慰道:“不管她的事,是近日我胃口不好,吃的少了些,如今见姐姐回来,心里喜不自胜,想来胃口这便好了,能吃上几大碗饭呢,不信阿姐等着看。”
楚宁倩被他逗笑,宠溺道:“你啊,多大的人了,说话怎么还跟孩子似的?”
“有个这般出色能干的姐姐,我巴不得清闲自在一辈子呢,”楚章月眼睫微眯,玩笑道:“怎么,阿姐是嫌我没出息了?”
楚宁倩蹲下身来,替他将毯子裹紧了些,“怎么会,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自然情愿你一辈子什么都不用操心。”
她看着他的腿,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冷峭几分,转声道:“你且放心,现在一切都在我预料之内,等到大业完成的那一日,没有人再能小看我们。”
听到这话,楚章月指尖一缩,小心问道:“……阿姐要做的事,很危险吗?”
楚宁倩勾唇一笑,眼神霎那锐利起来,她起身道:“你不必担心,阿姐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失过手?无论是钱财声望还是权势地位,只要我想要,最后都会得到。”
楚章月看着她,片刻后笑道:“无论怎样,阿姐都要照顾好自己。”
“你放心就是。”
*
山顶上,雾气升腾,风声不断。
还有一双手?
江文如心下困惑。
那会是谁?还有谁有这个野心、有这个能力?
她见容玢神情有些古怪,沉默片刻后问:“会是谁?难道也是南诏皇室之人?”
容玢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很快就会知道了。在此之前最重要的事,就是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而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进轩国皇宫——见到轩帝。”
“进宫?”
“对,进宫。”
“可我们如何才能不被察觉的混进宫去?”
容玢笑:“自然不能,所以要正大光明的进去。”
无穷黑幕渐渐淡薄,白光中橘黄的光在东边地平线冒出了头,新的一天不知不觉到来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