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放学。
“冉峤呢”
周锝看着班级口的冯歌乐:“被老周叫进办公室了,估计是说融尚国际的事咯。”顿了顿,他打量着冯歌乐的脸色:“要我说,这名额最后一定会落到冉峤头上,毕竟,一脚跨出一个阶级的机会,谁会不想要。到时候,冉峤,就是另一个翻转版的江哥。”
语罢,冯歌乐抬眸,深深的看了周锝一眼,两人对视片刻,然后冯歌乐脱力一般靠在班级外的墙面上。
“冉峤他……”
“怎么了?”
冯歌乐抬头看他,随即移开目光,道:“没什么。”
两人默契的没再说话,抬脚往办公室走。
十分钟后,冉峤从办公室里出来。
周锝拍上冉峤的肩,迫不及待的张口问道:“老周找你说什么了?”
冯歌乐也看他。
冉峤从周锝放在他肩上那只手上移开目光,抬眸:“报名表的事。”
周锝没有问他交或不交,反而看着他跟冯歌乐,语气雀跃而又直接:“艾呀,反正名额一定会从你们两人之间产生,走了,去桐江对面玩去,江哥新开的店。”
夜色漆黑,乌云密布。
三人打的滴滴,正值晚高峰,有点塞车,不过还好,到“灯红”不过七点。
冉峤在手机软件上付好钱,三人下车。
桐江南向来比桐江西繁华,何况是市中心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
眼前三层高的建筑便是“灯火”,恰如其名,灯火火红的建筑,在一众灰色混凝土建成建筑里尤为显眼。
冉峤去过桐江南那个,比这个小一点,但整体构造都是一样的。一楼是吧厅,二楼三楼都是包厢。
三人到店,内场的响躁的音乐便涌了出来 。
重金属音敲进脑子里,冉峤才迟到的意识到一路上,几乎都是周锝在讲话。
而他跟冯歌乐,几乎没有交流。
他站在屋檐下,看着门外阴云密布的天气。
不一会江哥从楼上下来。
周锝热情的打招呼。
冉峤转过身,喊了一声“江哥”
江南泽见是他,唇角咧了个小括弧,一头栗色的发,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好像一颗明亮的灯泡。
“小峤也来了”
冉峤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挤出一丝笑意。
冯歌乐:“江哥,桐江西那家不做了?”
江南泽摆手:“哪儿,你小江哥哥出息了,开了分店了。”
周锝雀跃:“豁,江哥,那我们今天晚上可就不客气了。”
江南泽笑笑道:“客气什么,去,想吃什么喝什么,找你小川哥去。”
“齁”
周锝又是一阵欢呼,冉峤抬头看着,不禁跟着弯起唇角,冯歌乐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开口说话。
三人抬脚往里走,冉峤落在最后面。
周锝跟着冯歌乐已经进入内场,快到,冉峤一瞬被隔开在外。
耳边都是喧闹的音乐声,冉峤顿了半刻,将要抬脚。
“小峤。”
江南泽张口叫住了他。
冉峤回头,江南泽笑着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原先,江南泽也住在桐江西的胡同里,比他们大不了几岁。
后来,江南泽交换去了融尚国际,不知道怎么认识了傅川,两人考上本地大学后,合伙开了这家名叫“灯红”的酒吧。
桐江南这家是分店,占着寸土寸金的位置。室内装潢,就可窥出一二。
冉峤一向人情淡薄,今晚若不是周锝,大抵,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怎么了,看着心不在焉的?”
冉峤转头,看向江南泽,半响,摇了摇头。
“你啊,是为了转去融尚国际的事吧。”
冉峤抬头,眸色带着些许惊诧。
江南泽玩着手里的烟盒,人靠在收银台上,笑的漫不经心:
“周锝那小子嘴快,是不是考虑歌乐?”
