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可一把抓住梁亭然的手,剧烈咳嗽起来。
他手上脸上脖子上都有黑灰,有的地方三道,有的地方两道,宽度一致,定睛一看便知道是用手指抹上去的。
一旁的付又期和予桔看清后也明白过来,那间屋子的墙边有一盆冬天用的炭火,提前抹上,装作是被“乌郎”诅咒的痕迹,再随便用布做个五个角的东西点燃,隔着一二十米的距离根本看不出来烧的是什么。
梁亭然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他抓住自己的手,果然是最黑的地方,于是从被抓脏的手上借了点黑灰,帮他抹得更真一点。
魏可悄咪咪地抬起一只眼,挑了下眉,继续用毕生的演技表演“活见鬼了”和“大难不死”。
不等村民反映过来,门口的麻衫道人瞪大眼睛,指着那团火,高声喊道:“是乌郎!都看见了吧!那就是让良田变荒地、杀人屠村无恶不做、人人见而诛之的大恶鬼!乌郎啊!!”
有些胆小的村民闻言吓得腿一软,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眼神惊恐地看向那快被烧成灰烬的“鬼娃娃”,末了又想起什么,回头朝庄稼地的方向望去。
梁亭然趁机从侧面钻入人群,像路边卖艺的收钱人一样,走到每一个人面前都停留一会儿。不过村民们都在忧心村子里遭鬼的事,即便有人碰了他们一下,也感觉不到。
白韵村全村人皆指望着那片稻田过活,倘若时间还有神明,白韵村必然是农神最虔诚的信徒,而此番麻衫小道的话,正好说中了村民们心中最忌讳的事。
七里堰不像大宰场、情狱,人人不怕鬼,甚至把鬼像放进神龛,为其打造庙宇,供奉祭拜。这里的人依然对鬼保持最原始的恐惧之心,其因很简单,乌郎嗜杀,他手底下的鬼灵鬼器也是差不多的性格,哪天看谁不顺眼了,便连人带家灭了一整个村子。
七里堰遍布恶鬼一事从来不是秘密,但因为几乎没有人从他们手中活下来,就算有幸存者也不会有胆量去问他们的名字,因此即便是在消息最灵通的驿站,也只会听到一些不知名讳的传说。
如今一个响当当的名字传进了他们耳中——乌郎,一个会破坏良田、屠尽村落的大恶鬼。
“乌郎……他会毁了我们的庄稼吗?”一个村妇拉着麻衫道人的手,“庄稼不能没有啊……没了地我们就活不了,大师,你一定有办法帮我们除了这恶鬼,对不对?”
村民们嘴上念心中念,顿时嚷成一团,麻衫道人似乎也没想到这帮村民如此激动,被夹在中间语无伦次。
“吵死了,真是一群蠢人,竟然会被如此卑劣的伎俩骗了……若不是乌郎大人吩咐,真想一刀全砍了。”
人群外围的小梅低声骂了一句,脸上天真的面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比上午更阴冷的表情,抬眸的瞬间,恰好和一直关注她的付又期对上了视线。
小梅轻蔑一笑,松开老人,转了转脖颈,道:“被发现了,被发现了好呀……这样就不用装了。”
她正要上前,忽然手被人抓住,可她两手攥在胸前,左右前三个方向只有一个拄拐老人,根本没人能抓到。
小梅却不惊讶,看也不看道:“挡我做什么?”
一个叹气声从她身后传来,随后那略带稚气的声音道:“他们现在只是怀疑,你若主动暴露,后面的事不好办,把他们引到那去吧。”
“也罢。”小梅故意意味深长地睨了一眼付又期,转身离开前对身旁的老人冷声说了一句:“不想死就躲起来。”
付又期隔着人群看到小梅离开,略一思索道:“小梅走了,我先跟上去,你们去叫易方昱。”
“好。”
付又期、梁亭然和天祺、张威在人群外汇合,四人简单沟通两句后便兵分两路,天祺跟付又期、梁亭然去追小梅,张威去通知其他驿站人。
三人跟在小梅身后不远处,并没有刻意隐藏,甚至可以说是跟得光明正大,小梅也有意无意保持着他们能看到自己的距离。
一行人追到稻田前,看见小梅忽然停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后仰扭头看向他们。
她扭头的时候,三人似乎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可眨眼间她又完好无损地直起头继续往前,轻快地跳上田垄,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
“她要跑了!”梁亭然持剑冲了上去,天祺紧随其后。
付又期左右望了一眼,他们现在在一条宽阔的土路上,身前是一望无际的稻田,身后是村落,这条路像是用来运货的,来来往往,应当是白韵村人气最旺的一条路才是,可他却总觉得不太对劲。
眼看梁亭然和天祺已经快要跑进稻田,付又期也来不及多想,可他刚迈出一步,便感觉到与长刀挂在一起的桃木在颤动,像是警示,亦像是恐惧。
“不对。”付又期猛地抬头冲前面大喊:“快停下!”
