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还不到五点，秦珍珍清醒了，起床准备早点和面。
出了门，在大院里打水，看见王大娘家里亮着灯，窗帘上有个影子正在晃悠。
秦珍珍洗了脸，把毛巾挂在绳子上，一边奇怪的想，王大娘平时不起那么早的，今天是要做什么？
她还记得，王大娘夫妻俩，作息就和秦向水差不多，六点多起床，七点半才从家里出发去上班。
秦珍珍原本也没放在心上，到厨房做自己的事情，因为天热，她把窗户和门都打开，亮着灯和面。偶尔停下来擦擦汗，对着门透透气。
没想到王大娘也从她的屋子里走出来，鬼鬼祟祟的，秦珍珍叉着腰，刚好和她互相看见。
秦珍珍背对着光，外面光线又暗，王大娘看不清她的面孔，但从身材上分辨出了是秦珍珍，被她的姿态吓了一跳，心虚地又缩回来屋子里。
秦珍珍：“……”
奇怪，王大娘什么时候那么害怕她了？
像是要偷东西一样。
秦珍珍回到厨房里干活，冒出这个想法后立马警惕起来，赶紧走出来看看自己家的东西还在不在。自行车还在，毛巾也还在，门口的扫帚也还在，养的花草也还在。
那是要偷别人的？这不怪秦珍珍阴暗的猜疑，谁让王大娘和白叔试图偷过她的麻花和花生糖，秦珍珍又回去揉面。
不过心里想着，她可要仔细的看着王大娘，防止王大娘偷了别人家的东西，要是被她撞见了，她绝对不给王大娘夫妻俩一点情面。
辛辛苦苦揉了好一会面，秦珍珍把面放在一个盆里放着，等面发酵，就一个低头的功夫，大院的门被推开，一个佝偻的身影从开的小缝隙里挤进来。
乍一看像是鬼魂，但秦珍珍下一刻就认出那是白叔，因为白叔正在喊着什么，接着王大娘惊慌失措从屋里走出来，扶着白叔进了屋子。
白叔腿瘸了。
秦珍珍看的真真切切，白叔进来甚至都是扶着墙的。
秦珍珍瞳孔惊恐地放大了，这太可怕了，她走出厨房，看见地上有一小块红色的血迹，就想过去问问白叔要不要去医院。
要去医院的话，可以把大院里的人叫起来帮忙。
刚走到白叔家前面，却听见两人正在里面吵闹，提到了运木头、厂里，让秦珍珍意识到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就安静下来继续听。
白叔气急败坏地说道：“我怎么那么晚回来？我两点去的，到了厂里正要运木头，没想到搬的太急，好大一块木头当场就砸我腿上了，开货车那个小子吓的拔腿就跑，我腿砸成这样，走都走不快，好不容易没让发现，硬是走回家里的。”
王大娘立刻哭道：“哎呦，那木头不是没运完？该不会被发现吧？”
白叔：“还运什么运！货车都没了，我还能扛着回来？我的腿生疼，还不知道怎么样，我把地上的血擦干净才敢走，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王大娘变得愤怒起来：“我白天就告诉你，偷木头这事危险，你非眼馋秦珍珍赚钱，这些倒好，木头没偷到，腿还砸瘸了，我看咋办，去一趟医院钱就和流水一样流走了。”
“别吵了，我正在想。”白叔声音拔高，片刻后道：“这钱咱们不能出，我忍着没去卫生所看，就是想让厂里给我当工伤看。”
王大娘撕心裂肺：“厂里能给你看？厂里不报警抓你蹲大牢都是好的了。”
白叔：“我早上早点去上班，装作正搬木头给砸的，厂里敢说我不是工伤？”
王大娘：“呜呜呜太造孽了，你就找事去吧，人家能被你这个猪脑子骗，那你就不是你了，偷个木头都能被砸，做贼都不会，还想做骗子，我看你就是废物。我告诉你，你要是瘸了，我可不伺候你。”
“我不会瘸的，我有数。”白叔旦旦誓言，很是算计的又说道：“你想想不骗厂里，我腿得出多少钱给医院，养腿还不能上班，木头也没偷到，里里外外赔上多少钱？”
就在夫妻俩争论的时候，清晨的风推着木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
两人一回头，见秦珍珍就站在几步之遥，含笑地望着他们。
……
两小时后，大院里又恢复了热闹，吃完了饭，上班早的一批都要去上班了，另一些则端着碗，在门口边吃边聊。
秦珍珍把麻花装上自行车，推着自行车就要出门。
才走了几步，就跳出来两个人，殷勤地在她面前说话。
白叔弯着腰，笑的很是友好，“珍珍，那么早就出去做生意，咋不多歇歇，其实你下午卖也是一样的，上午多热，要不来家里，叔家里的西瓜都吃不完。”
王大娘也一改往日嘴脸，讨好道：“是啊珍珍，你雯雯姐上次带了茉莉花茶，我一直舍不得喝，来家里吃瓜，尝尝茶，咱娘俩聊聊天。其实咱们间有点误会，但大娘肯定没恶意。”
秦珍珍脸一抬，吐出两个字：“不去！”
说完，她一推自行车把就要走，面前两人赶忙一人一边抓住，表情更加热切。
秦珍珍看看她，又看看他，不是很高兴，“我急着出门，你俩想干啥。”
