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奉八年隆冬,边关大捷的消息伴随着凛冽刺骨的寒风一夕之间传遍大街小巷。一时间整个京城的目光齐聚将军府。
而此时的将军府正沉浸在一片悲伤中,比捷报更先一步到的,是少将军的死讯。
将军夫人王氏自打消息传来的那刻便止不住啼哭,到此刻已经一天一夜未曾合眼,终是昏厥了过去…
司马玉薇安置好母亲快步前往下处,扭头便又问嫂嫂。
“嫂嫂现在如何?”
家仆道:“已经醒了。”
司马玉薇稍稍放下心来,正欲吩咐事宜,那边宫里来的传旨公公到了,还带着给将军府的赏赐。不过司马玉薇眼下一点也不在乎皇帝到底赏赐了什么,她只在乎兄长的尸骨何时归京。
“明日永王便会着人来府上,好生准备着吧。”
传旨公公最后一句话,把司马玉薇听的一头雾水。
这个节骨眼儿上皇帝给她赐婚?兄长尸骨未寒,父亲远在边疆未归,此时赐婚,究竟是何寓意?
来不及细想,司马玉薇恭敬接过圣旨,现在父亲大胜而归,风头正盛,她不能让将军府落下抗旨不尊的罪名。
虽然她觉得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仿佛一张编织的大网徐徐铺开,她有预感自己不能慌乱,否则这张网随时会收紧。
下午来了不少人,多半是平日里从不走动的,知将军立了大功立马闻着味儿就来巴结了。
其中也不乏有一些人过来巴结司马玉薇的,说是给她贺喜,看来皇上赐婚的消息传的倒是快。
这还要从皇帝的赐婚对象说起。
永王,一个大隐隐于市的王爷。居住在繁华的京城里,离皇宫倒是近,却从来不问政事,是个什么都不掺和的清白人,皇帝还特批他可以不用上朝。
难道是因为他优秀吗?有部分是。
但主要是因为永王的身子骨实在太差了!都说他出生时早产体弱,加上当年五子夺嫡时,身为最小的十三皇子他帮着如今皇帝抵了个大过,被先皇幽禁在湘庄管五年,身体早就垮了,皇帝念手足之情命太医院用最名贵的药材给他养身体,一切吃穿用度甚至比皇帝还要好,可永王的身体似乎还是一日不如一日。
因此,永王连朋友都很少,有也是年少时交的。而且他很少出府,除了一年一度的家宴,人们几乎见不着他,很少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
性情方面就更神秘了,因为常年大病小病不断,醒着都是少有的事,性情这种事了解的人就更少了。
嫁给他,诸多不确定因素。肯定的是,将军府肯定不会更上一层楼了,但却可以安稳度日。
傍晚时,司马玉薇让家仆把再来的人挡了出去,一时间将军府清净不少,便吩咐下去这几日将军府非必要不见客。
她把将军府大部分家仆都派去照顾母亲和嫂嫂以及两个侄儿。
四下无人时她就坐在寂静无人的庭院阶梯上,时而抬眸看着明月当空照,时而垂眸盯着院中的梅花出神,眼中有一团淡淡的忧愁化解不开。
从父亲兄长出征的那天,她便有心里准备,是战争就会死人,刀剑无眼,不论是谁都有可能死在战场上。
可是…
司马玉薇呼吸一滞,哥哥死讯传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难过的好像心被人捏碎了。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情到深处眼泪不自觉的夺眶而出,白日里假装的镇定此刻土崩瓦解。
哭累了,睁开眼睛,她才发现有一道阴影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知来者是谁,便抬头苦笑看着来人,道:“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左相之女沈良诗从怀中拿出一个帕子递给她擦泪,顺势便坐在了她一旁的台阶上,道:“你哭的太伤心了,如何分神发现我。”
“唉,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没有战争就好了。”司马玉薇掩面而泣。
沈良诗轻轻点头,眼里亦是化不尽的哀愁:“玉薇…你要振作起来。镇北将军就只剩你一个女儿了。”
两人相互搀扶着起身回屋,像往日诉说小女儿心事一样坐在床上。
“今日从我父亲和其他人的谈话里,听到了一些事。皇帝之所以突然将你嫁给了永王,好像是因为一开始请旨娶你的人是五皇子。”
“五皇子?”司马玉薇擦拭眼泪的手一顿,突然想到:“莫非是想借将军府助力与太子…”
说到这儿司马玉薇没在说下去,她悄悄看了沈良诗一眼,犹豫着要不要接着往下说。
沈良诗握紧王薇的手,面上虽满是愁容,语气却温柔而坚定:“不论今后发生什么,你我的情分不会变。”
沈良诗像她的父亲,博学多才又精通官场之事,为人重情重义,十几年的交情,司马玉薇很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便又往下说道:“其实如此也好,我嫁给永王,将军府便彻底中立了。”
沉默了一会儿沈良诗道:“在朝廷中,没有绝对的中立。”
司马玉薇难以置信的问她:“沈良诗,你是想让将军府支持太子?”
