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菱枝霎时脸色发白。
小伙计这一嚷,消息顿时如风般在春停阁四散开来。萧元野很快也到了堂前,他面色凝重,沉声道:“人多眼杂,先别过去,我让见穿去打听。”
竹兰声在一旁好奇地追问:“什么事,阿枝?”
越菱枝先看了萧元野一眼,确定男人没有阻止,就扯着竹兰声回到厢房,简单交代了来龙去脉。
竹兰声听得心疼,踢了一脚桌腿,反痛得皱眉:“还是便宜了江家那老太太,我早看她不顺眼。谁知道为了报复你,连自己人都害!”
越菱枝聪明地不作声。
竹兰声兀自念叨了一会儿,忽然道:“对了,你谢过人家没有?”
“谢过谁?”越菱枝莫名其妙看她。那小厮人都死了,她上哪儿谢去?
“萧小将军啊!”竹兰声恨铁不成钢地敲她头,“那人证是江家老太太特意藏起来的,怎么会好找?想必费了一番心力呢。”
越菱枝揉着额头,尚且不解:“可是他是自愿啊……”
“这夫妻感情呢,自然要靠经营。”竹兰声语重心长教她,“自愿是自愿,但你若不念着他的好,下回江家再把事推你头上,他还会这么帮你吗?”
越菱枝懵懵懂懂,垂下脑袋:“竹姐姐,我知道了。”
她想起越风衍的事还要麻烦萧元野,也觉得是该做点什么。
这边萧元野已经上楼来,立在门口。他身姿挺拔,一根修竹似的,黑色锦袍显得腰身劲瘦,白玉革带泛着莹润光泽。
竹兰声半是羡慕半是戏谑地小声同她咬耳朵:“朝廷命官,要一品才能着玉带呢。得亏你家这位尊荣宠信日盛,才有这种待遇。”
她拍拍越菱枝的肩:“姐姐看好你们。”
越菱枝瞬间压力大了不少,顶着竹兰声期待的目光,犹犹豫豫走向萧元野。
萧元野没察觉她的心思,松松握住她细白的手腕,低声道:“官府的人已经过去了。这件事暂时跟咱们没关系,先回家。”
夜风寒凉,他从楼药手上接过披风,两下抖开,往越菱枝身上一裹。
越菱枝被拢在温暖宽大的披风里,只露出雪白的一张脸,水眸盈盈眨了眨,不解地望着他。
“小心冻着。”萧元野道,“入秋了不比前些日子,还是要穿厚点。”
越菱枝乖乖点头。
她裹在披风里,像一只掉进柴堆的雪团,萧元野看了两眼,忍笑。
他生怕越菱枝察觉,一本正经咳了声:“走吧。”
越菱枝告别了竹兰声,心不在焉地跟在萧元野身旁:“小将军。”
“嗯?”
马车已经等在春停阁门前,萧元野伸手扶越菱枝上车。
掌心相合,越菱枝问:“我明日去买点心,小将军喜欢吃什么?”
相贴的掌心源源不断传来热度,她窘迫地松开手,落座。萧元野这才弯腰坐到她对面,清俊的眉眼笑意恣肆:“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没等越菱枝想好理由,他已经给出答案:“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给我分点儿就行。”
越菱枝指尖撑着下巴,思考半晌:“那,若是我做的呢?”
如果不是坐在行进的马车上,萧元野真恨不得蹿起来。
“你自己做?”他抓着坐垫,着实一惊,“为什么?省钱吗?找我要啊。”
越菱枝不好说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诚心诚意,支吾半晌,最后道:“我想试试。”
“别吧?”萧元野看起来更惊吓了,缓了缓,“你又没试过,小心伤了手。”
他这么一说,反倒将越菱枝的胜负心挑得彻底:“让我试试又如何,大不了你不尝就是。”
“我……我不是说你做得不好。”萧元野被她堵得无力辩驳,最终放弃挣扎,“尝还是要尝的。需要的食材记得吩咐楼药去采买。”
—
“面团里再加点水,把桂花跟葡萄干捣碎,倒桂花蜜……最后上笼蒸就行。”
越菱枝深吸一口气:“好香。”
“那是自然,楼药采买来的是上等蜜,这桂花也是新鲜的,当然,姑娘手艺好才是关键。”金雀背着手站在旁边,满脸骄傲。
越菱枝不让她插手,她只能跟着念叨步骤。
忙活半日,在半吊子水平的金雀指导下,越菱枝到底蒸出了一锅新鲜的桂花糕。
雪白软糯的糕点团团挤在笼屉里,缀着金灿灿的小朵桂花和甜润果脯,清香四溢。
金雀眼馋地跟在后面看:“还是姑娘手巧,第一次就做这么好!奴婢能先尝一个吗?”
越菱枝笑着嗔她:“馋嘴。”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先留了几块给金雀,才拎着食盒往萧元野书房去。
萧元野不在。
楼药正蹲在书架前埋头整理卷册,听见推门声响,兴冲冲直起身:“公子……越姑娘?”
