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都能对自己下狠手的人,怎么会是一个轻易被情感动容的人呢?
莫非榆也想通为什么计划里没有自己了,她是曹谱鬼主,在他们制服长鱼孚及之后,下一个目标便是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曹谱鬼。
毕竟要解救驿站众人,就只有封印《八十八曹谱》这一条路。
如此倒也算仁义了,至少没有利用他们对付完长鱼孚及和其他鬼,再封印。
莫非榆轻笑一声,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朝大门外走去。她无法责怪甫子殊,更不会抱怨郁问樵,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火瑚、跳梁、青女……
郁问樵望着那渐渐远离自己的背影,轻柔的目光从哀伤变成无奈,又从无奈变为坚定。
“按照她的性子,知道事情原委后搞不好会掘你的坟。”梁亭然挑眉揶揄道。
郁问樵想象到她气急败坏炸坟的画面,释然地笑了,“……那至少还有事情可以让她做,不至于太无聊。”
殿外忙碌的小鬼见到有人从宫殿里出来,忙不迭飘回自己的岗位,又开始矜矜业业的擦石头,扫黑土。
等到它们都打扫累了,想歇一会儿,扭头看见那人还坐在台阶上。今天的工时已经足够了,可一想到她是乘狩年大人的碧玉辇回来的,它们只得继续埋头苦干。
“你要是再坐一会儿,它们的寿命都得丢两年。”一道女声在莫非榆头顶响起。
她缓缓抬起头,看到声音的主人时先是一愣,随后像是见鬼了似的,惊呼道:“葭……葭荼?你还活着?”
葭荼翻了个白眼,冷淡道:“托你的福,早死了。”
莫非榆连忙站起来,拉着葭荼就往殿里走,“快走,你不能在这待着……”
“什么不能在这待着?”葭荼一把甩开她的手,质问道:“莫非榆,怎么成了鬼主脑子反而变笨了,你以前的聪明劲呢?”
“那自然比不过你,一如既往地不会说话。”莫非榆不屑道,这才发现葭荼身上穿着和那些小鬼们一样的衣裳,“你这是……”
“有人非要救我一条命,但既然救了,我就不会欠他的,所以在这等着还人情,顺便帮忙打扫。”葭荼道。
此处的狩年的地盘,莫非榆顺口就想问救她的人是狩年吗,但转眼一想这作风不像狩年,反倒像另一人,而那人此刻就在殿里。
正想着,狩年就从殿门内走了出来,平静开口:“你们跟我来。”
说罢,也没给她们反驳的机会,地面骤然聚起一片阴影,二人在莫非榆的惊叫声中极速向下坠去。
郁问赶到门口时只看见半道残影,听到戛然而止的余音。
“乖徒儿,别担心了。”梁亭然信步走来,几步之后跟着付又期。
“师父……”郁问樵万分无奈。
“怎么?不习惯?不习惯也忍忍吧。”甫子殊道:“我都尊称你‘郁褚师’好几回了,总得让我把便宜占回来吧。”
“您要讨便宜,不应该先找小叔吗?”郁问樵叹气道,“‘郁褚师’、‘郁兄’和‘问樵哥’加起来也比不过‘又期哥’多吧?”
甫子殊快速扫了一眼倚着门框、一言不发的付又期,眼神像欠债者见了债主,不敢多说半个字,“……我欠他的比较多,这便宜……占就占了。”
“……”
“乖徒儿,你就在这等着吧,我和你小叔出去转转。”
看着那两道前行背影,郁问樵恍惚又回到了许多年前,他在祸止山的最后一天,也是拜师宴的那一天。
那时他以为甫子殊是小叔带来的客人,还纳闷那个独来独往的孤独刀客居然也有朋友,还是个话多爱笑的人。
他好奇去问,于是甫子殊同他说了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
“人说话都是想有人听的,但这个世界上愿意听、能听懂的人却很少。我就总会说很多奇奇怪怪的话,你小叔不光能听懂,还会因此行动,他是个很厉害的人……所以,你想成为像你小叔一样的人吗?”
小郁问樵果断摇了摇头,“我会成为比他更厉害的人。”
……
失重的感觉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可莫非榆感觉她的魂好像留在了地上,脚触及地面时险些跪下,还好葭荼扶住了她,随后不出意料,又收到了她的嘲讽。
“还好你当的是鬼主,不是明司。”
莫非榆小声嘀咕道:“这能怪我吗?他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给人挖洞跳!”
