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城今日,连日的风雪暂歇,天空露出难得的湛蓝。
萧允明这两日,几乎长在了季老将军的帅府里。
他不是听季老将军讲解那幅巨大的边境布防图,便是围着沙盘学习排兵布阵,抑或是缠着各位将领讲述边境趣闻与战例。
这位自幼长于深宫的皇子,久困樊笼里,却竟在北境边军,找到了最恣意快活的日子。这两日,更是融入得极快,也极为开心。
这日午间,他风风火火地,跑进萧宥宁暂居的院落,人未至,声先到:“阿姐!阿姐!”
萧宥宁正与浮月在内室暖阁中对坐饮茶,见他进来,脸上不由浮起一丝浅笑。浮月也笑着打趣:“咱们三殿下这是又发现了什么新鲜宝贝,如此高兴?”
萧允明端起冷竹递上的温茶一饮而尽,迫不及待地分享:“我跟你们说,边境真的太有意思了!你还记得咱们刚来那天,给咱们讲解西夜小队偷袭的那个参将巴图吗?”他顿了顿,卖了个关子,眼睛亮晶晶的,“我说出来你们肯定不信,他以前居然是个读书人,还是个教书先生呢!”
“哦?”萧宥宁微微挑眉,露出些许讶异。
“据说是因为他家乡小镇不太平,附近常有盗匪作乱,后来战火波及到了他所在的小县城,学堂都毁了,他一怒之下,便弃文从武,投了军。”萧允明语气中带着钦佩,随即想到什么,自己先撑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你们知道吗,有一次他跟我讲,他刚参军不久,他们驻地附近又来了一伙盗匪。他的学生,看见他不在磨墨,反而在磨刀,就怯生生地问:‘先生,盗匪来袭,您没有报官吗?’”
萧允明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当时的情景,学着巴图那看似斯文却暗藏豪气的样子,猛地一扬手:“只见巴图磨好刀,抬头对那学生露齿一笑,说:‘没事,为师去去便回。等官兵赶到,咱们这儿怕是被洗劫一空了。’说完,提了刀就单人匹马迎那群盗匪去了!”
浮月听完,忍不住轻笑,眼中流露出赞赏:“这巴图,倒真有几分豪爽不羁的江湖气,是条快意恩仇的好汉!”
“是吧!”萧允明一听,兴致更高,“还有,我发现季老将军麾下,尽是这般有趣的人物。你们知道吗?帅府里那个掌管文书档案的司马,叫周文方的,看着文文弱弱,竟也是个射箭的好手!而且嗜酒如命,每次巴图去市集或是碰上往来商队,必定要给他捎带几坛好酒。还有那个才十九岁的小参将陆青,了不得!三百斤的硬弓,八石的腰弩,说开就开!还有还有……”
萧宥宁看着弟弟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样子,与在京时那个谨慎温吞的少年判若两人,心头又是欣慰,又被他这连珠炮似的话语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她转而对浮月轻声道:“我这弟弟,到了这北境,性子倒是活泼开阔了许多。”
浮月颔首微笑,目光扫过萧允明意气风发的脸庞,语带深意:“看来,无论出身何处,男儿胸中,终究是自有丘壑与热血的。京城是金丝笼,这广袤边塞,才是雄鹰该翱翔的天空。”
萧宥宁闻言,含笑点头,只是说话间,眼神总会不自觉地飘向门口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与牵挂。
那夜姜稚悄然归来,除她与拓跋外,唯有浮月知晓。浮月初闻时,那颗高悬已久的心终于重重落下,长长舒了口气。此刻,她自然懂得萧宥宁的心境。自己又何尝不想立刻,亲眼确认她安然无恙?
浮月心下微叹,面上却带着柔和的浅笑,对萧宥宁轻声道:“如今我才真切觉得,这人世间,最好的词,果然便是‘失而复得’,与‘虚惊一场’了。”
萧宥宁收回望向门口的视线,与浮月目光相接,看到她眼中同样的感慨与庆幸,唇角弯起一抹清浅却真实的弧度,温声接道:“还有,‘久别重逢’。”
短短四字,蕴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感。两人相视一笑,诸多担忧、后怕、欣喜,尽在这不言之中。
这时,冷竹悄步进来,躬身禀道:“殿下,午膳已备好了。”
萧允明第一个跳起来,兴奋道:“好!吃完饭,我还和季知拙约好了,要去找校尉赵昆学习如何布置斥候网和传递军情信号呢!”他如今对一切军务都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浮月和萧宥宁看着少年欢脱跑向膳厅的背影,互相看了一眼,眼中皆是带着笑意的无奈。
浮月摇头轻笑,玩笑调侃到:“你弟弟这个状态,就很像民间说的,‘有如老鼠掉进了米缸’。”
萧宥宁闻言觉得甚是有理,也笑道:“形象,生动,活泼。”
……
夜里的镇北城,无论下不下雪,都是极冷的。
当姜稚与拓跋弘晔一同踏进院落时,倒正好赶上了晚膳时分。令人稍感意外的是,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人。此人作普通护卫打扮,面容沧桑,眼神却锐利沉稳,正是暂时扮作府内护卫的巴雅尔。
萧宥宁目光扫过此人,觉得眼生;浮月亦是觉得既陌生,又似乎有一丝难以捕捉的熟悉感。两人心下都有些疑问,但见姜稚和拓跋神色如常,并无戒备或提示危险的迹象,便都暂时按捺下来,未曾立刻发问。
恰在此时,院外传来萧允明清亮的声音,伴随着他与季知拙的交谈声:“……妙极了!赵校尉那个示警烽火的布置,虽非实战,讲解起来却已让人觉得千军万马迫在眉睫,真是痛快!”