话落,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往前跌了一个趔趄,他眼疾手快,抽出刀往往地上一插,才勉强撑住身形。
这感觉就像是被人故意推了一下,且力量非常大,或者说已经不能用大小来形容,简直是怪力。
付又期听到耳中嗡鸣,看到又黑又白的奇怪花纹,迟迟不散,吵得他头晕脑胀,意识愈发不清醒。
“别去……”
他半跪在地,额角渗汗,紧抓刀柄的手骨节发白,艰难地往前望去,可他视线中只有令人看一眼就头晕的乱纹。
付又期咬牙强撑着,松开左手,任它自由落下。
与此同时,一道清晰的痛感从手臂传至全身,点点鲜血滴入泥土,源源不断被划破的痛感涌上脑海,耳中灌入风吹稻田的声音,眼前的世界清晰的瞬间,他看见梁亭然和天祺站在了稻田的边缘,没有进去。
他喘息着站起来,心中松一口气,正要上前去找他们,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腰间桃木从刚才开始便震个不停,说明他们正在靠近的地方有异,可若是有诡异的地方是稻田,推自己的人为何不等自己到了稻田边再推?难道他们现在脚下的这片空地才是?
脑海想明的霎那,付又期发现梁亭然和天祺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下一秒,脚下的地面似乎升了起来,土褐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红,织成布;斜前方凭空出现一张屏风和一副桌椅,两侧也不知何时支起了柱子,挂上了彩布,他们所站的地方已然是一个戏台。
“才追来三个,这可怎么办,要不你来拌丑角?”
小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付又期想转身,却发现自己连手指都动不了。
“你自己捏一个不就好了。”小男孩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些不耐烦。
“捏的哪有活的动得顺畅,况且好不容易碰上几个皮相这么好的,这能因少一个丑角影响它的完美?”
“那你再等等吧,他们就快来了。”
付又期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情况,小梅的声音与之前略有不同,说话声中仿佛灌了风,就像嘴巴漏洞了似的,有一种在孔洞中听声的诡异感。而另外一个声音,虽是沙哑了些,但他能听出就是早上为他们演示净角的那个小男孩。
没过多久,远处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这个方向吗?”魏可问道。
“没错,他们就是从这个方向跑的。”葛秋平带路道。
易方昱和高砚悠哉悠哉地跟在后面,像是逛街似的,左右看完还点评一句“房屋建筑水平太差,白瞎了美景”。
“奇怪,这里本来就有一个戏台吗?”予桔轻咦了一声,眯眼看去,喊道:“是他们!就在前面,付老板!”
那站在戏台上的人没回话,也没有转过来,予桔顿感不妙,皱眉看向站在戏台另一边的梁亭然和天祺,也喊了一声,还是无人回应。
“不对劲。”她面色凝重地停下脚步,伸手拦住后面,敏锐地嗅到空气中隐约弥漫的腐臭气味,“是鬼的味道。”
……
琼楼。
莫非榆和青女远远的站在栈桥边,另一头是两个相互依偎的白衣鬼。
夏末的树叶色深,层层叠叠罩在头顶,天空一下子暗了一半。
踏入琼楼的地界后,莫非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冲天空一喊,不出片刻相骨便现身了,抓着白衣鬼的手摸了好一阵,一边摸骨相一边流泪。
二人时隔千年,总算相见,也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这小池边突然多了一条蜿蜒曲折的木栈道,几乎铺满整个水面。
“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她为何不换一双新的眼睛?”莫非榆望着栈桥终点的两人,不解道。
“皮相相似的人很多,但骨相不同,每一次经历都会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伴随轮回。”青女感慨道,“正所谓乱花渐欲迷人眼,有些东西不用眼才能看明白。”
风吹落叶,在水面荡起涟漪,推动两片相隔很远的树叶慢慢靠近。
莫非榆头上的发簪闪了两下,问道:“怎么了?”
火瑚和跳梁从她头上跳了下来,表情语气略显急促,“灵离大人,郁公子说你的朋友们去七里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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