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王府。
徐珩裹着厚厚的毛皮大衣坐在塌上,面前不远处就是燃的正旺的炭火,他时不时会打个喷嚏,届时又会有下人往里头加碳。
“王爷,该喝药了。”嫣九端着药来伺候。
“放糖了么?”
徐珩盯着屋子外头的雪,没有看她。
“放了。”
嫣九有点心虚地将勺子递了过去,徐珩垂眸看了一眼汤药,从大衣里伸出手将药碗拿起一饮而尽。
嫣九想拿帕子擦拭徐珩嘴角的药渍,却被他悄无声息的躲开了。
“多谢,天气寒冷,难为你跑一趟。”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极其疏远的笑。
嫣九早已习惯了徐珩对她的态度,默默退了出去。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办事回来的闻昭。闻昭微微颔首问安,瞥了眼嫣九手里空了的药碗,又与她对视了一眼,很快便移开视线与脚步,踏进了房门。
闻昭将今日去将军府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的同徐珩讲了一遍,边说着边观察他的反应。谁料徐珩竟一点反应也没有,平淡的很。
“嗯,你做的很好。”
闻昭见他听完自己的话,甚至不曾放下手中的书,便知晓他压根没听到心里去,想来对这桩婚事并不在意。
正当闻昭打算走时,徐珩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了他,凭此玉佩可随意出入皇宫的任何地方。
这是当今皇帝给永王的特权。
“听闻将军夫人有心疾,太医院张太医那儿每年会研制出几颗护心丸,你取一颗送去将军府,不要误了时辰。”
闻昭接下那还伴有体温的玉佩,心里觉得王爷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王妃应该是在意的,不过也不能过早下定论,因为王爷对每个人都不错。
就连皇上赐的小妾嫣九,他虽不喜欢,对她却也是很好的,从不苛待。
闻昭走后,徐珩放下了书,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
此刻东宫里头的奴才正在挨打,因为一个太监扫雪的时候一不小心把雪扫到了太子最疼爱的白毛狗身上,那狗就打了喷嚏,太子便罚那日在院子里当差的所有太监掌嘴,一直打到太子听烦了为止。
屋子里头隔音,炭火烧着,太子抱着狗正襟危坐的看父皇给他的奏折,等到大太监来提醒他时他才记得自己一个时辰前还罚了人。
“时间是长了点,长长记性吧,小峰虽然是只长毛狗,身体可是很弱的。”
太子的手摸着那长长软软的狗毛,眼底却没有一丝柔情,尽是冷漠。
“那边可有什么异常?”
大太监李竹连忙摇头:“一切照常。”
“沈良诗那边儿呢?父皇说第一场雪后便让我们成亲。”
李竹略微有点紧张:“今日人来报,好像是在准备。”
太子不屑一笑,语气恶劣:“皇宫里人还没去,她到先备上了。”
李竹不敢再接话,生怕哪句话说不好得罪了他。
“把小峰抱回去,父皇交代我的事情繁忙,晚上让小石头来伺候。”
“是。”李竹像抱宝贝似的从太子怀中接过了那条狗,嘴角虽然挂着笑,但若要仔细看便会发现那是抹藏的极深的苦笑。
“太子殿下,闻昭刚刚带着永王的玉佩进宫了。”
一个小太监恭敬跪在地上。
“哦?就他一个人?”
太子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自顾自笑道:“既如此,让他打我这儿走一趟吧。”
闻昭拿了药便进了东宫,太子像是专门等他似的,颇为悠闲的在塌上喝茶,真是少见。
“拿的什么药?”
太子嘴上问着,一抬手便叫人把闻昭手里的小瓷瓶拿了来。
他倒到手心里看了看,很普通的一颗药丸。
“护心丸。”
闻昭说。
“哦…十三叔心脏什么时候有毛病了?怎么没听你说过。”
太子重新把药丸倒了回去,扔给了闻昭。
闻昭:“不是王爷吃的,是拿给司马将军夫人的。听闻少将军死讯,将军夫人一病不起。”
“呵,十三叔真是博爱啊。”
一番话说的是阴阳怪气,说罢太子一挥手,太监呈上了一个木盒给闻昭。
“入夏前,我希望他消失。”
闻昭一惊,急促道:“这未免太快了些,王爷死的蹊跷,到时候皇上定然会彻查的。”
“十三叔本来就身体不好,我只不过提前送他上路而已,哪里算得上谋杀?你只管放心去做,其他事不要管。”太子满不在意道。
闻昭打开木盒,那是一颗上好的人参,人参底下压着两包东西,他把那东西抽了出来,重新盖上了盖子。
“我母亲怎么样了?”
司马玉薇坐在母亲床前,焦急的等待着太医的答复。
“脉象好多了,张太医的护心丸果然名不虚传啊。”太医频频点头。
闻言司马玉薇一颗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不少,内心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永王也生出几分感激。
太医说:“我开副方子给夫人调理身体,最近一段时日,将军夫人万不可再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一定得静养,静养!”
送走了太医,司马玉薇便着人给永王府送去了回礼。她知道永王府什么都不缺,各种东西应有尽有,便送了个自己绣的荷包,这是她昨日收到永王府的护心丸后连夜绣的。
徐珩将那荷包拿在手上把玩,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图案上头,看了半天很是不解的问闻昭:“这绣的到底是鸭子还是鸳鸯我怎么看不出来?”
闻昭早早就看过了,他也看不出是鸭子还是鸳鸯。
“罢了,礼轻情意重。”
说完徐珩还是好奇的在研究这是鸭子还是鸳鸯。
这时闻昭犹犹豫豫的开口:“我怎么觉着有点像凤凰?”