眼前人的脸一下子蒙上了一层阴影,让司马玉薇看不清了。
沈良诗一听司马玉薇连名带姓的叫她,便知她定是误会了什么,也不生气,解释道:“唉你会错了意。我与太子并不相熟,怎会为了他拉拢你站队?当今圣上多疑,与先皇不同,越是中立的臣子越会引起皇帝猜忌。半年前,周广申案你还记得吗?”
“怎会不记得,小梦就是被连累而死的。”
想起昔日好友,两人相对而视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沈良诗:“周广申一案本就与齐大人无关,但齐大人与周广申私交甚好,即使有证据证明齐大人没有参与周广申贪污受贿,皇帝他会信吗?齐大人官职不小,但在朝廷里从不站队,几乎没有人为他辩解。”
司马玉薇靠在沈良诗的肩上回忆:“我还记得那日齐府被抄家…”
那惨绝人寰的一幕时至今日回想起来,还仿佛在司马玉薇眼前上演。
她没有再说下去细节。
“等开春了我们去看看齐梦吧,给她带点北街的糖葫芦。她生前最爱吃了。”沈良诗湿润了眼眶轻轻说道。
两人又说了一个时辰,时而哭时而笑的,一如往常的许多年。说罢沈良诗正准备回去时,京城的第一场雪匆匆而至。。
“好大的雪啊,阿诗。哎?你与太子殿下的婚期,好像就定在第一场雪之后吧。”
司马玉薇伸出手,眼睛注视着一片雪花,那雪花悠悠落在她手上,很快化了。
“嗯,看来我有的忙了。”
沈良诗偏头一笑,心情也没刚来的时候沉重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落下的雪,也伸出手去接…
晚上司马玉薇做了个梦,许是因为今日和沈良诗谈话的缘故,这个梦里参杂了许多怪事,有些事已经发生了,而有些事则完全没有印象。她梦到了北疆战场,父亲兄长在战场上厮杀的场景,她未曾去过北疆,这个梦却格外真实,梦里她哭着求兄长回头看一眼自己,可兄长却听不见一般的一次次拿起长矛往上冲杀。
她又梦见了不知是谁家,官兵围了一片,府中男女都被压着跪在一起,玉薇试图想看清楚他们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没多时候那
场景又变了,所有人都死了,官兵也消失不见了,她的脚底下全是尸体和血,她甚至能闻见浓重的血腥味。
这一夜睡的不安稳,天刚蒙蒙亮,司马玉薇便穿衣起来了。许是下雪的缘故,往日里的衣裳今日穿上倒是显得单薄了,需得添衣保暖,不知父亲兄长在北疆…
思绪到此,伤感又占据了玉薇的心头,她定了定心神,如往常一般拿起鞭打开了房门。
眼前的万物都被一夜积雪覆盖,茫茫白雪寂寥无声。若搁往年,司马玉薇定是要假装文人雅士般欣赏上半个时辰,再做个打油诗抒发抒发内心见解的。
可今日她只是草草瞥了一眼那初开的红梅花,不多做停留便手执钢鞭在那雪地里开始练武。潇洒敏捷的身段,孔武有力的出招,使一簇簇的细雪被钢鞭的威力震落,洒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像是单独为她重新下了遍小雪。
“小姐,吃饭吧。”
小丫鬟鸿雁拿着厚衣裳就站在不远处,今日她来的晚了些,昨夜下雪,原以为小姐不会早起练武的,谁知竟穿成这样便出来了!
