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越菱枝心底缓缓浮出不妙的预感,忽然睁大了双眼看着他——
萧元野笑得春风满面,“啪”的一声轻响,一张薄薄的礼单按在越菱枝面前。
“越枝枝。”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越菱枝一时哑然失声。
半晌,她戒备地抱着披风,拉开梨花木椅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小将军,什么意思啊。”
他铺垫了这么久,甚至不惜满街传自己的谣言,说什么成亲成亲的,原来就是在这儿等着她羊入虎口呢?
她一时委屈,想到从前千叮咛万嘱咐,说自己绝对不会乘喜轿绕城三圈,再拜堂入洞房成亲,那时萧元野分明答应得好好的。
如今看来,可不是都做了耳旁风。
越菱枝那双水汪汪的眼,如何瞪人也毫无威慑力,只能惹得萧元野心软,低低一叹。
“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是假成亲。”他神色坦率,“只是要对外做做样子,让他们都看到你搬进来。”
越菱枝不说话。她神色冷静,唯独胸口一起一伏,显出姑娘隐隐的薄怒。
“你听我说。”萧元野长腿迈过几步,在她面前站定。
他本来就高,越菱枝平视过去,只能看见他宽阔的胸膛,锦服上虎豹团纹凛凛生风。
他手指成拳,抵着唇角闷闷咳了一声,面容当即窜上几分薄红。
“越枝枝,你现在处境很危险。”萧元野收起别的情绪,认真垂眸看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谨慎肃重,“他们盯了你很久,大有一副不把你骗走就心有不甘、绝不罢休的架势。”
“师父他年纪大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咱们安安稳稳,若他知道这事,还不得气急攻心晕过去。因此师父那边绝对不能说。”
他见越菱枝安安静静听着,没有扭头就走的意思,稍微松了口气,继续道。
“见穿他身手本来就不行,敏锐度也好不到哪去,不然上回也不会……尽管我令他专程跟着你,也不见得有用。但是我这儿不一样,绝不会有人敢擅闯萧府。这座宅子是御赐,我是天子宠臣。他们忌惮我的身份,说实话,那群人再怎么造次,闹了那么多日,却从来没有正面对上过我。”
“本来以为,将你放在我对面,至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萧元野眼眸沉了沉,“结果你也知道,连宁意都能翻墙进来。放眼整条夕水街,没有比萧府更安全的地方了。”
“最后一个。”他顿了顿,“你回门那日,我陪你登顾家的门,就不算平白无故毫无理由了。”
越菱枝蓦然抬起头。
他说的对,越家如今不认她这个女儿,无法行回门礼,以这个借口去顾家,比贸然去一趟要合理很多。
半晌,她敛下眼睫,轻声道:“随小将军怎么布置,只是成亲的过程我不会参与。”
“好。”萧元野几乎称得上喜出望外了。他神色还是八风不动的平稳,内心却恨不得此时能一路狂奔到循州城最高的明珠阁上,向全天下人宣布这一喜讯。
越枝枝答应和他成亲了!
唇角翘得压不住,他努力肃正脸色,一本正经抬起手请她:“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越菱枝摇头,不知为何心头也有些松快,轻声道,“这么短一程路,哪里会有危险。”
“天色太黑,你一个人看不清路。”萧元野说着,已经提过灯笼,回身含笑催她,“走吧。”
越菱枝无奈,重新笼上披风,跟在萧元野身后走出萧府。
夕水街黑漆漆不见一道人影,已经是夏末,夜风萧瑟。越菱枝不知为何,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
萧元野刚走到路中间,停住步子:“怎么了?”
“不知道,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越菱枝摇头,回答,“可能是萧小将军方才讲的太过骇人,产生了错觉。”
“不怕,有我在这儿,谁敢动你。”萧元野轻笑一声,神色却极冷。
他也感觉到了。
阴骜的目光自暗处爬出来,像剧毒的蛇信,缠得人格外不舒服。
他折回越菱枝身侧,揽住她柔软的肩:“你来提灯。”
—
红绸系在萧府门匾两侧,朱色琉璃灯垂在庭院四角,连门口威风凛凛的麒麟都被迫戴上了红艳艳的绸花。
小厮们紧锣密鼓地布置新房,见穿向左两步避开挥舞的笤帚,又立刻扭腰闪过一只勤奋的花锄,迈着谨慎的步子,将满满一筐花生提进房中。
他刚大步流星踏进门,立刻挨了楼药一顿数落:“买这么多,你是打算把公子的喜宴办成全花生宴吗!”
