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长云驶过长街拐角停下车，重新开始回忆自己与齐尘月相处的一言一行，想从中找出所有的不对之处。
我怎么会忘了，不是喜欢一个人就能叫对方接受的，何况是在这种情况下。荆长云的手捏着方向盘，心情实在差的离谱，满脑子都是齐尘月与关若飞的说笑亲昵，心底克制不住的翻起一阵又一阵的酸楚。本就凌乱的脑子被夜风吹的更添头痛，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拐角呆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理清了对齐尘月的感情，渐渐的眼里只剩已经空荡的街道，和飘渺孤高的半月。
他忽而想起从齐尘月房间里看到那本倒扣还未来得及抄写的诗，思着想着凑出了那个句子。
“我给你一个久久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他觉得并不合适，但就是想起了，这个软绵绵的没有逻辑的句子，什么酸诗。
荆长云开始反思自己就这样闹脾气似的离开了饭店的行为，果然是沉溺在了齐尘月的纵容里，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想来明日应该卖乖讨好，领了该领的罚，做好自己的事，而不是像最近这样任性妄为。他有他的温柔乡，何苦来趟我这泥浑水，我还有很多机会，还会遇上很多明媚的人，谁管这枚月亮。
荆长云想到这里稍微好受了一些，发动车子准备离去，却恍惚听到女子的呜咽声。他走下车查看，呜咽声却又不见了。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声音，想来是自己听错了，可刚转身就听见了来自巷内的挣扎声与模糊不清的哭泣声。
他快步冲向巷内，拐了一个巷角，离那个哭泣声越来越近，不只是哭声，还有男性低声的耻笑和一些□□不堪的说辞。他冲过去，眼前的场景让他怒火中烧。一个年轻女子被一个男人按在墙角，已经扒去大半上衣，外裤也被丢在一边。另一个男人正一脸猥琐的笑容，解着自己的裤腰带，嘴上还挂着：“你把这小娘们按住了，等会儿就轮到你。”
绝望的女子脸色已经发白，满脸的泪痕，扑腾着双腿，却没有挣脱的力气。
荆长云从拐角窜出来，一脚踢开了那个按着女人的男人。
“哪里来的混球，挡你爷爷的好事！”被踢到的男人回头破口大骂，那个解着裤腰带的男人也冲上来准备给荆长云点教训，却被荆长云带着怒气狠狠的扇了一巴掌。扇的他一趔趄，地上的男人掏出一把小刀就朝荆长云刺来，荆长云躲过刀，捏住那人的手臂狠狠后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第三人的棍棒猝不及防的砸在他肩上，地上的男人连滚带爬的逃跑。荆长云慢了一步，立刻抬脚去追，衣角却被拉住。
“求你…”一手揪着自己胸口衣服满脸泪痕的少女拉住他的衣角，身体不住的颤抖，“送我回家，求你…求你…”
她眼里的恐惧没有消散，却还是不敢放开声音哭泣。只是紧紧的揪着衣服把自己藏在角落，巷角划破灯光，黑暗将她裹在怀里，给予她聊胜于无的一点安慰。
荆长云利落的脱下外套递给她，转过头看向别处，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安慰她：“别怕，穿上衣服，我会送你回去。”
身后传来低声的掩不住的哭泣和穿上衣物的窸窸窣窣声。荆长云带女孩坐上车，女孩已经停下了哭泣，眼睛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车，害怕被察觉目光又低着头坐的端正。
“小姐，你的名字叫什么，家住哪里？”荆长云轻声问她，“这么晚，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刘娟。”刘娟的嗓音细细的发颤，语气里还有盖不住的慌张，“我家住在坪成村，我是织物厂的一个女工，每日多做三个小时可以多赚80个铜板，家里需要补贴。”
只是80个铜板吗？荆长云呼出一口气，却没带出心里的80枚铜板重的烦闷，他温声开口道：“别害怕，告诉我往哪走，我把你安安全全送回家。”
“往南街，先生。”女孩不敢抬头看他，只是怯生生的回应着每一句他的话，手指绞着裤子，觉得自己与这个位置格格不入，情绪里溢出的不安充满了整个空间。
“好，坐稳了。”荆长云发动车子往南开去，路上顺利，但总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
另一边关家宅邸
齐尘月和关若飞穿过花园里的长廊，来到了客厅。
关若飞经过长廊时想同他搭话，但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估计还是想着刚才荆长云的事情，无奈的扬了扬嘴角，转回了头继续往前。
她一进门，帮佣就迎上来伺候她换鞋，告诉她另外两位客人已经到了，现在坐在麻将间里喝茶。
“请进吧。”关若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嘻嘻的邀他进门，“里面可是有你的旧相识呢。”