他们到的地方是一个地底洞穴,四周无路,头顶一片漆黑,无论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打造,都很难想象地下会有这么一出空间。
这洞穴大约两件卧房大小,笋状的礁石遍布四周,如同怪物嘴里密密麻麻的牙齿,此刻中心正悬浮着一团形似水球的红色物体。
狩年停在那物体前,葭荼随之开口道:“就是这个是吗?”
“嗯。”狩年道。
“那就别等了,开始吧。”
葭荼径直走去,伸手去触碰那团诡异的红色物体,可她指尖还未碰到,便被人猛然抓住了。
莫非榆速度之快如同闪现,她制止了葭荼的动作,而那一种不好的预感也迅速浮出水面,她猜到了那是什么,却不愿相信。
莫非榆肃目看向二人,“你们不解释一下吗?”
相处这么久,葭荼还是第一次见到莫非榆这副严肃认真的表情,不知是该欣慰,还是斥责她又不合时宜地耍脾气。
两人陷入默契的安静,片刻后,狩年先开了口,“我说了,带你来藏魂地塑鬼身。”
莫非榆目光转向葭荼,注视了好一会儿,她还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只剩沉默。
她抿了抿嘴唇,二话不说掉头就走,视线离开前,那闪烁的目光中有不解,有愤怒。
“站住!”葭荼厉声喝道:“莫非榆,你又要当逃兵吗?!从前比试要逃,奉天司要逃,如今有能力,成了鬼主,你还要逃,你到底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有什么区别吗?”
“什么?”
“有没有鬼身有区别吗?”莫非榆背对着他们,声音似乎在颤抖:“反正都要被封印了……要具尸体,有什么用?”
“你说什么胡话?”葭荼面含愠色,语气愈发严肃,“难道你想死吗?”
“我想死吗……葭荼,你知道成为鬼身意味着什么吗?”莫非榆转过身,眉眼流露出一丝伤感,语气依旧冰冷,“你想死吗?”
“我早就死了……”
话音未落,莫非榆吼道:“我也早就死了!我不需要什么狗屁鬼身,即便要,也不会用你的魂魄。”
“你心里清楚,你没有别的选择。”葭荼很快冷静下来,仿佛从一开始就没有动气。
莫非榆冷笑一声,神色愈发阴冷,“葭荼……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和赭明司太像了,我只要看到你们,就会想起那段无趣又可悲的日子,让我用你的魂魄禁锢我,那比让我烂死在地狱里还难受。”
“你……”葭荼蹙起眉头,沉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她知道现在争论什么都没有意义,于是转而看向狩年,恭敬道:“狩年大人,麻烦了。”
话落,数道黑影从地面蹿到莫非榆脚底,霎时间三条黑锁链从黑影中蹿出,将莫非榆禁锢在原地。
莫非榆怒吼着挣扎,暗红火焰瞬间点燃黑影锁链,可她魂魄虚弱,鬼力虚浮,根本不是狩年的对手。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说了不需要,你们听不懂人话吗?!”
黑影锁链震得哐哐作响,暗火宛如发疯的野兽,包裹了所有锁链,连地面的黑影也不放过,看气势似乎要将它连根拔起。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火焰渐渐疲软,连亮起都需要耗尽所有力气,锁链却依然毫发无伤。
暗火覆灭,鬼力消弱的同时,莫非榆的身体也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损失没了力气。她跪在地上,半透明的身体像风中残烛,忽明忽暗。
葭荼静静看着她,飘远的思绪逐渐收回,沉深的眸色上闪起一丝决然,“成为鬼身是我的决定,与你无关,你若不想用,随手丢了便是。”
“不要……”
莫非榆还欲阻止,可她的声音太小了,连自己都听不清,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血肉吞噬葭荼。
不知道是葭荼在挣扎,还是血肉在消化,那团东西不停变幻着,直到很久之后,变成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才停下。
黑影锁链也在此刻松开,消匿。
“如她所说,用不用在你。”狩年道。
莫非榆浅浅勾起的嘴角中带着嘲讽的笑意,“明明是一道送命题,被你们一个两个说得像道送分题……明明早就知道我的答案,还美其名曰让我选择……”
莫非榆无力地垂下头,黑发如瀑散落,发丝和那一滴落下的眼泪一起被她紧紧攥进手心。
良久,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走到那具已融合魂魄的血肉之前,抬起手,掌心贴了上去。
二者触碰的瞬间,这具躯体的血液在躁动,在回应,在期待,仿佛有了心跳,只需要有人赋予它一张代表新生的皮。
莫非榆合上空洞的眼眸,鬼力断断续续地通过手臂手掌传进这副躯体之中,散发出暗红的微光。
等到她再次睁眼之时,眼前俨然是一个比自己还像自己的莫非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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