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靠近
车内空气突然安静，江雨闷闷地看着窗外。
她回来实习是学校安排的，如果留下来，总要有个非留不可的理由。仅仅因为她是青桐人，家人在这儿，工作也算对口……根本不足以让她留下。
他凭什么，认为她会理所当然地留下来。
话虽如此，又担心他生气，小心翼翼地侧目看了他一眼。余光正好被他捕捉到，她迅速扭头，再度看窗外。
男人心里啧了一声。
对于她的回答，他不应感到意外。两年都不舍得回来看一眼，当初让他不要喜欢别人的话，也好像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会儿又像是心有愧疚地小心看他。
摇摇头，小孩长大了，心思就愈发变幻莫测，他能做的只有保持自己风波不定。
若无其事问她：“想吃什么？”
“都可以，看你喜欢。”
“那回家吃。”男人改主意了。
“什么？”江雨回望他。
孟旭光扯起嘴角：“去吃阿成做的，他做什么，我们吃什么。”
“哦，也行。”
冬日里天黑得早，阿成在家做了几道下酒菜，拿着两罐啤酒去餐桌，打算美滋滋地过完这个不用伺候老大的清闲夜晚。
门开了，两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孟旭光对江雨说：“不用换鞋了。”
阿成惊讶地张了张嘴巴，一口气没喘上来，咳了几声。
孟旭光睨他：“你一个人倒是逍遥自在，再去做两个菜。”
“你们不在外边吃？”他狐疑地问。
“改在家里吃了。”
阿成把啤酒放下：“好，那我再去做两个菜。”
为了避免跟他大眼瞪小眼，又聊敏感话题，江雨便道：“我来打下手吧。”
顺便问阿成：“昨晚你为什么把车开走了？”
阿成不好意思地笑，咧着大白牙：“我以为老大要留宿在你那儿，我当然还是得听他的话，要不然他又说我只听你的。”
这是什么鬼理由！
“不是说好了让你先等会儿吗？而且他压根没开口说话。”
阿成的语气一本正经：“我们做手下的，都要察言观色，揣摸领导的意思。”
江雨受不了道：“阿成，我发现你现在变得油嘴滑舌的。昨晚你家老大直接倒在了沙发上，我根本叫不醒，也搬不动，跑到楼下找你，你却把车开走了！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气吗？”
正要输出昨晚还残留的情绪，冷不丁门口站着的男人扫向他们：“气什么？我喝多了倒头就睡，你又不是第一次看到，你还挺嫌弃？”
江雨被打断，冷哼：“我是很嫌弃，我还得买新毛巾，也要换新被套。”
阿成岔开话题：“那什么，江雨你想吃什么菜？腐竹烧肉怎么样？”
江雨：“随便。”
孟旭光在身后扬眉：“行啊，这就带你去买新毛巾，新被套。”
“我自己回去再买。”
对方不知怎么回事，继续说：“走吧。”
江雨不能理解地回头：“不用，我自己买就行了。”
他狡黠道：“先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江雨只好跟着他出了门，却是直接走上楼梯，来到楼上，四楼。
见他掏钥匙的一瞬，江雨就知道了大概。孟旭光把门打开，钥匙抽出来扔给她，撇头：“这是给你留的房子，不进去看看么？”
江雨攥着手里的钥匙，傻站在门外。
“赶紧进来。”他的声音充满疲惫，仿佛是拿她丝毫没有办法，“只刷了墙和贴了地板砖，做了卫浴厨房，还没有买家具，怕布置了你不喜欢。”
他回看着这个呆呆的人儿，笑笑：“看看还喜欢吗？”
这套房子跟他住的房间正是楼上楼下，一样的格局。
“改天抽空去办过户吧。”他说。
她知道面前这个男人能对她很好很好，给她很多很多物质上的东西……江雨心中百转千回，鼻子不禁隐隐泛酸。
鼓起勇气说：“可是我不能收。”
他眼睛直视于她，尔后收敛了眼神，哂笑一声，仿佛在意料之中。
“说说看，为什么不收？”
江雨道：“我上次听我妈说了，这两年她打给我的生活费，其实是你出的……”
“嗯，是我出的，我说过要供你读大学，让你过得衣食无忧，难道你忘了？”他反问。
江雨摇头说没忘：“那些钱我也花了，可是，这毕竟是一套房子。”
他不屑一笑：“这样的房子我有好多。”
