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何黎匆匆带着饭盒逃离周铭天的视线范围,张馨跟在后面笑得奸佞:“哼哼,老实交代!跟周技术员什么情况?他为什么想邀请你跳舞。”
如果何黎不解释清楚,恐怕张馨这女人会纠缠不清,喋喋不休简直比和尚念经还烦!
“我跟他没什么,刚才不是跟你说周技术员被女同志放鸽子了吗,咱俩都被人放鸽子,所以搭了个伙一起看电影,仅此而已!”
张馨圆眼一眯,撅着嘴说:“这期间没发生其他什么吧?”
何黎白她一眼,进入车间将饭盒放进储物柜中:“能发生啥?你告诉我能发生啥?”
张馨打开柜门将自己的饭盒放入,关门上锁后斜斜地抱着手臂靠在柜门上。
“说得也是,他都被他喜欢的女同志放鸽子了,所以他对你应该没有其他心思,他喜欢的另有其人。”
何黎这才满意点头,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张馨又一声咋呼,捂住嘴压低声音靠近她的耳廓。
“我知道了,我知道周技术员为什么这么反常了!他是想用你来气他喜欢的那位女同志吧?”
何黎若有所思颔首:“你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
“一定是这样!”张馨唇角拉高,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的表情。
抬手一拍何黎的肩膀:“黎黎,你放心大胆地跟他跳吧,到时候咱就知道他喜欢的女同志到底是谁了。”
*
交谊舞会晚上七点开始,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已经进入“预热”模式,筒子楼里热闹翻天,有耐不住兴奋劲儿的小姑娘早早地换上晚上要穿的裙子,首当其冲的当然是许玲玲这个显眼包。
她身上穿的那件是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新鲜款式,极其大胆的正红色!最关键的是这裙子的款式,露胳膊露大腿,长度将将遮住膝盖一点。
一出楼便引起了骚动。
“好漂亮。”
“真显瘦。”
“这颜色好亮,玲玲,哪儿买的?”
八十年代的国人已经意识到穿衣服“出格”并不一定是坏事,瞧瞧国外那些电视电影里主角们的服装颜色多么丰富,露胳膊露大腿也坦坦荡荡,充满了生机与活力,无人不向往!
许玲玲这一身亮色无疑是注入冷泉的一股暖流,是黑白照片里的一抹红,太抓人眼球了!
大伙儿纷纷围过去,叽叽喳喳,喧哗声从一楼传到了四楼。
许玲玲不高兴地拍开一个妄想染指她新裙子的手:“看归看,别动手动脚,摸脏了你赔得起吗,我小姨从深市给我寄来的,咱叙州有钱都买不到!”
深市,那可是国内屈指可数的经济特区,神秘的改开第一城市,说起这地儿,哪有人不好奇。
据说那地方卖什么的都有,还都是其他地方轻易买不着的紧俏货,如今一看,果然与众不同。
那小姑娘瑟瑟地把手缩了回去。
“玲玲,你这条裙子买来多少钱啊?”同车间的女工刘晓丽惊奇地走上来瞧,羡慕从眼眶里溢出。
“我小姨送我的,没给钱。”许玲玲扬起脖子,傲娇道:“不过你看这料子就知道肯定不会便宜。”
刘晓丽仗着跟她关系好,趁机摸了一把:“滑溜溜的,真舒服,像的确良做的,又好像比的确良更细腻。”
“的确良能跟我这条红裙子比吗?差远了!”
在新旧观念的碰撞里,除了惊叹羡慕的声音,当然还有一大波“守旧派”对许玲玲袒露肩臂的红裙表示非常看不惯,站在后面指指点点。
“炫耀什么,瞧那股嘚瑟劲儿!”