“小将军还没回来么?”越菱枝笑吟吟立在门外,“那我就不进去了。”
“没事没事!”楼药赶紧摆手,“我家公子说了,书房您随便进出,不用告知。”
他说着,殷切地拉开木椅:“越姑娘您坐。公子有事出门了,大概……”
还没等楼药算清楚萧元野何时回来,从大门口风尘仆仆跨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楼药。”萧元野声音懒懒的,抬手解开披风一甩,搭在臂弯,往书房这边走。
走到一半,看见越菱枝站在门口,一怔,唇角勾起熟悉的弧度,目光从食盒上扫过:“做出来了?”
越菱枝看见他,不知为何心情也明快几分,点头笑着回:“正等小将军一试呢。”
“奇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萧元野挑眉,“今儿是什么大日子,怎么单单给我这份殊荣?”
“又没下毒。”越菱枝佯恼,“小将军不收,是打定主意要拂菱枝的面子了。”
“我可不敢。”萧元野经过她面前,四目相对,俱是一笑。萧元野熟稔地伸手接了食盒替她拎着,将门推开些让越菱枝先进。
楼药满面笑容,见状识趣道:“小的先告退了,不打扰公子姑娘。”
他贴心地关上书房门,这一方天地顿时变成极其私密的空间。斜阳自窗隙落下细细一道橘红,檀香的气息沉静好闻,萦绕鼻尖。
桂花糕还是温热的,越菱枝纤细的指尖扣着食盒木盖掀开,白茫热气随风飘散,露出香甜软糯的点心来。
“小将军尝尝。”越菱枝有点期待。
她先前与金雀都试过,虽说比不上忻嘉街那点心铺子,但甜丝丝的也算好吃。
萧元野巡了一眼,失笑:“像模像样,不比点心铺子里的差。这么宝贵的心意,可得好好收着,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再吃到了。”
越菱枝不说话,焦灼地看着他。
萧元野也不矫情了,咬下一大口,在越菱枝紧张的目光中,眼神蓦然发亮。
“好甜!”
“而且不腻。”他慢吞吞嚼着,依依不舍咽了,抓起茶杯灌了两口茶,这才笑得眉目俊朗、神采飞扬,“越枝枝,有这手艺,你当初还开什么书肆,直接支个点心铺子算了,我日日去你那儿吃!”
越菱枝松了口气。
她抿嘴笑:“小将军少贫了,我自己什么手艺,心里有数。”
能让萧元野感受到她的心意就行,她犹豫一下,想说“我哥哥”,但萧元野笑得太有感染力,她也忍不住弯了眉梢,只能耐心再等会儿开口。
萧元野吃了半笼,忽然神色淡定道:“越枝枝,书房没茶了,你去找楼药过来,让他添茶水。”
“好。”越菱枝心不在焉,正考虑着越风衍的事,听见这话,不做他想,转身推开门踏出书房。
出门才想起,楼药方才告退时没说他要去哪。
她犹豫一下,正想着折回两步问萧元野还是自己去找,忽然听见书房内低低一声响。
像低咳。
越菱枝耳朵尖,听东西向来清楚,那声低咳过后,又连着一声动静,像喉咙里卡了异物。她凝神想,难道是这会儿缺了茶水,萧元野吃得太急被噎住了?
越菱枝顿觉问题重大,立刻毫不犹豫重新踏进书房:“小将军,你……”
“怎么了”三个字生生吞没在唇齿间,她瞳孔骤缩,浑身像被定住似的僵硬。她死死盯着桌案、笼屉上比桂花糕更新鲜的红色,刺得两眼生疼,胸腔内鼓噪的心跳几乎要将耳膜撞破。
殷红的血在笼屉上喷溅蔓延,十足艳丽,十足绮靡,像绽开了两枝盛放的大朵芍药。
萧元野坐在书桌后,合着眼微微喘息。五指用力抓着梨花木椅两侧扶手,苍白的指骨因力度过大而泛红,手背上青筋迸显,有种惊心动魄的危险。
越菱枝连怎么呼吸都忘了。她站在原地,甚至无法思考。顷刻间,青年艰难的喘气声渐弱,几乎要化作悄无声息,那股控制不住的恐惧席卷吞噬着她的心脏,越菱枝终于捡回了自己的嗓子,声音发颤,放声喊人:“楼、楼药!见穿!快去请郎中——”
支离破碎的语调,尾音歪曲成一片沙哑,越菱枝踉跄扑过去,按住他冰冷的手。
茶杯摇摇欲坠地摆在桌旁,空悬了半边。越菱枝匆忙间撞到桌案,杯盏顿时一个不稳,掉下去摔了个粉碎。连带笼屉也跟着咋落,噼啪咣当的一通乱响过后,圆乎乎冒着热气的桂花糕滚落一地,其中几块还沾着大片的血珠。
兵荒马乱中,楼药第一个从外面冲进来,张了张嘴,已经吓傻了,仓皇大叫:“见穿!见穿!拿药!”
不,不是这样的。越菱枝一边摇头,一边捂住他冰凉的掌心,从掌心揉到无力微蜷的修长手指。他的手仿佛从骨子里透出寒意,像暖不热的坚冰般,冷得她生生打了个哆嗦。
他怎么会突然吐血?桂花糕分明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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