说着,他人已踏入房中,脸上还带着与人讨论后的兴奋红晕:“阿姐!我们回来了!”话音未落,他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姜稚,眼睛一亮,朗声道:“哎呀,是你啊!姜护卫,可真是好久不见!你这是忙完阿姐交代的差事了吗?”他显然对姜稚“坠崖”的真相一无所知,只当她是一直在外执行秘密任务。
姜稚被他说得先是一愣,随即瞥见萧宥宁递来的淡然眼神,立刻心领神会,面上堆起轻松的笑容,顺着话茬答道:“是啊三殿下,差事办完了,还是……超额完成的那种。”
萧允明不疑有他,凑近姜稚几步,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亲昵:“你不在这段日子,我可瞧见了,阿姐很是惦记你的。”他自觉替皇姐传达了心意,颇有些小得意。
姜稚脸上微热,下意识地又看向萧宥宁,见她眸中含笑,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然而,萧宥宁和浮月都敏锐地察觉到,此刻的姜稚,笑容之下似乎藏着话,不若往日那般全然松快。而拓跋弘晔更是与平日的懒散不羁大相径庭,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显得心事重重。
萧宥宁心知必有内情,便对侍立一旁的图讷吩咐道:“图讷,先带这位……新护卫下去用膳,好生安置休息。”
季知拙亦是心思通透之人,见状立刻拱手道:“殿下,下官还需去父亲处回禀今日斥候演练的详情,先行告退。”
很快,屋内便只剩下萧宥宁、浮月、姜稚、拓跋弘晔以及尚不明就里的萧允明。
众人围桌而坐,晚膳已然摆上。拓跋弘晔显然毫无食欲,拿着筷子,眼神发直,几次欲言又止。浮月轻轻按住他似乎想要放下的手,柔声道:“累了这么久,天大的事,也先吃饭。胃里有了暖食,心里才能不慌,有了底。”说着,亲自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放在他面前。姜稚也默默地将筷子重新塞回他手里。
萧宥宁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明了几分,能让拓跋如此失态的,多半与他那刚刚揭开一角的家族旧事有关。浮月观察着拓跋的神情,心中那个关于拓跋家的模糊猜测,愈发清晰,不由得也沉默下来,心事重重。姜稚一边担心地看着拓跋,一边与萧宥宁交换着担忧的眼神。
席间,唯有萧允明浑然不觉这暗涌的波澜,依旧吃得香甜,还试图与对面的拓跋弘晔搭话,分享今日所学,可惜拓跋心神不属,只是含糊应着,扒拉了几口饭菜,便再也吃不下了。
这吃饭一事,自古,看似寻常,其中却大有门道。
热汤暖食下肚,仿佛能将一路沾染的风寒疲惫驱散,更能将那因未知、因变故而悬起的心,稍稍安抚,落到实处。
胃里充实了,那股子因惶然而生的虚空感,便消减几分,让人能更镇定地去面对接下来的风雨。
饭后,冷竹带着侍女悄无声息地将餐桌收拾干净,又为每人奉上了一杯清茶。茶香袅袅中,驱散了饭食的油腻,也让人的心神更为清明。
萧宥宁这才抬眸,目光平静地落在拓跋弘晔身上,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缓声道:
“好了,拓跋。你想说什么,问什么,现在,可以了。”
啊,分享一下,这一章里的很多信息,是怎么来的。[笑哭]
1.“老鼠掉进米缸”是我最近跟朋友们出去吃饭,找吃的的时候,我大概是太努力的猛炫了,被朋友们这么说的[捂脸笑哭]
2.之前是教书先生,看见盗匪,磨完刀提刀就上这个事情。我记得是南宋名臣陈康伯。(借鉴,但有改动)
3.20岁,三百斤硬弓,八石的腰弩,说开就开那个,是岳飞。[可怜]
最后,天气渐凉,大家都要好好吃饭呀![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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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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