的确，他有很多房子，未来会有更多，他可以给她好多豪华的房子，大别墅也好，大平层江景房也好，他都能给她……不让她流落街头，租住狭小逼仄的陋室。可是要怎么解释，他才能懂她呢？
江雨望着这个男人，小声地道：“反正我不能收，太贵重了。”
“你是要跟我把界线划得清清楚楚？”男人蹙眉，忽而眼眸低垂，神色转向复杂，看上去不能理解，又夹杂失落。
面前的人儿，日趋成熟、美丽，心思也日趋难猜，男人盯得越久，挫败感便越发不断地翻涌而来，他的声音低哑极了：“以前怎么不见你跟我划清界线？”
再不说清，也许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类似的事要发生，江雨深吸一口气，望着这个如同芝兰玉树般的男人，清晰地说：“因为以前你是我小叔叔。”
是她迷恋又依赖，甚至感觉自己这辈子都不想离开的人！
男人心里那座古老的钟，好像被什么木棒狠狠一撞，钟鸣声敲响。
脑海里的迷雾即将要被这股声浪驱散，答案明明呼之欲出，却依旧还隔了一层薄薄的纱。
正犹疑困顿时，面前的女孩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把钥匙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向门口走去：“我得去帮阿成做饭了。”
留下男人独自立在徒有四壁的客厅中，苦苦冥思。
最后掏出烟盒，点了根烟。
*
厨房里，阿成有条不紊地忙活着，见江雨神色不对地回来，不禁问：“老大带你去看房子了？”
“嗯。”
“那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江雨看着阿成，一字一顿地道：“我没要房子，把他留在屋子里了。”
“什么？”阿成正在改刀切一大块煮过的五花肉，“怎么不要房子啊，当时特地给你留的，你现在住的地方可不怎么安全，我听说，你跟你爸的关系也很紧张。”
阿成也是个直男思维，着实不能理解，在他看来，老大哪怕把所有的身家都给她，也不在话下，她为什么不接受一套房子？
江雨拿起蒜头开始剥蒜，敷衍回答：“太贵重了。”
阿成理解不了，只好切着肉片聊别的，改口问她：“江雨，你找没找对象？”
“没有。”
“我们老大也没有，三十多了，和以前一样，老是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但他的心思都扑到了工作上。”
江雨：“……”
“和以前一样，直接拒绝说谢谢你的好意，暂时不作打算，拒绝得很果断。”
阿成正要继续说下去时，一声咳嗽打断了二人，两人都惊得后背僵直。
回看门口，男人一脸无语：“阿成，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话这么多？”
阿成讪讪道：“这不是江雨来了么，多说几句。”
孟旭光一副懒得戳穿的表情，进了自己的卧室。
七点多，像从前一样，客厅打开电视播放新闻，三人坐在一起吃饭。
阿成说：“今天难得你过来，喝点儿酒庆祝庆祝吧！”
江雨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有三年没有这样一起吃过饭了。
不过她还是很认真地说：“你喝吧，他要开车送我回去，不能喝酒，然后我不怎么喜欢喝酒。”
她感觉自己说这话并没毛病，却不知道为什么，孟旭光带着很诡异的笑容看她，让人觉得怪怪的。
他没说什么，只对阿成说：“你替我们喝吧。”
阿成咧着嘴，不客气地拉开易拉罐：“行，那我替你们干了。”
……
回去的车上，他故意似的问：“刚刚阿成编排我什么了？”
明明他听见了，江雨如实道：“他说你和从前一样，有好多人给你介绍对象，你都拒绝了。”
“啊，是拒绝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
江雨心里一揪，根本不敢看他。
见她反应，男人再次发问：“说说看，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你要忙事业。”江雨不咸不淡地回道。
他冷笑：“除了忙事业，你不觉得还有些别的？”
江雨抑制住心跳，平静地说：“我不知道。”