见穿没出声,迟疑地扭头张望,果然内室的门一开,萧元野整理着袖口,自然地从房中踱步出来。
喜袍艳丽,红得张扬夺目,将萧元野那张脸衬出了羊脂玉似的暖白。
“回来了?正好帮我去对面去看看越枝枝。”萧元野头都没抬,见穿却已经看见了他上翘的唇角,“对了,捎句话,我明儿戌时一刻开西角门,让她跟着金雀悄悄进来,坐在东厢房等我。”
他说到这,总算舍得抬脸,瞥见穿一眼:“你记得跟着,别让她半路被人挟持了。”
见穿被这几日的筹备工作磨得没脾气,拽开腿就往外走。临行前,他余光默默看到楼药正指挥着两个下人,将那筐花生尽数倒在床上。
“……”他真怕明晚越菱枝被硌得坐不住。
迎亲之前双方不得见面,见穿就成了越菱枝宅邸的常客。
他熟练地抬手敲门,盘算着接下来的流程:伸手,放茶杯,再伸手,帮忙把盒子盖上,然后行礼告退……
门开了。
金雀端着茶盘笑吟吟站在门口:“见兄辛苦了,这是我家姑娘吩咐给您备的茶。”
“多谢金雀姑娘。”见穿娴熟地从托盘上取了茶盏,一气喝完,放茶杯,经过金雀身边,大步跨进正堂。
越菱枝倚在桌旁,有一下没一下地绣花。她垂眼飞针走线,侧脸极美。听见穿进门,才含笑仰起脸看了他一眼,习以为常:“小将军又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对了见穿,你路上奔波辛苦,这儿有金雀新买的荷花酥,尝尝。”
见穿一边道谢,一边从明晃晃敞开的点心匣里取了糕点,伸手合了匣盖,面不改色地将萧元野原话重复一遍:“小将军说,明日戌时一刻开西角门,让您跟着金雀进萧府,坐东厢房。”
“我知道了,不去。”越菱枝的声音温柔恬淡,但内容却与语气大相径庭。
“那见穿回去禀报小将军。”见穿早料到如此,没太惊讶,规规矩矩行了礼,退出正堂,长舒一口气。
待会儿肯定还得再来。
萧元野一日捎几十句话,因为这个,见穿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不需要吃饭了。
他面无表情回到萧府,先躲过扫帚,再闪过花锄,憋着一股气踏进正堂,忽然一愣,脸色变得极其……怪异。
他看见楼药从新房中款款走出来。
—
九月初七,良辰吉时。
萧府前早已挤满了围观的百姓,见穿一改先前的恼怒和颓丧,精神抖擞,还亲自上阵发喜钱。
铜币撒落一地,叮当作响,笑闹声不绝于耳,见穿丝毫没觉得烦,一向冷淡的神情收起,不时半笑不笑地往对面瞧。
他当然不是因为萧元野成亲才如此高兴。
几个喜婆领着侍女进了越菱枝的院门,见穿眼前一亮,屏息凝神,侧耳细听。
不一会儿,对面爆发出轰然笑声,几乎要把房顶掀开。
众人都知道新妇是从萧府对面出嫁,并不奇怪于这阵欢笑。成亲嘛,自然是越热闹越好,说不准这会儿就在跟新嫁娘打趣呢。
然而此时客房中全然不是想象中的一番光景。
金雀笑得脸颊红透,几乎背过气去,只能死死扯住越菱枝衣袖低头忍着,以免自己笑得太大声。越菱枝比她好一些,但也没好哪去,拿锦帕遮下半张脸,挡了她忍不住弯起的唇角,笑意却星星点点地从眸中溢出来。
新娘梳妆用的铜镜前,端坐着一个身穿吉服的身影——却正是楼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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