白叔居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秦珍珍自行车篮子的花生糖，“不就是出去卖东西，叔买，叔买了，叔就是跟你说，做事不要冲动，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要把事情做绝。”
秦珍珍：“哦，白叔你说说，我把什么事做绝了？”
王大娘马上接话，“珍珍，不是说你，就是说比方……不做绝是最好的，大娘和你妈关系还不错的，往日都是大娘的错，是大娘脑子糊涂了。”
这时候一个人经过，看见三人这幅样子很是惊奇，笑呵呵地道：“老白，你们和秦珍珍谈什么啊？我还以为你们有过节，老白，你买那么多糖啊？”
白叔有苦说不出，只好强颜欢笑，撑着自己的伤腿试图不让人看出异样，“那天买了几个吃，一下子就吃上瘾了，索性都买走回家吃。”
这个人走了，但大早晨进进出出的人很多，秦珍珍又杵在大院靠近门口的地方，又有不少人来和秦珍珍三人打招呼。
王奶奶照例坐在小板凳上，一边用拐杖敲敲白叔的腿，“是不是我眼花了，我咋看你走路是瘸的，你这个腿咋了？”
王大娘怕被发现，硬着头皮说道：“摔的，早上起来滑倒了，腿磕台阶上，过几天就好。”
王奶奶耳朵又听不清楚了,“啥？”
王大娘又在秦珍珍的目光下喊了一遍：“摔的！”
这下好了，也别想讹厂里的钱了。
两人败兴而归。
走前，白叔还问秦珍珍：“珍珍，你是去卖麻花吧？ ”
秦珍珍不耐烦：“不卖麻花，我还卖豆腐啊。”
白叔和王大娘在秦珍珍眼皮子底下合计了片刻，最终认为秦珍珍都把麻花装上车了，应该就是去卖麻花的，才不再阻拦秦珍珍了。
秦珍珍则继续出去卖麻花，王大娘远远地瞅了一眼，见秦珍珍去的方向不是木头厂，才放下心来，和白叔说秦珍珍还是很知趣的。
白叔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坐回沙发上，嘴里还说：“算她知道厉害，要是害我没了工作，看我不给她颜色看看。”
秦珍珍早上出去卖麻花，把附近都转遍了，十点半前往木头厂，把白叔昨晚偷窃的事情举报了。白叔不是一开始搬木头就被砸，他是已经搬了一些，这些木头都被那个开货车的人在逃跑时一起带走。
木头厂点了点厂里的木头，就发现秦珍珍说的是真的。
当天下午就把请假在家的白叔叫到厂里询问，更加倒霉的是，开货车的那个人胆子太小，昨晚跑了后没开多远就撞了鸡圈，鸡死了四五只，被养鸡的当场被逮住。
送到派出所一问，晚上开货车干什么，很快都招供了，白叔偷木头的事连三个小时都没用上，就被查清楚。
不断哀求下，厂里没让白叔戴手铐，让他赔了一百块钱，白叔明知道是讹人，却不得不答应，还没了工作。
晚上，秦珍珍回到家，在门口洗菜，奔波一天头发凌乱，软塌塌地垂在耳边，她打了个哈欠，把洗好的菜放在厨房。
王大娘和白叔正哭爹喊娘的站在门口骂她。
“秦珍珍，你还是个人不是？我们现在都是你害的，我腿都伤成这样了，你还去告发我，是个人都做不出这种事！”
“真是撞了灾星……秦珍珍，你迟早遭报应，我看你黑心钱能赚到几时。”
秦珍珍不为所动，心里甚至很舒畅，引得大院里邻居们频繁投来目光。
秦向水下班回来也傻眼了，小声问道：“怎么回事？我怎么听那两个人在骂咱家。”
秦珍珍：“哼，白叔昨晚去厂里偷东西，同伙被抓到了，又赔钱又丢掉工作，还说是看我赚钱，才去偷的。”
秦向水闻言很恼火，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出去，和王大娘夫妻对骂去了。
王大娘夫妻俩偷东西在先，已经遭到了大院里的鄙夷，根本说不过秦向水，骂了两轮后，反而让大院所有人都知道了前因后果，纷纷开始耻笑王大娘夫妻。
两人没有办法，过街老鼠般缩回了屋子里，再也不敢出声。
秦珍珍耳边终于清静了，吃过了饭，方素收拾屋子，发现有一个红皮小本掉在墙角的两个塑料袋上。
方素拿出来，道：“这是谁的，没见过。”
秦珍珍拿过来一看，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种公式，和从前在医院看见的类似，便道：“应该是赵应的，掉在咱家了。”
此时秦向水也走过来，兴致勃勃的接过来看，当然看不懂，却不妨碍他一脸满意。
方素责备他，“都是你叫小应喝酒，醉的东西掉了他都不知道，说不定还到处找呢。”
秦向水一拍脑袋，“别耽误他用，我给他送过去吧。”
可秦向水并没有去过研究所，秦珍珍恐怕他找不到，拿过了红皮小本，道：“我去，送了就回来。”
外面天已经黑了，秦向水给秦珍珍拿了个手电筒，秦珍珍就骑上自行车去找赵应。
研究所她已经来过两次，但都是在白天，到了后犯难，秦珍珍站在在宿舍下面，没想到晚上才**点，铁门已经被人从里面带上了。