没心没肺，是真的忘光了，还是装忘了？他收收眼神：“没什么，有人不想听实话，我不勉强。”
江雨：“……”
车子很快抵达她住的地方。
他走下车来，望了一眼附近的环境。这条街不是大马路，周围都是一片本地居民盖的楼房，虽然她租的那栋就在街边，不用走弯曲幽深的小巷子，但这一片的治安并不太好。
男人非常无奈地说：“房子你不收我也不逼你收，但你至少先搬过去，住在这儿，我实在不放心。”
江雨看着他，笑了笑：“我下了班就待在屋子里，晚上不出门的，而且房子就在路边……”
“你是不是傻？”他语气稍稍严肃，“入室抢劫的新闻多了去了，你是做社会新闻的，会不知道？”
江雨停滞住，喃喃道：“我会注意的。”
“听话，这件事我不跟你商量，现在上去收拾收拾，晚上就搬过去。”
“现在！”江雨傻眼，“即便要搬，那房子也没床啊。”
孟旭光见她有所松动，缓了缓，说道：“那这两天把家具买好，你再搬过去。”
江雨道：“能不能放了过年假再搬，这几天我没空去逛家具店。”
他再次退让：“那你这几天小心点。”
“好，我先上去了。拜拜。”
这栋楼的楼梯口开在街边，有条铁门锁着，住户都有钥匙，江雨打开铁门走进去，楼道电灯亮着，还是挺安全的。
只是走到租房的门口，江雨才想起自己确实要买条新毛巾，早上洗脸都是捧着水洗的。好在旁边就有一家杂货店，于是她屋子都没进，又跑下了楼。
推开铁门，却看到他还站在路边，昏黄的灯光披在他身上，男人修长的手指夹走了烟，吁出的一团烟雾飘散在寒冷的空气中，背影看上去略显孤寂。
江雨扶着冰凉的铁门，怔忪不已。
忽地男人回转过身子望过来，露出清浅的微笑：“怎么又下来了？”
“我忘买东西了。”江雨关上门，走过去，“你怎么还没走。”
“抽根烟。”他把烟头掐灭后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随后回转过身子，眼神温柔平静地注视她，没有任何只言片语，只是轻轻地微抿唇，保持淡笑。明明是数九寒天，北风凛冽，他给她的感觉，却像是能吹开百花的东风。
这一瞬间，江雨有些哑语。
“你要买什么？”
她别开视线，回道：“买毛巾。”
他顿了顿，用开玩笑式的语气说：“我还以为，你是舍不得小叔叔，还要跟小叔叔说好多话，才跑下来的。”
“不是。”江雨低低地说道。
“那小叔叔还挺失望。”他轻呵，声音变低了些，“你没话要跟小叔叔说，小叔叔却有好多话想对你讲。”
一口一个小叔叔……江雨压抑着狂跳的心脏，咽了咽，转移话题：“你不是已经脱离孟家了嘛，不是小叔叔了。”
他叹了一声，走近一些，帮她理了一下衣服领子，语气仿佛责备：“明明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怎么还越来越不懂事？”
“你可以把我当成小叔叔，但我不希望你一直把我当小叔叔，你懂我的意思吗？嗯？”
江雨抬眸，昏昧不清的光里，他的表情虽然晦暗不明，在她眼里却又异常清晰。
男人的声音依旧温和：“是不是还在怪小叔叔太早离开了？……这两年，我也在反思这个问题，如果我晚些脱离，也许就不会这样。”
“可我当时，也有很多顾虑。”他沉声道。
江雨呼吸都乱了，他怎么好像变了个人……这么开门见山，这么直截了当……
“没有怪你，你要贷款嘛。”她试图遮掩内心慌乱。
“也不仅仅是因为贷款。”他低了低眼眸，最后放弃了解释似的，继续问她，“既然你不怪小叔叔，那怎么这两年，都不肯回来看小叔叔一眼？”
江雨：“我在忙学业，暑假自考班都要开课的。”
男人这种认真的态度，温柔的语言，她根本招架不住，边说边往不远处的商店走去：“我要去买毛巾了。”
男人没有阻止，只静静地看向逃跑的人。
好像，抓到症结所在了？
又不确定。
这比做生意要难上百倍……
……
虽然只有一章，但是不算短啊。。。争取明天写更长点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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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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