“谁家好姑娘穿成这样,要不要脸。”
“男同志都没她漏得多。”
对此,许玲玲故作不在意,毕竟周围多的是奉承话,同龄女同志们的恭维更让她感到心神舒展,走路都飘飘然。
张馨挽着何黎下楼,准备慢悠悠晃到会场,谁晓得刚下楼就碰到臭显摆的许玲玲。
对于许玲玲的高调,两人感到不屑一顾,可心里又免不得升起一股艳羡。
“穿得跟古代喜服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要出嫁了。”何黎心里挺不是滋味,都是一个家属楼的,咋差距就那么大呢。
何黎没有多余的钱给自己购置漂亮新裙子,物美价廉的小白裙已经是她手里能拿得出来最好的裙子了,再看看人家许玲玲的大红裙子,那料子,那款式,那颜色,说不羡慕是假的。
她发誓,等她有钱了,她要每天不同花样换着穿!
张馨也跟何黎同样想法:“太张扬了,咱是去参加交谊舞,不是参加比美大赛,臭显摆。”
“你不会是嫉妒吧。”
身后幽幽传来一道男声,何黎张馨齐刷刷回头,就与一双欠揍的笑脸对上,是孙长城。
张馨锤他一拳:“滚丫的蛋!我是那种爱出风头的人吗?”
何黎瞪他:“会不会说话,”
穿着一身的确良白衬衣的孙长城嘿嘿一笑:“开玩笑开玩笑,您两位可都是咱机械厂顶顶漂亮的女同志,何至于羡慕许八婆呢,是吧。”
孙长城五官端正,气质偏文青范儿,丑倒是说不上来,甚至某些角度看起来有点小帅,他嬉皮笑脸配上这样一副五官,一下就让眼前两位女同志没了气。
“算你识相。”
*
机械厂举办的联谊会有一个非常有趣的规则,男同志们的口袋里得装糖,如果遇到心仪的女同志可以请她吃糖,如果接受了,那么两人可以进入舞池共舞,如果拒绝,就只能下一位。且一个晚上不止能邀请一位,只要你能够邀请到,那都算你有本事。
除了明面上的规则,舞会也有“潜规则”。
越高级的糖果越能俘获女同志芳心,也能表示对女同志的重视不乏有出手阔绰的男同志,一抓一大把珍贵的奶糖成功率自然会比普通硬糖的男同志高。
反之,如果女同志有心仪的“舞伴”,也想要主动邀请的话,可以问男同志:“能请我吃一颗糖吗?”
大多数男同志即使拒绝跳舞,也会给主动询问的女同志一颗糖,这算是礼数。
所以,这场打着交谊舞会找对象的活动,女同志比男同志还要多,你想想,即使找不到对象,好歹能揣点糖带回家呀。
“今天的讲话到此为止,祝大家跳得开心,跳得尽兴!小宋,放音乐!”
伴随轻快活泼的纯音乐,会场霎时热闹了起来,人来人往摩肩擦踵,耳畔随时萦绕着“你好,同志”的声音。
几乎在同一时间,何黎身边出现了四五个男同志,水果糖,硬糖,奶糖……
“何黎同志,能邀请你跳个舞吗?”
“何同志,你应该更喜欢吃奶糖吧?”
“何同志,我这个可是沪市带来的大白兔。”
“去吧去吧,人人都有份,别着急,一个个排队。”张馨见怪不怪,依次收下男同志们递过来的糖果,有些不止给一颗,像后勤部的小干事曹重光,给了足足五颗呢。
何黎:“……”
死丫头,你还能再了解她一点吗?