齐尘月一怔，马上恢复正常，露出一个笑容道：“有心了，不知道是我的哪位旧相识。”
“进去了就知道了嘛，他嘛最近可出名了。”关若飞摊摊手，完全没有告诉他的打算，扬着语调卖关子。
佣人在前面打开门，里面的人听到动静已经站起身来等他们。
何芜春秀气的脸带着笑意出现在他面前：“托关小姐的福，我们又见面了，齐司令。”
齐尘月笑道：“原来是你。”
房间里的的另一人是个金发碧眼的高个子，站在沙发旁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几个，让齐尘月有些好奇。
许是察觉到齐尘月的好奇，关若飞趁着几个人落座解释道：“他叫关岁，我之前从海里捞回来的，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还是个什么也记不得的傻贝儿。”
坐在她对面的关岁拿麻将的手都用力了几分。
她察觉到关岁的小动作，撑手看向齐尘月笑着说：“如你所见，他听得见，还听得懂天津话。”
“那为什么叫关岁？”何芜春摆着麻将问。
“哈哈哈哈哈我起的，自然是能活一岁是一岁，天津的风水不是所有人都养的。”关若飞理好牌，瞟了一眼翻出的混牌，“我是庄家，白板。”
关岁刚刚的生气还没缓过去，捏着三张白板往旁边一推，伸手拿起那桌中间的白板和那三张摆在一起，不客气的补了张牌，打出一张西风。
动作流畅的差点给关若飞整笑了，心里暗暗道：杠！让你杠！一会儿输的你给老娘当一辈子包身工。其他两个人均是一愣，齐尘月刚准备抓牌就被他截住，何芜春更是牌都没理好，呆看他两眼。
荆长云那边送那个女孩到了一个村子，车灯所照是一片泥土垒的房子，里面的窄泥路开不进去，他只好下车陪刘娟走最后一段路。
刘娟的情绪相较刚才已经好了很多，也许是因为离家越来越近而步伐加快。
偏向西边的暗淡月光照在泥村子和少女的身上，少女低声道：“谢谢你，先生，你是一个好人。”
“不用道谢，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荆长云应她道。
泥路坑坑洼洼并不平坦，大一点的坑里还积着黄色的泥浆水，他回答刘娟时一不小心踩进一个泥洼，皮鞋与裤腿上溅满了泥点子，惹的刘娟紧张的蹲下要帮他擦。
荆长云稳稳的托住她：“不碍事，走吧。”
刘娟带着歉意看了他一眼，带着他继续往前去，在经过每一个水坑前都低声提醒他：“先生小心。”
走过弯弯绕绕的这段泥路，终于借着月光远远看见一个老旧的土房前坐着一个老头，腿上还趴着一个已经睡着了的小孩。
“为什么不在里面等？”荆长云疑惑着，现在天津的夜晚已经带着凉意，老人和小孩却等在门口。
“先生，灯油钱省下来，小狗过年可以多吃几个白面馒头。”刘娟加快了步子向家门口跑去，她感觉有些不妥，又转回来有些局促对着荆长云说，“您帮了我，我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只能请你到家里坐坐喝碗水，希望您不要嫌弃。”
荆长云没有拂了她的好意：“那多谢你了，我正好渴了。”
他们渐渐走近，老人察觉到动静伸着脖子，眯着眼睛看来的人。刘娟小跑到他身边喊他：“爷爷。”
“娟儿，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啊？”老人看清她的脸，枯槁的手碰她的脸，那个巴掌印还肿着，让他又气又恨，都不敢真的碰孙女的脸，“这是怎么回事？咳咳咳……”
刘娟本来已经没事了，家人一问没忍住又继续抽噎，断断续续的跟老人解释道：“路上遇到人抢钱，后面这位先生帮了我。”她没有说是有人想侮辱她，估计是不想让家人更担心。
小孩被动静闹醒，眼睛还没睁开就喊着姐姐。
老人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就要向荆长云下跪，吓得荆长云连忙上前托住他：“老人家，您不必这样，我那是应该做的。”
老人看荆长云的外套披在孙女身上，荆长云只穿了件薄薄的衬衫，赶紧带着荆长云进门，点起油灯，请荆长云坐在长凳上。
“先生，多亏您，仰仗您的好心，不然我家娟儿都不知道怎么样了。”老人抹了抹眼角的泪，“他们爹娘死的早，就我一个老头子把他们拉扯大，但我这把老骨头实在不中用了，才让我这孙女这么操劳。”
小孩坐在爷爷旁边拿脸蹭着爷爷的肩安慰他，眼睛却总偷偷看向荆长云。
刘娟给荆长云倒了碗水：“招待不周。”
荆长云向她道谢，耐心的听着老人的话，从刘娟还给他的外套袋子里摸出几块大洋放在桌上：“我帮不上什么忙，这个给你们。但我相信这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老人连忙摆手拒绝，但眼睛里却透着纠结。荆长云看出他的窘迫，拿起碗一口喝完那碗水，农村的水有一股有点奇怪的味道，但他没在意：“您请我喝水，我请小孩吃饭。”说着摸了摸小孩子的头，那小孩不着痕迹的躲他，让他摸了个空，他也不恼，只是站起身来，准备离去：“多谢你们的招待。”
“先生，谢谢您，回去路上小心。”刘娟跟着他到门口，向他鞠躬，看他离开才合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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