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十月,首都的天黑得越来越早。
五点过半,对面寝室的灯就陆陆续续都亮起来了。
寝室其他几个人回来的时候,周浮穿着要出门的衣服,正在画眼线,面对着带一圈灯泡的化妆镜,余光还在抽空看旁边手机上的视频。
即便寝室没人,她音量也开得很小,几个人从进门到坐下,离周浮最近的那个人才听到陌生的外语,凑过去看了一眼,尽是珠光宝器:“嚯,你不是熬了个通宵交作业,这就又开始学习了?”
寝室四个人,只有周浮是珠宝设计专业。
外面很多非专业的同学都知道,珠宝设计出了个鬼才,刚大三就已经被好几个老牌珠宝大厂抢着要,也只有同寝室的知道,周浮这个鬼才,是真的靠鬼一样的作息熬出来的,经常她们早八的时候下床一看,周浮还在埋头苦干。
“没有,就是一个珠宝品牌的宣传片,发了好几天了我一直没来得及看。”
周浮看几个人进门没跟往常一样坐下,直接把画面暂停,“怎么啦?”
这架势,是有事要说的样子。
室友就等她这句话,立刻一个健步,“刚在教室门口,新传那个系草,管我们要你微信。”
“对对对,他好帅的!”另一个人也迅速加入这个话题,兴致勃勃地找出几张照片,把手机递给她,“你看,大帅哥啊,校草预备役,怎么样,加吧,我把你名片推给他!”
周浮看了眼,倒是挺帅的,剑眉星目,很正派的长相。
但她摇摇头:“不了,帮我跟他说声抱歉吧。”
“?”
人懵了:“为什么啊,不帅吗?”
“帅啊。”周浮又转回身子去贴假睫毛,“但是眉毛有点粗,眼形也不够精致——”
“等等等等……”
室友一个大傻掉,“你的要求是不是也太具体了,直接说要彭于晏的眉毛梁朝伟的眼睛得了,揣着答案出题呢!”
其他几个人因玩笑笑作一团,唯独周浮觉得揣着答案出题这个形容,真是毒辣又精准。
她又低头看了眼,发现刚她看到的这张照片来自准校草的朋友圈。
发布时间,昨天。
周浮把手机递回给室友,轻声提醒:
“而且他戴的耳钉,是Star blue上周开售的情侣款。”
这回换其他几人震惊了。
“卧槽!?”
“你怎么知道?”
周浮又看了眼,确认一下:“因为初版图纸是我画的。”
“……靠!”
她们立刻倒戈,开始七嘴八舌地痛骂渣男,直到周浮默默地化好了妆,披上外套准备走,一群人才总算想起来要问:“对了,你待会要出去吗?去哪里啊。”
“去见世面。”周浮笑着说:“再不出去逛逛,我的灵感真的要枯竭了。”
见世面这个说法,浮夸了点,但也是实话。
她们珠宝专业的人,如果家底不厚,就只能靠多接触有钱人见见稀有货了。
从寝室出来,周浮直接快步走到校门口。
陈润清的车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会儿,见她走过来,前灯有些急躁地打了两下双闪,等她走近,陈润清下车给她开车门,催促道:“快点吧祖宗,今天不能迟到。”
其实要换个人让陈润清等,他指定已经骂出来了。
可周浮刚走过来的时候,驼色的风衣,文静而知性。长发在风中摇曳,她随手将头发捋到耳后,细白的手腕,腕骨清晰地抵在皮肤下。
路灯的光从侧面而来,被她的手腕挡去一截,半明半暗地落入她的双眼,陈润清脑海中莫名地浮现出一句话,画脸画皮难画骨。
面对这样的骨相美人,陈润清就是有再多不满,也都咽回去了。
“对不起啦。”
她好脾气地走过去,坐进副驾后才问:“今天怎么这么特殊?”
陈润清的朋友聚会在时间上一向比较随意来着。
“今天是谢亭恕组的局。”陈润清上车后便发动引擎,“得早点过去。”
谢亭恕。
周浮不是第一次蹭陈润清的朋友聚会拓展视野,当然从其他人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
虽然大部分都是含糊其辞的代称,但周浮能感觉到,在那个陈润清只能刚够到边缘的圈子里,却连谢亭恕的名字,都没有那么敢光明正大地从唇齿之间咬清楚,好像生怕一不留神说错了点什么,传到那个人耳朵里去似的。
“……他不是在旧金山吗?”