冉峤,周锝,冯歌乐住一个胡同,从小到大几乎都在一个学校。
冉峤性子内向,不像周锝外放,跟冯歌乐不熟。是高一那年,他们一个班,有一次调位置,两人调到一起,才日渐熟络。
两人都是那种会读书的孩子,冉峤第一,冯歌乐第二。冉峤英语课代表,冯歌乐数学课代表。冉峤温柔寡言,冯歌乐温和大方。后来,这种生活上的巧合多了,两人难免被放在一起,又是俊男靓女的。他们成绩也没有因这“谣言”而下滑,胡同里的家长自然没什么好说,似乎默认了他们的关系。
冉峤没有说话,也没否认。
江南泽正欲开口说话,小川哥在里唤他。匆忙中,江南泽拍了拍他的肩,交代道:
“记住,甭管为了谁,前程是最重要的,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儿。”
末了,江南泽似是想起三人一道进来的光景,眸色闪了闪,半开玩笑道:
“怕到头来,发现赌错了,那可就不值当了。”
说完,江南泽冲着里头喊了声“来了”,又轻轻的拍了下他的肩,起身往里走。
冉峤怔了半响,
似乎在思考江南泽刚刚那话 ,却又不像。末了,也抬脚。
舞池灯光闪烁,纸片子撒了一地,男女都挤在一块,跳个不停,吵个不停。
混乱里,冉峤还是一眼就捕捉到了周锝高大的身影。
以及,站在他身旁的冯歌乐。
那一瞬,两人并肩的身影看起来竟意外和谐。
冉峤跟冯歌乐的目光隔着纷乱而闪烁的灯光,今晚,头一遭撞到了一起。
“小峤,这儿。”冉峤垂眸,摇摇脑袋,把这纷乱的念头摇到脑后。
他走在冯歌乐的身旁,落座
冯歌乐另一旁是周锝。
“怎么这么慢,江哥找你说什么呢?”
冉峤抬眸,看向周锝,不知为何,周锝触碰到他目光的一瞬,就闪躲着低头去捞起桌上的饮料喝。眸色后移,落到冯歌乐身上。
她也正在看着他,只不过,酒吧里灯光有些暗,就像方才那个含义不明的对视一般,他实在看不清她的神色。
半响,冉峤摇了摇头,轻声否认:“没什么。”
他感知到的,他从办公室出来,周锝问出那番话后,他跟冯歌乐之间的氛围才有所改变。
“呐”周锝将桌上的青柠水递给了他。
冉峤垂眸:
“你最爱的柠檬茶。”
**
一周后,也就是融尚选拔考的前一天下午。
周锝有事先走了,冉峤跟冯歌乐肩并肩走在三中的校园里。
树荫下,站着这么两个人。
一个面容姣好,一个满身书卷气。
两人性格很相像,或者说,都相较安静。
半响,冉峤停住脚步,他张口喊了她的名字“歌乐”
冯歌乐一向沉静的目光里难得多了几分波动。
“你想去融尚国际吗?”
在冯歌乐长久的沉默里,冉峤明白了。
入秋了,学校的枫叶瑟瑟发响。
冯歌乐走后,冉峤在学校小操场外的那颗枫树下站了好久,久到天空落起小雨,久到操场打球的人都散去。
他背着黑色的书包,蓝白相间的校服,淡然的走在雨中,像是这场雨中的一滴雨水一般。
落入这凡世间,不起眼到没能留下任何痕迹。或许,有那么一天,他悄无声息的死去,也不会有人发现。
想到这儿,男孩轻轻地勾起唇角,似被自己这荒唐念头给逗笑了。
走到二中正门,雨渐渐下的大了起来,冉峤没有带伞,只好站在门卫室的屋檐下等雨停。
男孩目光无聊的在雨中移动。
最终二中大门对面的小巷边的芭蕉树吸引男孩所有的注意力。桐城隶属北方,自小到大,冉峤从没有见过这些树结果。
即便有,也是青的,从不会成熟。吃进嘴里涩的,让人觉得难以下咽。
他脑中正在思索,到底是何滋味。
抬起眸,目光在空中划起一道弧线,随之,猛的一怔,就此停留。
性取向究竟会不会遗传,是那一瞬间,冉峤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随之而来的第二个,则是李韵在面对冉正伟时,为何总会抑制不住发疯崩溃的缘由,他知道了。
乌云压顶,天空中迷蒙着小雨。
雨滴落在嫩绿的芭蕉树叶上,缓缓往下落。
芭蕉树的的另一旁站着两个男人。
两人共撑一把伞。
其中一个正是不久前,还与李韵争吵的冉正伟。
冉峤慢慢握紧了裤摆。
***
冉峤到家时针已经走过了七,李韵在厨房里做饭,冉正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一副彼此相安无事的模样。
冉峤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窒息感。他弯腰在玄关口换好拖鞋,走了进去。
冉正伟听见动静回头:“小峤,回来了。”
冉峤额边的头发丝被雨水淋湿了 ,湿哒哒的贴在头皮上,散发出被雨水淋过的腥气,同这屋里的潮湿的气味有些相似。
这间房,早发霉了,或许,人也跟着霉了。
视线落在冉正伟脸上,不同于李韵的歇斯底里,男人大多时候是温和的。
所以他们身边的邻居,学校里的同事,哪怕是李韵的娘家人都理所应当的认为,是李韵不讲道理,就像个泼妇。
事实上,在今天下午之前,冉峤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他身处其中,经常被李韵易燃的性子牵连。
“小峤?”
