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稚是在一阵剧痛中醒来的。
意识先于视觉回归,背脊和后腰处火辣辣的痛楚鲜明地提醒着她昏迷前的一切。
她猛地想坐起,却发现自己正以一种颇为憋屈的姿势趴在柔软的锦褥上,手脚都被用一种特殊材质的柔软皮绳固定在了床柱上,活动范围极小,既不会勒伤,却也绝难挣脱。
她挣动了一下,绳索纹丝不动。
“醒了就别乱动,伤口裂开,受罪的可是你自己。” 旁边一个略显冷硬的女声响起。
姜稚侧过头,看到一个穿着宫中女官服饰,面容严肃的年轻女子正坐在床边不远处的绣墩上,手里还拿着一卷书,显然是在看守她。
那女官说完,似乎才想起眼前这人拼死救回了长公主,语气不该如此生硬,略显尴尬地轻咳两声,稍稍放缓了语调:“……医师刚给你换了药,说你需要静养。”
姜稚懒得搭理她,也懒得再挣扎,索性重新趴好,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眼神放空地盯着床帐上繁复的银线刺绣。
女官见她安分,也不再言语,屋内一时静默,只听得见更漏滴答和窗外隐约的风声。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和低语,紧接着,房门被轻轻推开。
先前那女官立刻起身,垂首肃立。
一股清冽的冷香先于人飘了进来,随即,一道窈窕的身影映入姜稚眼帘。
萧宥宁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墨发简单挽起,斜插一支碧玉簪,比起昨夜被追杀时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雍雅,只是那通身的贵气和眉眼间的威严却丝毫未减。
她步伐从容,立刻有人为她搬来一张铺着软垫的梨花木圈椅,正对着床榻放下。
她优雅落座,目光落在依旧趴着装死的姜稚身上。
姜稚感觉到她的视线,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脸上扯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语气懒洋洋地拖着长调:“哟,殿下驾到。草民有伤在身,就不起来给您行大礼了!”
“长!公!主!殿!下!”
她一字一顿,咬得格外清晰,带着明显的戏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火气。
萧宥宁闻言,纤细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和……玩味。她红唇微启,声音依旧清冷:“哦?何时看出来的?”
“这还看不出来,我这些年江湖真是白混了。”姜稚哼笑一声。
萧宥宁唇角微微弯了一下,似是赞许:“不愧是般若将军,心思敏捷。”
“所以,”姜稚动了动被缚的手腕,语气凉了几分,“殿下这是何意?就算江湖人不讲你们宫里那么多规矩,好歹我也算救了你两次,不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吧,这捆着审问的待遇,是不是有点卸磨杀驴了?”
“第一次,在客栈。”萧宥宁不紧不慢地开口,眸光平静地看着她,“即便你不出现,我安排在暗处的影卫也会出手。放火不过是制造混乱,逼出幕后之人眼线的下策,虽险,却有效。你带我跳窗,确实省了些麻烦,但也打乱了我部分部署。”
姜稚一怔。
萧宥宁继续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第二次,在天机阁外。你以为,我为何孤身犯险,亲自去取那些卷宗?又为何只带那些护卫?”她轻轻摩挲着指尖一枚玉戒,“至于那些杀手……”
她顿了顿,语气淡漠却掷地有声:“我既敢去,自然安排了接应的人马,算准了时辰,本该在他们露出疲态时合围,一网打尽。你的出现,确实在计划之外。”
姜稚听完,沉默了片刻,脸上那点玩世不恭的笑彻底挂不住了,她扯了扯嘴角,语气有些发涩:“呵……这么说,倒是我多管闲事,自作多情了?”
房间内烛火微微跳动,映着萧宥宁绝美的侧脸,她看着姜稚那双骤然沉寂下来的眼睛,那里面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些许。
静默了一瞬,她忽然开口,声音较之前似乎柔和了半分:
“计划之外,不代表不好。”
姜稚猛地抬眼看向她。
只见萧宥宁唇角含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继续道:“影卫出手,难免留下活口,严刑拷问也未必能撬开死士的嘴。安排的合围,若时机稍有偏差,也可能功亏一篑。算计得再周全,也总有意外。”
她的目光落在姜稚因受伤而苍白的脸上,语气缓而清晰:“但你不一样。般若将军的突然出现,以绝对武力破局,重伤九蜚,逼退修罗殿众杀手……这个结局,比我原本的任何一种设想,都要干脆利落,也更具震慑。”
她微微倾身,靠近了些许,那股清冷的香气更加清晰:“所以,你说这是自作多情?”