今年是何黎参加交谊舞的第四年,按照往年惯例,她来者不拒。
她可从来不在意要不要脸害不害臊的问题,对于缺衣少食的自己来说,糖果绝对算得上补充营养的来源之一,人家主动送给她,岂有便宜不占的道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她可不当王八蛋。
一支舞大概能跳五六分钟,三个男人轮下来已经二十分钟过去,后面还有一长串男同志排着呢。
他们不在乎何黎能不能跟自己处对象,这样的漂亮女同志,能近距离跳一只舞已然满足。
有一说一,何黎脾气是爆炸了些,颜值确实抗打,十八岁那年,还有啤酒厂宣传部的某个领导相中了她,想请她上镜拍宣传海报呢,可惜那时候社会风气保守矜持,作为安分守己的小女工,何黎可不敢做这样抛头露面的工作。
直至今日,何黎后悔了,那位当年代替她拍了海报的女同志,如今已经是叙州啤酒厂的御用模特,还受邀客串过几部电视剧呢。
若何黎那时候去拍海报,如今又会是怎样的光景?还会窝在这二十来平的小屋吃糠咽菜,穿一条已经洗到快要起毛的小白裙吗?
跳第四支舞前,何黎视线向人群里逡巡一圈,在每个与某人相似的背影上停留许久,直到面前的男同志等不及,问她:
“何黎,你找谁呢?”
何黎收回视线,不耐烦道:“你管我,还跳不跳?”
“跳跳跳!”男同志喜滋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握住她掌心的手汗哒哒的,紧张得不行。
“何黎,你今天真好看,就是裙子有点旧,我看你都穿它好几年了,我那有几张布票,送给你去扯几尺布做身新裙子穿吧。”
何黎心不在焉,连踩了秦志刚四五脚,漫不经心道:'“用不着,留着给你自己用吧。”
这话听在秦志刚耳朵里,则成了何黎关心她的意思,心下一个高兴,脚步愈加兴奋。
“糙老爷们做啥新衣裳,每天都穿厂服,还是给你们女同志好,你们衣裳款式多,就该穿漂亮的裙子,嘿嘿。”
叽里呱啦一直不停说着话,何黎心不在焉,五分钟后一舞完毕,她不带一丝留恋转身离开。
她没有停在原地继续找人跳舞,她急切走着,无头苍蝇似的穿梭在人海中,脚步越来越乱,越来越急,最后停在被帷幕铺盖的窗前停住脚。
某个人不是想约她跳舞吗?
人呢,退缩了?看她这么受欢迎,害怕了?
或者他那天的话只是客套,他压根没想过邀请自己,是她自作多情惦记到现在……
就算要利用她气气喜欢的人,那也该来了……
何黎有点郁闷,从前天一直暗暗期待到此时的心,逐渐冷沉下来。
中场休息了几分钟,她托着腮坐在舞台与台下的一截台阶上,看男男女女搂搂抱抱,歌舞升平,气氛热烈,她的心情沉入谷底。
何黎托着沉甸甸的零钱包找到张馨,糖果已经多到巴掌大的小包居然不够装了,她打算分一些给张馨代管,张馨今天只跟她的于哥哥跳舞。
两人浓情蜜意,气氛暧昧,何黎找到张馨的时候交谊舞都快成贴面舞了。
“勤凡哥,你怕是抱一个晚上都舍不得放哦。”
陷入沉醉的二人惊慌失措站直身体,齐刷刷望向何黎,两只交握的手依旧牢牢握紧。
这架势……不会捅破那层窗户纸,在一起了吧?
“黎黎,你站这儿干啥呢。”平时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张馨,这会儿表情好像贼心虚似的,紧张地揪住裙子。
于勤凡轻咳声:“小黎,怎么没去跳舞。”
“我都跳四回了,你俩也太沉浸了吧。”何黎晃晃手里的零钱包,“馨,帮我拿点呗,反正你今天又不跟其他男人跳舞。”
张馨跟于勤凡对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眼神都拉丝了。
“好好好,你去多跳会儿,拿不下就给我,我帮你兜着。”
张馨收走糖果,忽然想起什么:“周铭天邀请你没?怎么样,跟他跳的感觉如何?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吧?”
不说这茬还好,一提起就满肚子火:“邀请个鬼,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他没邀请你啊?”张馨语气遗憾,“那你还跳吗?”
何黎目光定定锁住人群,赌气般:“跳啊,怎么不跳,他不来我更要好好跳。”
还是写不下去,算了,这本就此祭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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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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