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米耶就这样要开门出去了，张漉下意识想拦住他，心底生出一种很焦躁的感觉。
不想让他走，想让他留下。
“等等……”张漉说。
他眼底一片深沉，面上是一种被夺舍了的、痴痴看着眼前的神态。
脑中浮现了他从未经历过的场面——白衣神仙站在雪山之巅，背对着他，头顶有神鹿的鹿角闪耀金光。下一秒，金光猝然破灭，金乌沉海。白衣男子脚下原本踏着的莲花凋零枯萎，他便如折翼之鸟，坠落山崖……
“米耶……”张漉下意识伸手去够那个坠落的身影，急促地喊了一声，脑中场景消失，与之重叠的是眼前之人的脸。
米耶没有发现张漉的失常，他回过头却朝窗外看——远处群鸟乍然飞起，那里大概是十几公里远的一座山。
张漉顺着他的目光，看见的赫然是国家4A级景区、被誉为永远在竞选5A之路上的赤寒山国家森林公园。
恰好，米耶的最新款、价值万元的x果手机响了，米耶看着“猪”的备注字样，点开：“喂？”
“救命啊，米爷，你看见那个森林公园了没？它它……它有异动啊，我们这些妖对这种鬼气儿最敏感了……”朱老板带着哭腔。
“所以呢？”米耶冷冷。
朱老板小心翼翼说：“我家小儿子学校刚好组织去那个什么赤寒森林公园儿的春游，现在电话也没信号儿了，所以想劳烦您亲征一下。”
“你自己去不行？”米耶看着那个森林公园上空一团黑气，声音不耐烦。
“大人啊，我刚刚朝那里一靠近，这胆子就直接吓得显出了原身啊，”朱老板哆哆嗦嗦，“还有个事儿就是，就是……那个山里有一种追踪草，可……可可以根据给的条件，在符合条件的人身上显示记号，到时候您再用警局大数据追查这个记号就能找到。”
朱大年不愧是成精了的老猪，之前一直捏着这一筹码，没直接告诉米耶。
被人算计了，米耶手上一用力，“啪嗒”手机屏幕碎了。他面无表情地对张漉说了一声失礼了，然后把手机丢到了垃圾桶。
“等……”张漉上前一步，一把握住米耶的手腕。很冷，和高寒地区上化不开的冰一样。米耶像是被灼伤了一下，猛得甩开他。
落地窗帘被灌入的长风吹起，发出哗啦声音，抽打着空气。
之前的彬彬有礼和玻璃一样一击即碎，现在的米耶眉眼间浮现一股戾气：“不好意思，虽然我是很喜欢看你打架，不过我还是奉劝你别多想。人情我们已经一笔勾销，再见。”
一阵风把门合上。
张漉知道不可能这么轻易留住一阵风，索性打开电脑查询赤寒山公园的资料，一边把那只猫鬼搂在怀里顺毛，让它舒服得直打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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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本身无限接近于“一马平川”，基本上凡是高度在百米以上的土丘，假期都能被大量游客挤得山头再高出个几米来。可这个赤寒山，明明是江苏最高峰，且和其他江苏的土丘相比简直是一骑绝尘，有悖于大平原地形的存在，但出于种种原因，开发的程度实在是滞后，基本上都是些驴友野行。那些关于赤寒山开发的红头文件，一直被千奇百怪的原因耽搁，几层级政府筛选下来总会在某个关口卡着，永远在申请5A级景区的路上。
不过赤寒山也算是找到新赛道了，它旁边的学区房是卖得极贵，不是因为附近学校有多好，而是，它们的学区房据说“状元气儿”多。
这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总有些东西没办让“走进科学”来解释清楚，科学到不了的地方就产生了迷信。先是有风水先生，说这赤寒山分明就是灵山。于是就有人打着“灵山圣地”的名号在这里办了第一套房地产。那些来买房的人嘛，心里也盘算着，就算没有啥真的“灵气”，那这里的风景也是不错。就这样，赤寒山外围建起了第一批房子。
真叫人没想到的是，在第二年，就出了一个省状元。
据说这头一个的小状元，姓安，名察，生得就不同寻常。孩子他妈形容他出生时看见头上长顶着一对角的白色狮子从窗外走过，还有什么红光满室、火烧半边天的奇异景象。这些在旁人眼里看来，差不多就是为他家儿子多点儿好名声，杜撰出来的。不过看过这孩子的，到确实得承认他长相没得挑，站在乌泱泱一群人里气质都会很超然出众仙气飘飘的那种。
只是天地悠悠百年已逝，即使是天才也早已长辞人间了吧。
米耶停在山脚下，回头冷眼看着身后的人问：“不要跟着我，你还要我说多少次？”
张漉笑眯眯：“我也顺路来接个朋友。”说完点开手机对话框，对面发来的一条语音——
「救命啊漉哥，老王他上山之后就走丢了，现在联系不上啊——」语音消息来自宋苏白同学，也是张漉大学舍友。
米耶冷哼一声，直接走进山里。
