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珍珍走出来，才看清楚了赵应爷爷。
他大概六十多岁出头，长着那个年代最受欢迎的国字脸，头发已经斑白了，一双眼睛十分有神，丝毫不见浑浊，背也挺直。
看起来很严肃，但秦珍珍一和他说话，发现他又有这个年纪的和蔼，可能他年轻的时候是个严肃的人。
赵应爷爷先是笑着点了点赵应肩膀，骂道：“臭小子，我活着还能看见你回家，看来你妈烧的香灵验。”
赵应沉默不语。
赵应爷爷又和秦珍珍说话，问她家里的情况，其实这些赵应应该已经和他说过了，秦珍珍还是再和他说了一遍。
谈到秦珍珍现在正在做生意，赵应爷爷也没露出意外情绪，反而开始感叹，“现在的时代好啊。”说罢又指了指赵应，“他爸爸驻军那会，我走了五公里都没买到一顶够厚的棉帽子，哪像是现在的生活方便。”
此时家里才多了一点热闹，赵应妈妈从厨房出来笑着给秦珍珍端了一叠切好的水果，一边在赵应身边坐下，亲昵的握着儿子的手，和秦珍珍说：“珍珍，下午赵应爸的司机闲着，要不让他载着你和赵应，上城里新开的游乐园里去玩，花钱的钱……你赵爷爷给！”
赵应爷爷爽朗的大笑，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准备好的红包，“没错，到家了好好玩两天，别客气，花多少钱爷爷给掏。”
秦珍珍不好意思要，看这架势也必然不会少，忙推辞起来，“您别破费，我和赵应出去玩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再说我们俩都挣钱，我不能要。”
赵应爷爷已然板起脸，说道：“我这个岁数给未来孙媳妇拿点钱，有什么不能要的，将来你嫁给赵应，爷爷有的是钱给你！”
赵应妈妈也嗔怪起来，“珍珍，你拿着吧，别那么见外。”
秦珍珍只好先收下，心里也挺高兴的，觉得之前的想法果然是自己多想了。
在客厅里待了一会，秦珍珍和赵应又去院子里转转，她挽着赵应的胳膊，靠在围栏上，两人看着军属大院里的狗在树荫下纳凉。
秦珍珍对赵应说：“你爷爷挺好的，我还以为他很凶，刚开始都不敢说话。”
赵应摇头：“他没那么多规矩。”
秦珍珍正要问问他爸什么时候回来，就看见一辆车驶进了大院，下来一个比赵应爷爷还要严肃，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
因为他的脸和赵应爷爷很像，秦珍珍便知道这就是赵应爸爸，她不禁张大嘴巴，想着赵应怎么和他爸一点也不像，几乎没有共同点，对比起来倒是和他妈妈更像了。
她歪头看向赵应，赵应不用她说，就低低地说道：“的确是亲生的。”
他很是埋怨，“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问。”
赵应爸爸下了车，径直走过来，却像是看不见赵应一样，从他身边路过，只对着秦珍珍点了点头，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
秦珍珍忙说：“赵叔叔你好，我叫秦珍珍。”
赵应爸爸顿了顿，“我知道，好，进来吧。”
他走路很快，步子很大，一下子就进了屋里，秦珍珍跟在后面被甩开了一截，隐约就听见房间里赵应妈妈正在埋怨他，赵应爸爸干咳了两声。
进到屋里又开始变得很尴尬，气氛有种说不出的紧张，秦珍珍想了想，大概是赵应与赵应爸爸互相装作看不见，而赵应妈妈又在努力活跃气氛导致的尴尬吧。
大家重新坐下来，这次人终于来齐了，赵应爷爷用手边的棍子戳了戳赵应爸爸，道：“你别板着脸，珍珍还以为怎么了。”又和蔼地对着秦珍珍说，“别理他，他脸上受过伤，做不了表情！”
赵应爸爸惊愕，“爸，我什么时候受过伤……”
赵应完全不搭这里的话，温声说道：“妈，要不吃饭吧？”
这顿饭吃的也很窒息，秦珍珍本来预留两天待在这里，一顿饭没吃完，她就开始思考明天就走得了。
这种家庭氛围也太紧张了！
秦珍珍略有怜悯地看看旁边挨着她坐的赵应。
赵应爸爸在这种气氛下，问了秦珍珍的家庭背景，问了一番后居然得知，赵应爸爸的朋友堂弟当年下乡当知青，去的地方就是秦珍珍妈妈的老家。
这一发现让气氛轻松了不少，吃完了饭，秦珍珍真是累了，想要睡一会，赵应妈妈关怀地说道：“去房间里睡好了，赵应的被子我前几天才晒过。”
秦珍珍不好意思，但她坐了火车本来就腰酸背痛，又下车走了半天，便准备去睡一会。
赵应自然地跟在后面，想帮秦珍珍铺被子。