“马上要元旦了啊,他家很注重这些的……”
就比如现在,面前两个正在说话的人大概察觉到周浮的目光,便立刻收了声,卷发女孩侧过头来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提醒她,她们很介意她越界的窥探。
不光是人,信息也有自己的阶层,不该听的应该自觉避让,这就是这个圈子里默认的规则。
周浮识趣地拿起一块披萨到旁边吃去了。
他们聚会其实没有太多仪式感的东西,就是聚在一起聊聊天喝喝酒,玩点儿不入流的小游戏。
刚才他们过来之后,陈润清很快被人叫走,场上其他人或是比她来得早,或是早有交情,三三两两地聚着,只有周浮作为生面孔无人问津,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还不小心听到了一段别人不愿分享给她的,没头没尾的片段。
她没什么胃口,吃完披萨转了一圈就只拿了一杯酒,刚抿了一口,陈润清的消息就进来,叫她上楼去找他。
她慢吞吞地放下酒杯,站起身往二楼走,细跟踩在大理石的台阶面上,冰凉的碎脆感。
与一楼的喧闹不同,一旦转入通往二楼的拐角,周围立刻静了下去。
周浮抵达二楼,难以在众多房间中找到陈润清的所在,低头发微信询问的同时,听到了一个娇气的女声。
“谢亭恕,我后面拉链好像坏了,你快点帮我看看,要不然到时候要被人看到了!”
女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周浮后面几乎没听到,只有最前面那三个字格外清楚。
谢亭恕。
陈润清还没回具体在几楼,短暂失神的片刻,周浮鬼使神差地朝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就让他们看啊。”
就在不远,一扇门只合了半扇,男声极尽敷衍,尾音偏又刻薄地保留着一点微微上扬的笑意。
凉薄又恶劣。
“干嘛,凭什么!”
绵厚的地毯完美地隐藏掉高跟鞋的声音,周浮站在门边,看到里面漂亮女孩正面对面地拉着男生的手,撒娇央求着他看看自己背后的拉链。
小情侣打闹吧。周浮这么想,却莫名地有些走神,她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到了那只被女孩子拉着的手上。
“我都说你是我初恋了,你是不是不信啊谢亭恕!”
他被女孩子拉着的时候,目光还极不走心地看着手上的手机,单手握持手骨发力,线条清晰硬朗,肤色是最冷淡的白。
青色的脉络仿佛逆势而上的青蛇般蜿蜒在他的掌骨间,如同罪孽的图腾。
而周浮更在意的是他无名指指根处紧扣着一枚金银撞色的戒指,上面错落着雕梁画栋的金色鳞片。
一看便出自Buccellati的炽纹雕金工艺。
一般来说,男性会以戒指作为配饰,很少见。
因为戒指是最挑人的,尤其带黄金的戒指,那种翻了天的贵气,最是挑人。
更别说能像这样戴得好看。
难驯的金色到了他的指尖,变成了俯首帖耳的猫。
“我信啊。”
他应了一声,大概对手机里的东西也没了兴趣,将手机随手丢到茶几上,玻璃与金属碰撞,发出冷硬的声响。
“可是宝贝,初恋也是会腻的。”
咬字轻而慢,听不出明显的不耐烦,甚至称呼都还保留着那份公式化的亲昵,更让人觉得敷衍,就像是招猫逗狗似的,并不在乎。
好渣啊。
周浮心里这么想,可同时又不得不很麻木地承认,在这个圈子里,像谢亭恕这种人,确实就是食物链的最高层。
权力,金钱,外表。
他就是再过分,也挡不住潮水的趋之若鹜。
手机震了一下,是陈润清在催。
周浮看了一眼回复马上来,却在收起手机抬眸的一瞬,无意之间对上了房间里那双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轮廓却无比深邃柔情的眼睛。
周浮大脑空了一瞬。
身体还保持着刚才躲避的惯性,后退一步踩进了门后的阴影里。
薛蕴?
不,不是——
下一秒,门被打开,女孩子踩着高跟鞋跑了出来。
她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周浮,没管她,回头跟房间里的人说了几句狠话,便含着眼泪气势汹汹地走了。
整个走廊很快重新安静下来。
周浮却站在原地,大脑完全僵住,回不过神。
“她都走了,”
直到一点一点被门吸拉回去的门再一次被人从里扯开。
谢亭恕靠在门框上,倾斜的影子笼罩在她身上,目光凉薄,似笑非笑。
“你还没看够?”
周浮肢体是僵硬的。
但目光却完全不受控地看过去。
这世界上会有两个人这么像吗。
姓名,年龄,性格,没有一个地方对得上,但却拥有几乎一样的眉眼。
会有这种事情存在吗。
“……抱歉。”
可这个人就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
散发着与薛蕴截然不同的,危险的,充满侵略性的气息。
周浮动弹不得。
“那你在这呆着吧。”
而谢亭恕大概是觉得她一边道歉,一边知错不改样子着实有点可笑,轻轻地嗤了声,绕过她,径直从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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