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9月23日,天津保卫司令府
自打荆长云来了之后,赵习源就不再陪着齐尘月吃早饭,一开始寻个由头回家陪夫人,久了齐尘月也就让他直接回了,又变回了两个人,只是从赵习源变成了荆长云。
“阿云,今天你和我一起去伯克利先生那里。其他的事情交给习源。”齐尘月擦擦嘴角,看着面前啃着饼属实饿了的荆长云道,“伯克利先生是法国人,你在法国学习过,相信他看到你会很开心。”
荆长云听到齐尘月说话,咽下嘴里的饼,点点头:“好的齐先生。”然后看齐尘月已经吃完了,手里捏着半块饼不知道该不该吃。
齐尘月看他手里还捏着半块饼,不吃也不放,觉得有些好笑,于是正色道:“不许浪费粮食,你慢慢吃。”
“知道了齐先生。”荆长云答应了一声又啃了起来。
齐尘月看着面前一双桃花眼,鼓着腮帮子吃东西的荆长云,眼睛很像以前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其他看起来到变了很多,比以前也高了许多,只是感觉总有一些怪异。又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让他感觉奇怪,总有一种这个人不属于这里的错觉。
荆长云余光瞄见齐尘月一直盯着他发呆,不免有些紧张,难道是因为自己吃的太多?或者是最近自己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难道是发现我总观察他?越想越担心,他急匆匆的吃完了碗里的面,又着急忙慌的吃完那几口饼,噎的他心口发慌,皱着眉头。
齐尘月看他噎着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给他倒了杯水:“都说了慢慢吃,急什么?我难道还重新和你抢不成。”
荆长云喝了那杯水,才缓过来,眼睛因为刚刚噎的看起来水汪汪的,和齐尘月对上目光便惹得齐尘月发笑。荆长云看他笑的起劲,耳尖有些发红,想要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结果一开口:“提先生。”咬到舌头的荆长云顿时更尴尬了,红的耳尖蔓延到了脸上。
齐尘月一愣,更是调侃道:“提先生是哪位?”
“抱歉,齐先生。”荆长云抿了抿嘴,觉得很不好意思,于是生硬的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赶紧换衣服去吧,我也换一身衣服。”
齐尘月打算给他留点面子,也不逗他,顺着他的话道:“去吧,不用穿的特别隆重,正式一点就好了。”
话毕,齐尘月向楼上走去,走到一半俯身在楼梯栏杆上看着将要跟上来的荆长云,咧着嘴笑,使了个坏道:“舌头疼不疼?”
说完这话,齐尘月看着荆长云愣住的表情,自己也愣了愣,我这话说的怎么这么奇怪呢?肯定是跟老蒋他们呆的多了,说话怪流氓的。
齐尘月没等荆长云说话,自己掩嘴咳了咳,遮掩着尴尬,往楼上快步走去,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荆长云看着齐尘月的背影,修长的腿因为主人的急切一步跨两个台阶,在布料下勾勒出好看的形状。荆长云咬破的舌尖缓缓擦过自己的上颚,垂了垂眼往楼上走去。有点疼啊,齐先生。
两人换好了衣服,由荆长云开车。齐尘月坐在后座,齐尘月换了一身灰色浅条纹西装,白色的衬衫打底,同色系的领带,没有穿马甲显得不那么正式,外套的胸口整齐的叠着方巾,手上带着一枚欧米茄表,稍稍打理过的分头,一双瑞凤眼总是带着笑意,让人感觉格外亲近。
荆长云跟在齐尘月身后,看着齐尘月的背影,阳光穿过树影泄在他身上,耳廓被光照的有些透,这时正与伯克利先生握着手,说着话。
“这是莉莉安,我的女儿,本来与我的妻子在法国生活,可是我的妻子生病去世了,我只好把她带来和我一块儿生活,现在还不会说中国话,我得时时刻刻待在她身边。”伯克利先生朝一个小女孩招手,待小女孩跑过来时抱起那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用法语说道,“莉莉安,打个招呼。”
“你好,先生。”莉莉安还不太适应这边的生活,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垂着头用母语向齐先生问好。
齐尘月知道简单的问好,安慰小朋友的心情,温温柔柔的向她用法语问好:“很高兴见到你,莉莉安。”
莉莉安听见齐尘月的话,弯着眼睛对他微笑,表示谢谢他的好意。
“伯克利先生,这位是我的副官,荆长云,之前在法国学习过一段时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一会儿可以让他陪着莉莉安。”齐尘月也朝荆长云招招手,让他走到自己旁边。
伯克利先生放下莉莉安,揉揉她亚麻色的卷发笑道:“我知道,这是荆先生家的小孩,怎么一转眼跑到你身边了?”