萧宥宁摇了摇头,烛光在她眼中流转,映出一种近乎蛊惑的神采:“不。我更喜欢现在的这个剧本。”
姜稚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被那双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竟有些招架不住,下意识地别开脸,耳根微微发热。
嘴上却不肯认输,嘟囔道:“殿下思虑如此周全,算无遗策,不如先想想,怎么抓出你身边那个吃里扒外的内鬼。第一次遇袭还能说是巧合,第二次在天机阁……哼,连我都是费尽周折才找到地方,修罗殿的人怎么就那么巧,精准地埋伏在那儿?”
提到内鬼,萧宥宁眼中的些许柔和瞬间敛去,重新覆上冰冷的锐光:“哦?你觉得有内鬼?”
“不然呢?”姜稚挑眉,“而且地位不低,不然不可能对你的行踪如此了解,甚至知道你会去取那些机密卷宗。”
萧宥宁闻言,非但没有惊讶,眼底反而掠过一丝更深的满意之色。她轻轻抚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淡淡道:“人,已经找出来了。我来,只是想听听,以江湖人的手段,你觉得该如何审?”
姜稚虽被绑着,却依旧说得眉飞色舞:“这还不简单?对付这种背主求荣的东西,客气什么?修罗殿里对付叛徒,有三十六道酷刑,随便上几样,保证连他几岁尿裤子都招出来!比如那烧红的铁刷子……或者喂点忠心蛊,让它啃食心脉,疼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说着说着,忽然对上萧宥宁那双沉静无波,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声音戛然而止。
她眨了眨眼,恍然大悟,语气变得有些悻悻:“……你又拿我开心。恐怕你早就审完了吧?”
萧宥宁眼底终于泄出一丝真实的笑意,如同冰湖裂开一丝细缝:“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她轻轻击掌两下。
房门再次打开,两名侍卫抬着一副担架进来,上面盖着白布,隐约透出人形轮廓,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侍卫将担架放在地上,躬身退下。
“这就是那个内鬼。”萧宥宁语气平淡无波。
姜稚看着那白布,挑眉:“你杀的?”
“我?”萧宥宁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轻轻摇头,“我怎会如此残忍。”
她目光转向姜稚,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我只是用了些,和你方才说的,不同的法子。让她亲眼看看,背叛我的人,其家族亲朋会是什么下场,让她知道自己愚蠢的选择换来了什么。其实也没说什么,不过是将她父母兄弟因她之过,被流放苦役的文书,和她小情人被她牵连,下诏狱受刑的画押供词,给她看了几眼而已。”
“然后,”萧宥宁微微一笑,那笑容美丽却冰冷,“她自己就全说了。说完后,还苦苦哀求我,赐她一死。”
“那你杀了?”
“没有。”萧宥宁淡淡道,“我只是告诉她,我不会杀她,我会让她好好活着,亲眼看着她的背叛如同一个笑话,看着我如何一步步清除所有障碍,看着她所在意的一切都因她而毁灭。然后……”
她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她好像受不了了,自己咬舌了。倒是省事。”
姜稚听得后背发凉,即使是她这样在修罗殿见过无数酷刑的人,也觉得萧宥宁这杀人诛心的手段,远比单纯的□□折磨更令人恐惧。
她看向地上那具尸体,白布一角滑落,露出半张惨白扭曲的脸。正是客栈里那个替萧宥宁传话的侍女!
“啧啧啧,”姜稚收回目光,咂咂嘴,重新趴回枕头上,语气听不出是感叹还是调侃,“要杀你的,果然比要杀我的多多了。”
萧宥宁挥挥手,侍卫立刻将尸体抬了下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屋内重归寂静,只有血腥气一时还未散尽。
萧宥宁的目光重新落回姜稚身上,那双洞悉一切的美眸微微眯起,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和一丝极淡的,狩猎般的兴味。
“现在,”她缓缓开口,每个字都清晰无比,“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你为什么会去天机阁?又到底想查什么?”
她的指尖轻轻点着扶手,发出规律的轻响,目光锁住姜稚。
“般若将军。”
姜稚的踏雪其实也被长公主带回来好好养着了!
我绝对没有忘记它![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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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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