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谷红玉和陈兵大包小包地离开家里,方秀这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
她很怕大儿子有什么难处,在城里活不下去,却又拉不下脸回家求助。
按道理来说,陈兵这么大个人了,总归饿不死。方秀没道理还整天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但实在是陈兵不靠谱的形象在她心里根深蒂固。
在她印象里,儿子前天还和村里的狐朋狗友偷摸出去喝酒,被他老爹在街上追着打,结果没过两天就娶了个媳妇儿回来。
说实话,方秀当初虽然看不上谷红玉,但真正担心的却是自家不靠谱的儿子。
陈兵是她第一个孩子,多少溺爱了些,自从他能走路开始就变得人嫌狗厌,不知道被他爹揍了多少顿,但同时方秀觉得儿子也就是不安分外加游手好闲了点,不至于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
但是这么几天下来,方秀简直要被气笑了了,那兔崽子和他媳妇儿简直绝配,想想都来气。
方秀想着陈兵这一次婚礼花掉的钱,不禁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虽然说她老伴当了多年书记官,可村里的官能有什么大的好处?无非是村里人偶尔送点烟酒罢,说出去挺有面子,实际也没比其他人富裕多少。
这谷家老二拿捏着谷红玉的彩礼,看在他们家是书记份上要的不多,方秀本来还挺高兴,谁知道两个兔崽子先斩后奏了那么贵的一套婚纱,方秀都快心疼死了。
她翻出几个银行卡数了又数,不管怎样给小儿子准备的结婚钱又有了好大一个豁口,少说五六年才能攒齐。
方秀琢么着,阿骏成绩好,以后到大城市里上了学,娶的应该也是城里姑娘,他们这点钱也不知够不够。
想到小儿子,方秀心里满是欣慰。
前两天陈骏和陈修兼职的辅导班休息,两个孩子都回了一次家。
方秀这辈子什么都不好,就是爱吃烤鸭烤鸡,陈骏知道她喜欢,这回特意用自己挣的钱买了两只,方秀看到时心里别提多高兴。
她现在打心底觉得小儿子比大儿子孝顺的多,陈兵二十五六了也就给她买过一两次烤鸭,还是用她给的钱。
方秀一边择着盆里的芹菜,一边在心里想着一些事。
陈骏抱着辅导书从房间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他妈这副念念有词的模样,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从陈兵走后,他妈就经常在嘴里念叨他哥,其实还是想他哥了,只是不好意思说而已。
陈骏已经连着好几天睡在他自己家里,不像往常,十天里有七天都是在陈修那儿住。
自从两人打破最后一层壁垒,陈骏对上他妈和陈修妈妈的眼神时总有一种心虚感,不是很敢直视两位母后的眼睛。
他腋下夹着两本数学和物理的辅导书,方秀见他这样就知道他要去隔壁,她想了想,还是按耐不住问道:
“阿骏啊,这修小子给你补习这些天,你觉得补得怎么样?”
陈骏轻咳一声,实话实说道:“我觉得是有效果的,最近做题顺畅了不少。”
方秀闻言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她也不懂这些,听闻有用便打心底里开心。
“那快去吧,别让人家等你。”她催促道。
陈骏莫名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拿着自己的书快步冲出家门。
其实他今天去找陈修主要不是为了学习,两人在网上物色了一部不错的影片打算一起看,拿两本书只是陈骏顺手而已,没打算真学。
陈修早就准备好了一桶爆米花和瓜子,桌子上还摆着几瓶气泡水。
陈骏些微的心虚被他看了出来,不禁笑道:“阿骏,咱俩不过是看个电影,你怎么跟要去偷鸡摸狗一样。”
陈骏郁闷地瞥他一眼:“现在这两件事有区别吗?”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每天狗狗崇崇,这家伙心安理得晚上睡得倍香。
陈修撑着下巴,满眼无辜地看他:“好像没有?”