她在楼下等了一会，看见有两个穿蓝色工服的人要路过，赶忙拦住说了自己来找人进不去。
秦珍珍：“我找赵应，他住在二楼，我给他送点东西。”
两人疑惑，“但你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秦珍珍说的很坦然：“我是赵应对象，要不我不上去，你们帮我去叫一声让他下来。”
于是头一个人上楼去叫赵应了，秦珍珍和另一个站在楼下，两人站了没一会，便听见他恍然大悟的声音。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赵工家里给介绍的那个对象吧！赵工为了你还摔断了腿，没想到你那么漂亮！”
秦珍珍笑笑，在斜着打下来的灯光下更美的晃眼。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秦珍珍看，道：“你来的正是时候，赵工家里寄了一大包东西说是给你的，赵工放在宿舍里呢。”
秦珍珍有点惊讶，“给我？”
他大大咧咧道：“是啊，送过来的时候大家都看见了，赵工说里面是特产。大家就猜，以前赵工上班那么久，他家里别说寄东西，电话都很少，问是不是给你的，赵工也没否认。”
这个猜想有一定道理，但不多，秦珍珍保持礼貌的微笑。
她和赵应家里面没见过，电话也没打过，人家怎么会给她寄一大包东西？所以大概率不是给她的。
这时候赵应下来，他站在略高几阶的台阶上，影子投下来刚好落在秦珍珍身上。
赵应声音里轻快：“珍珍，你怎么来了？”
秦珍珍从兜里找出来那个红皮小本，“你东西落在家里了，送过来顺便看看你。”
赵应目光落在本子上，有一瞬间深沉，很快拿过去，询问：“我知道，这是我看书时记笔记的，有没有都一样，根本不急用，大晚上过来，就为了给我送这个吗？”
秦珍珍改口：“主要是看你，送本子就是顺手。”
这才让赵应发自内心的笑起来，轻声道：“所以送本子是借口，主要是想我。”
秦珍珍毫不留情的用胳膊肘撞了他的腰一下，瞪他：“别胡说啊。”
赵应被撞的故意闷哼一声，又看向两个研究所同事，两人感觉到充当了电灯泡，很快就走了。
除了秦珍珍和赵应所站的楼下，楼道里有灯光外，四面都是漆黑的夜，赵应就走过来和秦珍珍站在一起，直到秦珍珍不经意地回头，看向楼道里。
秦珍珍的眼眸动了一下，又看了看外面的夜色。
赵应装模作样，像是刚想起来，“要进去吗？”
秦珍珍很果断：“不。”然后声音也轻下来，有点抱怨：“你同宿舍的同志这个点肯定在上面，我上去很尴尬，他也尴尬。”
赵应早知道是这样，其实他也有点这样的想法，上去三个人，还不如他现在和秦珍珍就两个人。
赵应虚揽着秦珍珍的肩膀，两人下了台阶，在楼下的花坛旁边走，就在不远处，有两棵枇杷树，走过去就看见上面累累果实。
都已经熟了，个头大饱满，颜色也好看。
秦珍珍正观看着，有点咽口水，偷偷摸摸问赵应：“这是你们研究所的树吗？”
赵应说是，“这两棵，还有研究所后面的枣树，都是初建就种下的，熟透了以后有人来摘，然后放在食堂给大家拿，去年我还吃过。”
正说着，赵应就已经准备爬树了，两棵枇杷树很高，最下面的虽然伸手就能摘到，但也都几乎被别人摘完，还留着的都是表面还泛着青色的。
赵应借着花坛的高度，再一只脚登上树身，伸手在已经成熟的枇杷上挑拣，眨眼间就折断了一枝，树也发出沙沙声。
秦珍珍吓了一跳，想要阻止他，她实在是看到过不少摘别人果子被骂的。也不敢喊大声，只好拽他大腿，“赵应，你快下来，别摘别摘。”
她不拽赵应还好，赵应说不定很快摘了枇杷就下来，这下赵应也没功夫摘枇杷，拧着眉头：“珍珍……你别拽我裤子。”
秦珍珍也没第一时间放开，还仰头道：“你别摘了哈，让人家看见找你事。”
她说完，掉下来一片叶子刚好落在脸上，秦珍珍摇摇头，叶子就顺着脸颊落在头发上了。
赵应胳膊搭在树枝上，往下看。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手电筒的光打过来，把摘枇杷的赵应，还有‘扶着他摘枇杷’的秦珍珍照的无比清晰。
“你们俩怎么回事！所里的枇杷是大家的东西，说了后天摘，就那么等不及！都下来。”
宿舍楼的一个小间里，走出来一个气势汹汹的大姐，留着短发，年纪三十多，胳臂上用别针别着红布，写着卫生检察员五个字。
秦珍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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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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