冉峤抬头。
冉正伟笑道:“发什么愣?”
冉峤没再说话,视线落在花花绿绿的电视屏幕上。
他自小性子沉静,冉正伟没看出什么异样,又扭过头去,视线落在手机,像是在跟谁聊天。
冉峤鼻息渐重 ,视线移到电视屏幕上。
电视调是央视七,电影频道。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冉正伟平时除了新闻,几乎从来不看其他的电视频道。常常一叶报纸,一本书籍不肯离手。
冉峤猜想,他未归来,屋里又太静,冉正伟与李韵向来无话,所以需要发出些声响来消弭空气中弥漫的窒息感。
电视上正在放着一个外国电影,冉峤恰巧看过。
电影是莱昂纳多演的,像极了泰坦尼克号的续集。
中年夫妻在婚姻的囚笼里苦苦挣扎,却又不肯放过彼此。
生活在一起,一呼一吸皆是折磨。
“有意思吗?”平缓到没有丝毫起伏,更像是一句自问而已。
冉正伟在电影的声响,与厨房传来的油烟机轰鸣声中回过头去。
他的目光,落到冉峤身上。
男孩眼神几乎带着审问的意味。
于是,冉正伟从一开始的询问到后来的心虚,最后一味情绪不出任何意外,是同往日一般的躲闪。
“爱情消弭,不,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爱情,是个骗局呢。究竟是设局的人可怜,还是被迫入局的人更可怜?”
冉峤一直没有等到回音,冉正伟早已经转过头去,只留给冉峤一道僵硬的背影。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样。
迟一刻,李韵的声音从抽油烟机的轰鸣声中露出,她探出沾满汗珠的头,嘴里喊道:“电视关了,准备吃饭。”
这场单方面的质问才算烟消息鼓,冉正伟侧头慌张的应了一声。
冉峤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颤抖的手攥紧了,抬脚往房间里走。
餐桌上。
三人悠久沉默。只有饭筷响动的声音。
“什么时候考试,学校有说吗?”李韵率先打破沉默。
冉峤抬头,他头一次直视李韵。没有人是愿意从一开始就生活在无休止争吵里,而哪个制造争吵的人,也会被永久冠上“罪魁祸首”的罪名,而得人疏远,厌恶,远离。
从前,冉峤只道:李韵是个同他有血缘关系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管理者。后来,在李韵某次与冉正伟争吵中,他意外得知了冉正伟出轨的讯息后。
这种认知被推翻,转而改成有血缘关系,同住一屋檐下的可怜的受害者。
直到今天,他的这一认知再次被推翻,转而改成,不可为外人道的同妻。
而他,不得不承认,他并不是爱情的结晶,只是个在骗局,谎言下的出生的孩子。
可不可怜他不知道,却叹命运的可悲。
他抬头 ,岁月在李韵脸上留下痕迹,眼角的细纹,鬓边的白发,无不诉说女人这些年生活的不如意。
他静静道:“下周一。”
心底那个念头已经摇摇欲坠,他不想再打击眼前这个已经逐渐衰老,却仍然生活在痛苦中的女人。
李韵没再追问,换了话题:
“你爸今儿有事,跑了一趟你们学校。那时候你还没下课,不然能坐你爸的车回来。”
冉正伟跟李韵在同一个初中教学。前不久,桐市一初向一中借了一批运动器材,冉正伟在单位是老好人,平时来者不拒的,所以才跑了这一趟腿。
“是吗?”
想到下午那幕,冉峤侧眸,冉正伟刚好触到他的目光,夹菜的筷子顿在半空中。
“嗯,那会你还没放学,我就先回来了。”
冉正伟没看他,也没看李韵,一反常态的夹了一筷子的菜放进冉峤碗中。
冉峤没再说话,静静吃完了整碗饭,包括冉正伟慌乱下夹来的那块肥肉。
冉峤,不吃肥肉。
冉正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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