徐珩道:“你要是这样说,我还觉得有点像九尾狐狸。”
真是越看越像。
将军府。鸿雁给司马玉薇更衣的时候,很是不解的问:“小姐,你说永王能看出来你绣的是只飞驰的骏马么?”
“当然了,我绣的虽不及沈良诗万分之一,却也不至于让人连马都看不出来。”
司马玉薇对自己的绣工虽然没有很大的自信,但还是有一点的,这源于小时候哥哥嫂嫂对她绣工的极大肯定,让她一直自信到了现在。
鸿雁还想再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绣成什么样都行,小姐开心就好。
“这几日小姐都瘦了。”
看着司马玉薇消瘦的身形,鸿雁忍不住说。
“啊?有吗?”
司马玉薇赶紧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肉,摸完觉得鸿雁一定是担心过度了。
事实上司马玉薇确实瘦了,这几日府中事物都是她在打理,再加上少将军的离去她也很伤心,都没胃口吃多少东西。
鸿雁心疼的点了点头,然后剪灭了烛火。
“小姐早些睡下吧。”
将军班师回朝这日,天气罕见的回暖,刮了七八天的邪风竟也停了,仿佛是专门迎接战士英灵的归来。
在众人的期待中,城门缓缓打开,迎面走来的是从残酷火海杀出重围的一支军队,他们每个人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勇士。
百姓们忍不住躁动高呼,赞美这支强大而无畏军队。
司马玉薇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父亲,和父亲几个要好的部下。看得出这次的战况很惨烈,因为她无比清晰的记得走时父亲身边熟悉的面孔,远比现在多的多。
而现在留下的其中几个,有的伤了眼睛,有的缺了胳膊…
倘若仔细看,这支军队中不少人皆是如此。
在众人的欢呼中,司马玉薇留下了眼泪。
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悲从中来,又或是两种感情都有,总之眼泪像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流。
“姑娘因何而泣?”
随声音而来的,是一条淡青色的手帕。
司马玉薇抬眸撞上了一双无比清亮的眼睛,她停止了抽泣,没有忘记礼仪:“臣女见过五皇子。”
五皇子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奇:“你认识我?”
“少时曾和兄长一起狩猎,当时殿下也在。”司马玉薇没有接下他的帕子,而是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手帕擦拭了眼泪。
五皇子默默将手帕收了回去,打趣道:“我竟完全没有印象了。”
司马玉薇此刻心情正沉重,一点也没有要同他说笑寒暄的想法,只得强颜欢笑,试图把话题终止在此。
五皇子见她一笑而过不愿多说的样子,便向他道别:“父皇命我来迎接将军,我先过去。”
这时司马玉薇才发现太子早已经接下了父亲,此时正同父亲不知道在说什么。
只见司马啸手指了指那玉棺的方向,太子便走了过去,看着司马玉敬惨白骇人的脸竟流下了眼泪,抽泣不止,摇摇欲坠。
五皇子正在擦拭眼泪,见状忙上去扶,两个一直敌对的人在一个死去的战士面前上演了好一番兄友弟恭。
司马玉薇回了将军府,她知道父亲会先去面见皇上,回来时估计要下午了,而哥哥的遗体则会比父亲先回家。家里已经准备了灵堂和上好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材,一切盛大而体面。
司马玉薇扶着羸弱的母亲,站在大门口,她本想着等安置下来了再让母亲来看,可哪有母亲会不想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孩子呢?
嫂子没来,她的情况比母亲还要差。自打司马玉敬战死的消息传来,她便一直郁郁寡欢,哪怕是两个小孩在她身边也不能使她有任何好转的念头。司马玉薇害怕她做出伤害自己的事,便没有告诉她哥哥的遗体今日回来,想等安置好了再告知。
谁知就在众人打开司马玉敬的玉棺准备将他放进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材时,一道瘦弱矫捷的身影冲了过来,扑到了司马玉敬身上。
“阿敬!”
赵年年苍白无力的手抚摸着司马玉敬有些腐烂的脸,丝毫不在意他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尸臭。她的泪早就哭完了,眼睛红的瘆人,一直盯着司马玉敬的尸体。最后仿佛下了某种决心,眼神突然坚定。
“拦住她!”
司马玉薇大喊。
最终还是晚了一步,赵年年用头撞在了司马玉敬的楠木棺材上,血溅三尺,当场身亡。
将军夫人见状一下子失了声,晕厥了过去。
司马玉薇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早就觉得嫂嫂的状态不对,故而安排了很多人在她的院子里伺候,谁知道她是如何跑了出来如何得知的消息。
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司马玉薇吩咐鸿雁道:“把翠翠叫过来给嫂嫂的身体清理干净,换上套干净好看的衣服与哥哥合葬。”
翠翠是赵年年的陪嫁丫鬟,鸿雁把她叫过来的时候,她还在懵圈着。
见到赵年年满脸是血的倒在那儿,她吓了一跳,边哭边不敢置信道:“刚刚少夫人还吩咐我去库房拿她最爱的红色战袍,我还以为她是心情好了…”
司马玉薇叹了口气,明白了一切:“帮嫂嫂梳洗干净,穿上那套红色的战袍吧。两个孩子先不要告诉,等给嫂嫂收拾好了再让他们来见。”转头她又吩咐下人去赵府一趟,报丧。
一切安排妥当后,司马玉薇觉得脑袋疼的厉害,摇摇晃晃的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地上还未清理干净的血渍,眼前画面突然恍惚了起来,随后便觉得心痛如刀绞,喘不上气,刚想起身缓缓,还没完全站起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迷糊间她觉着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却看不清来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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