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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往事)牢狱与伤痛

月亮没有升起,太阳又要落下。

贺既最终还是被关进了三垣司牢房。

天潢贵胄到了这里也得吃一记杀威棒。不至于把人往死里打,多是用细细的沾了辣椒水的鞭子往皮肉浅薄的地方抽。一般会避开脸,因为进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许鞭子刚落下他们就又被喊回去当这个那个大人了。即便如此,这样也能起侮辱效果,足够挫伤入狱者的锐气。

贺既不至于被这样一通鞭子打垮,早在入狱前他就把本朝有过的各种酷刑回忆了一遍,三垣司现在给他造成的伤不算多厉害。但他依然不好受,因为膝盖的伤势比他想的还严重。

贺既在殿外跪了一天多,双腿麻痹的后果除了在三垣司来人时他无法自主站立,更重要的是让他感觉不到疼痛,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扎进膝盖处的碎瓷片和膝盖实际伤势。

在被架起走了两步后,他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半陷腿中的瓷片整个没入,穿透经脉直接扎在骨头上。

他不敢再用这条腿走路,尝试单脚站起,却摔得更狠,这才意识到,原来另一条腿在更久以前就已经无法动弹。

没有窗户看不见月光,只有牢房外墙壁上点了豆大的烛火。

贺既躺在地上,还是开始被看守放进来时的位置,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动了,似乎也没有力气再维持清醒,就这样看着那一点烛火越发朦胧......

狱中的时间拉得很长,像是永远没有尽头,默数三声就需要用尽全部心力。

贺既在腥臭味、呻吟中醒来,他不知道自己昏睡过去多久,可能是一天,可能只是半刻钟。半梦半醒间,他捕捉到了连续的敲击声,一下一下从牢狱更深更黑处传来,这地漏般的声音让他慢慢摆脱晕眩。

他拖着腿爬到门前,狠心拔出膝盖上的一片较大的碎瓷,再借着灯火用瓷片尖锐的一角挑出没入更深更细小的那些。

有人走进来,刚好站在灯前,投下变形至过于高大的影子,贺既所在牢房变得昏暗一片。

没有人说话,贺既停了动作,直到身前黑影又无声移开。

黑影继续向前,隔壁传来一阵锁链簌簌声,门被打开了。一道凄厉的声音吼道:“我再说一遍,不知道许珉要上奏疏,不然那份奏疏上必有我名!”

“......这是什么......构陷忠良,陆宣芳该去死!”

房门被重重关上,但怒骂还在继续。

再远些听不见脚步声,铁索刺耳摩擦声不断从更深处传来,像是索命的厉鬼在逐一敲门。

不久,敲击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断断续续的细碎声音,分不清是阶下囚的低吟,还是飞蛾翅膀被灯火灼烧时的脆响。

黑影离开了,敲击声再次响起。

贺既跟着声音默数,每过一百下便在墙上刻下一道,以此维持清醒,但在画下近百道后,他开始浑身发热。

挑干净碎瓷片并没有让情况好转,他嘴唇干燥蜕皮,指尖都烧得发颤,伤口情况愈发恶化。再次昏过去前贺既想,幸好他不是武将,不靠腿脚吃饭。

……

这是狱卒第三次给东边第一间屋子送饭。

他知道这个里面关着的人此前名气很大,那些念叨之乎者也的书生用或不屑或敬畏或羡艳的语气谈论这个人,他们说他文曲星的名号未必名副其实,不过是有个好家世。

狱卒提着饭菜到了牢房边,先把上一轮的空碗拿走,隔着栏杆将放进去小半碗米饭和一碗青菜碗。

第一次送饭时,狱卒略有些讥讽地想,这不算新鲜的饭菜怕是这小贺大人从小到大受过的最大委屈了。

但是等他来收完时,却发现饭菜比他之前见过的大多数人都吃得干净。两只带着豁口的土瓷碗叠在一起放在门口,筷子收拢放在碗边。狱卒目光上移到靠在墙边蹙眉不语的人身上,收碗的动作也轻了三分。

狱卒没读过多少书,写得最熟的是自己的名字,他不知道这个叫贺既的文章到底写得好还是坏,但知道这种人是不应该被轻视的。

狱卒捏紧了手里的小瓷瓶,放到饭边,这是贺既的好家世带给他的。一般人家想往三垣司的牢房里送东西难如登天,去岁腊月牢里的血都结出冰渣了,罪臣家人想往里头送冬衣也没一个成功的。

等到他送了一圈饭回来,那瓷瓶已经拿走了。

......

贺既敷了几天药,伤口没太大变化,还是站不起来,好歹人精神了一些,已经有精力通过风骊走出去的神情判断他今天又吃了多少瘪。

这次情况有变化。

他照常拒绝在风骊拿过来的检举戴瑶数项罪名的口供上签字,又听见隔壁那个门一打开就开骂的官员今天战斗力弱了许多。

贺既心提了起来,最终对方还是哀啕着问候了陆宣芳祖先,并在结尾送风骊一口唾沫。

最大的不同是,风骊不是一个人走出来的,他身后押着一个人。

那人佝偻着身体,被架着往前走,面目为守卫挡住,但贺既还是一下就认出来了。

“飞白,”贺既第一句话淹没在喉间,他提声又说,“飞白。”

门外那人抓住机会回头,正是荀鹤,他身上有几处伤痕,看着十分憔悴,但还是对贺既扯出一丝笑。

可是当他再被押回来时,眼神空洞呆滞,贺既再喊他已经得不到回应了。

风骊下次进来时,照常先来了贺既这,被拒绝了以后就利落收起东西要走。

贺既拽住他的衣服摆角:“你带荀鹤去哪了?”