这时候赵应爸爸说出了今天听见的第一句对赵应的话，是一句呵斥，“站住，你就在这里，她去睡觉你不要进去！”
赵应压抑怒火，冷冷地坐了回去。
秦珍珍也不敢和他搭话了，走进房间里，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了。再等她醒来，看天色起码过去了两个小时，天有点昏沉沉的，屋里光线暗淡，秦珍珍恍惚了片刻，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家。
对了，她是来见赵应父母了。
秦珍珍起来准备去洗把脸，走到外面发现客厅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秦珍珍奇怪的在周围转了转，看见书房里亮着灯，只留下一条缝隙的房门里，秦珍珍看见赵应和赵应爸妈在里面说话。
与其说是说话，更像是吵架。
赵应爸爸气势汹汹地说：“我让你去看看贞贞，你非要和我对着干，把这个珍珍带回家是什么意思！你给我把贞贞带回来，这个珍珍不行，你趁早把人家送回去，在我们家过夜让外人听了笑话。”
赵应：“这个珍珍怎么不行？你看不上她，她也不需要你看中。”
这话说的好刻薄，让他爸怒火中烧，连赵应妈妈也在他背上打了一下。
赵应却不为所动，还在说，“我要是知道你打这个念头，我根本不会带着她回来，至于戚贞贞，我一开始没见过，就这一个对象秦珍珍，你不接受，也还是秦珍珍。”
砰的一声，一个杯子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赵应爸爸骂道：“我叫你参军你不听，叫你把贞贞娶回家你也不听，贞贞爹死前把贞贞托付给我们家，她是配不上你还是怎么样？不带贞贞回来，你也别回这个家。”
赵应妈妈出来劝架，推搡着赵应爸爸，一边压低声音道：“你小声点，珍珍在睡觉呢！珍珍不也挺好的，孩子的婚姻强求不了。”
赵应爸爸忍着怒火说道：“我也没说秦珍珍不好，但未必能比得上贞贞。”
在他心里，戚贞贞不止是战友的女儿，也是他看着长到四五岁，疼爱过的小丫头，结果一走就断了联系，多年后才开始通讯，自然不是‘外人’秦珍珍能比的。
赵应冷冰冰地说道：“你若那么疼爱戚珍珍，就应该让她做干女儿，而儿媳，我看中就够了。”
争吵越发的激化了，赵应妈妈实在拦不住，气得狠狠掐了一把赵应爸爸的胳膊内侧，他却浑然不觉，还气冲冲的翻起旧账。
“让你参军，是辱没了你吗？你是我的儿子，我参军你就应该参军！那科学家国家是需要，但科学家的儿子自然会顶上去，子承父业，你一个军人家庭去搞研究，搞得明白吗！”
接下来的话秦珍珍都听不进去了。
她后知后觉，甚至有点天旋地转，好像自己傻得出奇，现在才看清楚事情真相。
从他们嘴里一句一句喊出来的‘珍珍’，原来并不是她，是之前听说的那个和她名字相似的姑娘。
赵应也早就知道……他一直没告诉自己，还带自己回了家，结果他家里的人不不欢迎自己。
现在再想想，连刚开始的相亲也有点问题吧。
秦珍珍一直没细想，到底是谁把赵应介绍给她的？她总以为会是大院的某个人，可和赵应都谈对象谈了几个月了，也没人出来说是谁介绍的，也许……也许不是给她介绍的呢？
毕竟她和那个姑娘的名字那么相似，这样就说得通了，本来以秦珍珍家里的条件，就不太可能被介绍赵应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陈红文前几天说赵应有一个家里相亲的对象，想必就是戚贞贞了，可能是没成，又或者是如赵应说的一开始就没见到，是相亲出了问题，也许是他把自己的名字听错了。
秦珍珍眼眶里有点发热，感觉很丢人，谁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她把脸扬起来，眼泪很快消失了，脸上变得淡漠。
这时候赵应妈妈似乎注意到了门外有个身影，惊呼了一声，书房里猛地安静下来，连赵应爸爸也一言不发了。
片刻后，赵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与谨慎地喊道：“珍珍，是你在外面吗？”
赵应走过来推开了门，一如往常的高挑帅气，可秦珍珍却觉得十分陌生，完全不认识他一样。赵应眼眸闪动，试探着想要牵秦珍珍的手，被秦珍珍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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