山中有浓雾，这本来不是一件怪事，但是明明这几天市里都是大太阳，这山中怎么会和下了几天雨一样。米耶觉得这里的环境倒像是自己的老巢，越往上走越是大雾和阴冷的风。风吹过岩缝，发出呕哑的尖声，听久了像小孩的哭泣声。米耶蹲下来查看脚下岩缝，疏松多孔，不像自然形成，像……米耶骤然抬头，依然捕捉到前面百米处窜过去的白影。
张漉一把将米耶拉到自己身后，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让他收敛住声息。
却没想到背后的米耶直接开口说：“这山会吃人，你一个人走着走着说不定就没了。”
宋苏白从树后挪出来，讨好地说：“刚刚没看见是张漉，所以才躲起来。”
米耶懒得戳穿，拂袖绕开张漉向前继续走，一边凝神听。风还在呼啸，这一次米耶听出来了——不是小孩的哭泣，是小孩的哭诉。
“腊月……祭杀……”米耶听出几个零零碎碎的词语。
“等一下，”宋苏白只敢拉着张漉小声说，“前面有一片水潭，水中有梅花桩。”
“那你怎么不踩着桩过去？”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我看的小说多，”宋苏白神神叨叨，“像这种一般都是机关之类，必定得找到破解方法。”
然后就看见走在前面的米耶，一步步踩着梅花桩过去了。水面上的梅花桩零散分布，米耶直截了当地选了最近的路线，踏了过去。
宋苏白惊讶道：“这不可能，我刚刚踩上去，尾巴差点……”
张漉问：“你说什么？”
宋苏白讪讪笑道：“没什么，咱们过去吧。”
梅花桩下水潭墨绿，看不见深浅。每个桩子表面有刻字，但由于长时间浸泡水中，加上此山经常下雨，早已看不清。甚至桩子侧面都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张漉觉得可惜，明明是精心刻下的字迹却用来做了水中落脚的木桩子。
米耶已经到了对岸，张漉也踩上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梅花桩，“商量一下，等会怎么走……”
此时张漉已经走到第二个木桩，察觉到脚下明显下沉一度，伴随机关落锁的声音。
“小心！”张漉急喊。
他反手捞住旁边也踩上木桩子的宋苏白，甩回岸上。下一秒暗箭射出，扎入刚刚被二人踩过的木桩上，同时潭水涌动，水面上升了五公分左右。
果然有问题。
张漉此时才发现旁边还有几个被射满箭的废木桩，他回头问：“宋苏白，那些是你刚刚走过的？”
“呃……”宋苏白尴尬，“我以为刚刚他走过去就代表没事了。”
明知道有暗箭，却不说出来，就是想借他们之手过潭水。张漉也没说什么，毕竟先过了这关比较重要。
“哥，你那位朋友刚刚怎么过去的？”宋苏白问。
张漉挑眉看向对岸的米耶：“这儿是你的地盘？”
“我没来过，”米耶笑着看着对面过不来的两人，“此地不欢迎你们，过不来的话就别怪我先走了。”
“给我一刻钟的时间，”张漉蹲下来开始观察木桩，“我对于这种机关不太了解，但是……”
张漉回想到，刚刚在踏上第一个木桩的时候并没有暗箭射过来。
“可能只有一些桩子是可以走的？”宋苏白推测。
张漉看着自己第一个踩过的木桩，上面有箭射入的痕迹。
他对宋苏白说：“你第一次也是先踩的这个桩子，但还是立刻有箭射出来，我说的对吗？”
宋苏白回忆：“对，我明明第一次也踩的这个桩子，为什么……”
“因为踩什么桩子不是关键，”张漉站起来，“嘴里说什么才是关键。”
他和宋苏白踩第一个木桩时的唯一区别是，他当时说了一句话——“商量一下”。
“你怎么确定是说了哪句话？”宋苏白疑惑。
张漉笑一下：“巧了，上面的文字我大概认识，这第一个桩子上写的文字模糊不清，但其中有个字倒是可以辨认出来。”
“哪个？”
“商。”用的是梵文。
米耶眯眼看他，眼中的神色也和木桩上的文字一样，模糊不清。
张漉并没有发现，继续自顾自说：“上面刻着乐谱，也就是，只要知道是’宫商角徴羽‘中的哪一音，然后念出来就行。”
米耶看着两人一前一后重新踏上木桩，这一次无比顺利，周围只有温和的微风，随着他们的念唱，飘落下悠悠竹叶。
米耶默默窜动掌心的一簇风，抹去最后一个木桩上的文字。
……
张漉和宋苏白已经到达最后一个木桩，但出乎意料的是上面没有刻字，极其光滑平整。
“漉哥，这……”宋苏白皱眉。
张漉回想了一下之前念过的音，连在一起就是……然后直接踏上最后一个木桩，说：“羽。”
四下寂静，并无响动，看来顺利通关了。
但在张漉上岸后，迎面刺过来……他闪身躲开，侧脸留下浅浅红痕。
转瞬间，他又立刻被人掐住脖子，扣在一旁的树干上。
“你有什么想解释一下的吗？”米耶只手扣住他，声音异常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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