风骊没有回答,转身出去。

这一次风骊在牢里待的时间比往常都久,有的牢房门开合了几次。贺既隔壁骂得比以往都要难听,像是在话语里淬了十斤毒,但后来却痛哭,哭到声嘶力竭后变成啜泣。

贺既的房门再一次被打开了。

风骊又一次在他面前铺开状供,这一次结尾处多了带血的字迹。

直觉让贺既从结尾处一个一个名字往上看。

首先看到的就算隔壁那位,他是都察院的人,那些直接攻讦陆宣芳本人的奏疏多出自此人之手;再往上是这个人他也有印象,是和自己一年的考生,和许珉一样往日很亲近戴瑶......最后是荀鹤。

往常荀鹤写字总是一丝不苟,这必定是他这辈子写过最难看的名字,最引以为傲的舒展欲飞的“鹤”字成了一只狼狈的落汤鸡。

风骊蹲下,看着贺既血肉模糊的腿:“坚持没有意义了。”

贺既:“许珉还活着吗?”

风骊沉默片刻:“嗯。”

贺既闭目,头靠在墙上,修长的脖颈在昏暗的灯光下延展出疲惫脆弱的弧度。

......

狱卒再来送饭时提篮里的份数较往常少了近一半,他把贺既的那份拿出来,走过两个已经空了的牢房又转身回来。

“大人不如也在那上面签字吧,你的腿拖不得了。”狱卒扒着栏杆低声说。

贺既摇头。

狱卒狠心道:“听说那个荀大人是第一个签字的,出了三垣司大门就直奔陆府去了。”

“他有苦衷的。”贺既说。

狱卒看过左右,确认没人,又说:“大人知道了?怎么知道的?”

“你放心我没有出去过,也没有旁人来过,”贺既看出狱卒心中担忧,“荀鹤身上发生的事情我也并不知详情,但我了解他。”

狱卒知道自己不会被追究失职,重新安定下来,心中纠结要不要说出那日所见,说出来怕引火上身,但要是不说他之前的言辞就是侮辱人了。

贺既却说:“不必告诉我了,若是我还能出去自然会知道其中隐情,要是不能出去知道也于事无补。”

狱卒倒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乱成一团的话咽回心头。

这团乱麻折磨了狱卒好几天,随着牢里的人越发少,压在胸口越发沉甸甸,好在没过多久,有人来接贺既了。

没签字就被放出的,他是头一个。

考虑到贺既走不了路,一般人等又不能进去,三垣司给了张轮椅。

这个轮子时而会卡顿的轮椅是贺既用过的第一把,被推着不甚顺利地走过蜿蜒暗道,他看到了近段时间的第一缕天光。

卫国公孟为撇开侍从搀扶,踉跄着朝贺既跑来,手先拂过他脸,抹去上面的脏污,再颤抖地伸向他的双腿,放下又抬起,终究在还没有触碰到时泣不成声。

卫国公在瑞云帝那支付了和先帝所有的情分,用大临最后一张丹书铁券把贺既换了回来,甚至这样还没能消掉所有罪名,只是让他能够在家养病。

牢中数日透支了贺既太多精力,他一回家便大病不起。等被一剂猛药从噩梦中唤醒,桃花落尽,已经到了四月末。

在他昏迷期间,数封弹劾戴瑶的奏疏从四面八方涌出,像是巢穴被捣毁后慌不择路的虫蚁,于是戴瑶上书辞官,将过去几十年经营付之一炬,试图为这一个月的荒诞画上句号。

皇帝批准他的申请,据说还允诺留许珉一命。

但在戴瑶离开京城不久,失去了支柱的戴党没有获得想象中的安宁,而是如风中残烛,继续遭受狂风骤雨般的打击,并最终在五月以彻底的死亡告终。

那天气很好,大夫总算点头放贺既到院中放风。

贺府和卫国公府的门槛早就去掉了,台阶也改成缓坡。大夫总说他要静养吹不得风,这是他第一天自己推着轮椅出来。

贺既已经听说过荀鹤的事情。

荀鹤的父母和黄土打了一辈子交道,还没过上两天好日子,被告知儿子犯了重罪。他们眼泪都哭干了也不知道怎么办,往日和荀鹤有来往的上司、同僚也对他们避之不及。绝望无助的时候,陆党找上门了。

当荀鹤被带出去时,老人正跪在三垣司门口,向所有行出的、过路的人乞求一丝活下来的希望......

贺既看着树下斑驳光影,心想一切过去后,要和荀鹤一起解开这一心结可不容易,他总爱把事情往心里压。

贺既又想到许珉,许珉心大如海,通常是不用哄的,好多烦的事情还不得他自己反应过来就已经从心上滑走了,但这次就算是许珉也不会轻易放下。

他想了几版和朋友们见面时的要说的话,甚至默默排练了哪种语气说出来效果更好。

他太过专注,以至于初一和十五站在一旁好一会儿了才发现。

“十五你手怎么了?”贺既问。

十五把缠了绷带的手藏到身后:“不小心弄伤了,血已经止住,主子不必忧心。”

贺既仔细看过才推着轮椅走开,刚行出两步,不祥的念头从脑中闪过。

贺既按在轮椅扶柄上的手抓紧:“十五你进去了三垣司?”

“是。”十五点头,但迎着贺既期盼的目光,下面的话他却怎么也说出来了。

这沉默让贺既窒息,他深深吸气却没有一丝空气流入肺腑,他想说话打破这死寂,刚开口竟喷出一口血来。

点点猩红落在树下跃动的光亮上,有些事、有些人永远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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