府里如今夫人和少夫人都不能管事,小姐再着凉生病了可就真就没人了。
“我没事。”
司马玉薇从容拍落身上的雪,顺手接过了厚衣服穿在身上。鸿雁看她鼻子额头还有些细汗微微松了口气,想来小姐从小身强体壮应不会有事。
“母亲如何了?昨夜突然下雪,碳火烧的可足?”
鸿雁边帮她整理着衣领边道:“夫人昨夜很晚才睡着,炭火烧的倒是暖和。”
“嗯,早饭我去和阿玉阿辉一起吃。顺便…”
司马玉薇一顿,又慎重考虑了一下,饭桌上和小孩子说这么沉痛的事不好,便又改口:“我还是去陪母亲一起吃吧,刚好顺路看看嫂嫂,她精神好些了吗?”
鸿雁摇了摇头,愁容满面:“一直不愿意同人讲话。我都不敢让阿月和阿辉见她。”
司马玉敬的院子和玉薇的院子挨的比较远,但两人的院子格局却大抵相似,不同的是,为了让阿玉和阿辉能好好玩耍,司马玉敬差人在院子里做了好大的改动,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体现着司马玉敬存在的痕迹,真的非常容易让人触景生情。
嫂嫂和哥哥平日里在这里相处是最多的,此时的痛苦不知道要比自己多多少倍,司马玉薇想。
她也不知用何种话来劝解嫂嫂,她连自己都劝不了,她知道嫂嫂此刻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便只好说些让嫂嫂有动力活下去的话,比如为了阿玉阿辉之类的话,玉薇知道这对嫂嫂很残忍。
嫂嫂自始至终还是没有说过一句话,仿佛灵魂被抽空只剩下一具皮囊,幽灵般无神的眼睛平静的如一潭死水,空洞的望着远方。
司马玉薇看着她好像可以和嫂嫂有那么一些些感同身受,光是一点点就已经心痛不已。
她吩咐完下人好生照顾嫂嫂后也不敢多待,怕下一秒这充满哥哥存在感的院子里会凭空多出一道哥哥的影子,那该是她的幻觉,她看着更伤心。
刚劝着母亲用了一些清粥,便有人来禀报说永王府派人来了。
因为圣旨已下,昨日虽说闭门不见客,永王府的人却还是要见的。
司马玉薇人刚进前院还未见到来人,便先看见了成箱成箱放在地上的聘礼,足足摆了有十来米,红木箱子放在雪里很是刺眼。
闻昭远远瞧着,似有两个女子朝着这儿来,一女子体格略大些身着绿色素衣,后头跟的那个则娇小许多,衣裳是鹅黄色的。
看起来应是主仆二人。
走进了以后闻昭看清楚了,前头那个长相标志大气的绿衣女子是个练家子,想必就是将军嫡女司马玉薇了,故而作辑。
玉薇也朝他欠身回礼:“不知一大早前来,所为何事?”
待司马玉薇抬头,闻昭彻底看清了玉薇的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数年前他曾远远见过司马玉敬,剑眉星目,俊美异常。她妹妹与他长的当真是极其相似啊,同样的五官,一人男相一人女相,果真如传闻一样,司马家的人长的都相似好看。
闻昭:“王爷曾与少将军有一面之缘,闻此噩耗十分痛心,今天本想亲自前来,奈何昨夜突然雪至着了风寒…”
“王爷身体一直不大好,便不必为将军府的事劳神了。我知你今日来的意思,待我父亲班师回朝,兄长尸骨下葬,便入王府。”对于婚事,她虽疑惑,却也没有特别抗拒,只是她没想到嫁的会是永王。
这个从不露面,只被人偶尔提及的一位王爷。人们提到他大多也是又病了,找了什么神医,能活多久这样的闲话。
闻昭见司马玉薇没有面露不情愿的意思,便也稍稍放下心,看来来之前王爷的担忧是多虑了。
“王爷让属下告诉小姐不必忧心婚事,只管照顾好自己和将军府,成亲的一切事宜全全由王府操办。若有需要,王府也定会帮忙。”
他这番话说的倒是诚恳,应是得了人细细叮嘱,潜意识里司马玉薇对这个永王府的戒备也稍稍放下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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