“因为齐先生很好,我想和齐先生学习。”荆长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双桃花眼笑成一条缝,用礼貌的语气回答道。
伯克利先生把目光转回齐尘月,打趣道:“这还是你的小追求者,齐先生魅力十足啊。”
齐尘月听他的话,笑着摆摆手说:“追求者可不是这么用的,伯克利先生还是不要开我的玩笑了,酌情给我留点面子吧。”
“好了好了,放过你这一回。我们去谈谈正经事。”伯克利先生自然给他递了一个台阶,蹲下对莉莉安用法语道:“小淑女,荆先生会说我们的家乡话,请他给你讲故事,陪你玩会儿可以吗?”
荆长云听得懂他说的话,对莉莉安伸出手,用温和的语气打消她的紧张,笑着说道:“莉莉安,陪我这个大朋友玩会儿可以吗?”
莉莉安觉得这人长的好看,说话也好听,又很有礼貌,很让人喜欢,于是握住荆长云的手,笑着说道:“当然可以。”
莉莉安拉着荆长云往她的小楼去,想要给荆长云展示自己的洋娃娃,分享自己的故事书。
“见异思迁的小孩。”伯克利先生看着自家女儿告别都没说就远去的背影,笑着叹了口气,看向齐尘月,发现齐尘月也瞧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突然萌生出了一种两个孤寡老人的错觉,“齐先生,走吧,我们去说说码头的事情。”
“确实是见异思迁的小孩,头都不回。”齐尘月笑着接伯克利先生的话,刚瞧着荆长云拉着莉莉安的背影,没来由的觉得温暖。
他们俩进了书房,已经有人准备好了热茶,他们也直奔主题。
“是这样的,齐先生,过两周我有一批货要运到这边。货物里包括一批捐给红十字医院的药品,一些我家乡的物件,还有一批德式的新型的军械。最关键是药品和军械。”伯克利先生说到这,抿了一口热茶,叹了口气,皱着眉说道,“日本人在东北转移武装,前段时间因为辽宁民众突袭旅顺,屠杀了很多居民。这些药品和军械,是我所能尽的绵薄之力。我在中国呆的时间太长了,对这里有很深的感情,日本军的所作所为,要接受上帝的审判,地狱是他们的归宿。”
齐尘月也接到了旅顺的消息,再提起来,眉头也是久久不能疏解,旅顺离天津又有多远呢。随着日军的嚣张行径,团结抗日的声音越来越大。齐尘月举起茶杯朝他示意,沉声道:“多谢您,伯克利先生。这批货我会认真对待,让它去该去的地方。”
“齐先生,我很敬佩你。”伯克利先生与他碰杯,“但我想我得给你一个劝告。白不通透,黑不彻底的人最后的结果都不太好。齐先生,你所要走的究竟会是一条怎么样的路呢?”
齐尘月听完他说的话,沉默的盯着杯中的茶,淡棕色的茶液映着他的样子,细细考虑着自己的想法,忽而脑中闪过了那个挡在他面前的少年,那个慌乱塞给他的袖扣。想到这,他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道:“我只不过是这场大雨里的一个撑伞人罢了,尽我所能,遮一遮这场雨。”
“我们不谈这些了,时间还长着呢。”伯克利先生放下杯子摆摆手,“前几天罗先生给我送了几匹好马,齐先生有兴趣的话,我们去湖边骑两圈,放松放松。”
“是个好提议,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齐尘月跟着他走出房间,今天穿的并不是那么隆重,倒也不必换衣服,他脱下西装外套,换了一双伯克利先生给他准备好的马靴,骑上了一匹雪白的马。
刚准备出发,就有人过来传话给伯克利,伯克利俯身听完后,翻身下了马,对齐尘月道歉道:“齐先生,洋行那边的人过来说有事情需要我处理一下。非常抱歉,我需要失陪一下,不能陪你去了。”
“言重了,伯克利先生。您先去处理吧,我正好自己跑两圈。”齐尘月倒是不在意,马在原地踏着小步子,让他感觉有些轻松,于是朝他笑着说道,“我若是觉得这马儿脾性好,就要厚着脸皮朝你讨要了。”
“哈哈哈,客气了,齐先生尽管拿去。”伯克利朝他点头示意,“我先去了,齐先生有事,找阿坤也是一样的。”
旁边一个穿马褂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鞠躬问好。齐尘月点点头,表示自己认清了脸,朝伯克利先生微笑示意,然后驾马离开。
风吹起他的衣摆,席卷而来的是草的香味和湖的丝丝腥气。他加快了速度,身边的树快速的从他身边掠过,但他不觉得害怕,只觉得畅快,好像压在身上的重量忽而消散了一般。跑出了很长一段距离,他放慢了速度,深吸了一口气,湖面的波光粼粼让他愣愣的看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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