陈骏在小沙发上坐下,俩人挤挤挨挨腿贴腿,陈修伸长手臂搭在他脑后,一下一下地搔着陈骏耳边的头发。
“起开。”陈骏被他挤得难受。
“我不。”陈修贴着他,还蹭了蹭腿。
“那我坐那边去。”陈骏拨开他的腿。
明明旁边还有不少空余位置,这家伙跟没骨头一样往他这边靠。
刚起身,陈修搭在他腰上的手一用力,陈骏就被扯得倒在他身上,脆弱的小沙发发出小小的嘎吱声。
陈骏被他闹得有气没处撒,索性缩起腿,枕在陈修腹部,就这样看完了整部电影。
别说,怪舒服的。
陈修这次考得确实很不错,分儿出来的那天,不光县一中兴高采烈,老班拍着他的肩膀差点儿热泪盈眶,就连他和陈骏兼职的辅导班都在门口扯了个横幅大肆庆祝,好好地打了一波广告。
县里来人,村委书记自然得陪着,一群人当着学生的面也不好喝酒谈事,拍了两张照片就开着小汽车进城吃饭去了,陈修和他爸妈都没去。
老陈本来就不太会说话,去了只会被人灌成灌汤包。胡芝索性陪着笑塞了点儿钱,让陈元帮忙上点好酒说几句话就行了。
正当村里热热闹闹的时候,陈兵正和谷红玉闭店收拾东西。
他们这烧烤店也就刚开始生意好点儿,后来一个学生从肉丸里吃出来一条蛆虫,口口相传之下,生意很快就黄了。就算他俩坚信自己东西没问题,但口碑已经坏了。
入不敷出的日子很快就维持不下去,两人不仅亏光从家里拿的钱,自己一点积蓄也全部折了进去。不得不搬到一个偏僻的城郊小房子,陈兵整天出去打工找活儿干,谷红玉实在受不了穷苦日子,她长得还算可以,也只能找了个鞋店当服务员。
本来这么生活着也挺好,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平淡幸福,可是没过多久,年关都没到,谷红玉突然开始犯恶心。两人刚开始没当回事,被邻居提醒之后才赶忙去医院检查。
这一查,果不其然是怀孕了。
两个人连养自己都困难,突然来个孩子,一下子就慌了阵脚。
适逢两年前村里提交的土质检查有了新回复,说是适合种果树。正好有个新品种需要一些实验场地,市里把这个机会批给了他们村。如果实验结果良好,将会给他们村分配一大批树苗。
但专家收走实验樱桃之后再也没有消息,村里还以为这事没戏了,没想到前几天批了一份文件下来。结合省先进单位甫中农业,把他们村的树苗、技术、市场全部一下子搞定了。
陈元两天了都没缓过劲儿,啥时候遇上过这么夸张的帮扶?仿佛他们是什么都不会的巨婴似的,政府不仅给了饭碗,连洗碗水都倒好了。
这消息下来,他先按住没提,等樱桃树都从产业园出发了才在村里宣布了这个好消息。村民有的兴高采烈有的心里不痛快。毕竟种了一辈子地,突然说要种樱桃,有些人感觉不靠谱,怕自己弄不好没饭吃。
这事儿基本已经决定了,部分人不种也行,竟然不强迫。这下子众人心里心思活泛起来,各有各的想法。
胡芝和老陈商量了整整两天,又给陈修打了个电话,最终也决定要掺一手,反正他们分到的地也没怎么种,这事成本不高,正好借此找个倒卖药材之外的新出路。老陈和胡芝也四十几了,老跑这跑那儿收药材不是个事儿。
陈修家向来是村里的风向标,因为他们家是公认的时髦精明。他妈胡芝拿主意就没有出过错。他们家决定参加种樱桃之后,村里稀稀拉拉站出来十多户跟着一起干,陈元见好歹有人响应,松了口气。
他也不是完全信任这东西,但他是书记,总不能带头当逃兵,也给家里按人头领了树苗。
陈兵和谷红玉说是分家了,但其实户口还在一个本子上,老两口本来想帮着一起种了,但这时候陈兵突然打来电话说谷红玉怀孕了。
方秀又惊喜又不自在,犹犹豫豫两三天,在儿子打电话来说在城里住不方便休息,想回家的时候,立刻就同意了。然后喜气洋洋地收拾房间。
陈修正在期末考试,和陈骏打电话的时候听他说了这件事,不由得思索起自己梦里谷红玉第一次怀孕的时间点。
如果他没记错,这个孩子貌似是谷云的……
家里关系缓和,陈骏心里也开心。陈修看着他脸上明朗的神情,最终还是没说谷红玉孩子的事儿。
顺其自然吧。
反正他肯定不会让阿骏走上那条老路的。有他全力辅导,陈骏的成绩已经稳定在年级前五名。
“阿骏,亲亲我。”某人在讲完题后凑不要脸地指指自己的脸蛋子。
陈骏脸有些红,但还是很给面子地隔着一块屏幕亲了一下他。
陈修美滋滋地关掉视频通话,回头就看到三个舍友正目瞪口呆地提着饭在门口看他。
陈修:“……”vocal。
“回来了?不饿吗你们?咋站门口不进来?”他心里握草几声,脸上稳如老狗。
“秀儿,你他妈……不会是基佬吧?”老李把饭放桌子上,和另外俩围着陈修排排坐。
“秀儿啊,是不是我们都有对象的事儿给你压力太大了?你在沉默中变态了?”老王深沉道。
陈修看着三个舍友求知若渴的眼神,摊手:“谈个对象而已,你们这么激动干嘛?”
李王徐三人:“……这他妈是谈个对象的事儿吗!这是我们寝室的节操!荣誉!风度!”
“万一你对我们有非分之想怎么办!”老王悲痛欲绝。
陈修:“……我有对象了,你们担心点儿该担心的,比如体测。”
三人立刻松口气。
“早说嘛。”
“吃饭了。”
“真是的,饿死了。”
陈修:“……”一群傻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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