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砚离开了食堂。
“没事吧？”
闻乐乐扶起施语冰，被刚刚那一幕吓得声音发颤。
施语冰眼里还有泪光闪烁，捏着被撕烂的领口，另一只手摸出手机单手打字：
【你还有衣服吗我衣服烂了】
“我有，走，你跟我回教室。”
闻乐乐怕吹空调，常备一件长袖外套在桌子里。
施语冰一走，食堂恢复激烈的议论，快要把房顶都掀了。
就连打菜的大爷大妈都摇头说霍砚不是个东西，把人女孩儿欺负成那样，下次要给他少打点菜！
……
施语冰在厕所换下T恤，贴身穿上闻乐乐的粉色连帽防晒衫。
十三岁后，她再也没穿过粉色。如今薄雾一样冷清的眉眼都被衬得温软了几分。
拉链拉至胸前，顿住，她微微偏过头，看向肩膀上一圈深凹的牙印，眸子里越发暗沉无光。
如果有些事咬一口就能解决，她和霍砚再见面就不会是如今的状况。
从卫生间出来，在走廊上各种目光的洗礼中，施语冰回到教室。
闻乐乐坐在楚楚位置上，看见她倏地睁大双眼：“你穿粉色也太好看了，不对，你穿什么都好看。”
施语冰没什么反应，草稿纸上写下“谢谢”两个字。
如今不管是夸奖还是诋毁，都很难在她心里掀起波澜，也就霍砚那个疯子能让她情绪不稳定。
“你真的不想说说你跟霍砚的事吗？也许说出来好受些？”
闻乐乐既关心她，又对她跟霍砚之间发生过什么好奇得又抓又挠。
施语冰写下一行字推给她看：【我想看会儿书】
“……好吧，那我回去了。”
【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
闻乐乐又一次失望而归，只好转头去学校贴吧看人怎么说。
……
霍砚一下午没来教室，老师也不太管他。
施语冰难得清净，看书和做卷子的效率都高不少。
只有肩膀被他咬的地方隔会儿就疼一下。
第二节下课，符天过来找何山：“老大有信儿了吗？”
“没有啊，发微信一条也没回。”
“应该是去网吧了，新赛季忙着上分不来上课也正常。”李域道。
施语冰不知怎么，解着三角函数的题，注意力还跑到了身后。
霍砚的游戏瘾还是这么大。
她记得自己十三岁借住在霍砚家里时，听他跟陈爸爸说过两年要去打英雄联盟职业比赛，说是有俱乐部联系他。
结果陈爸爸把他骂了一顿，两人大吵一架，陈爸爸还动了手。
她那时候问他打游戏有什么前途。
他说不知道，但他只会打游戏，并且打得还不错，又跟她炫耀自己是什么段位，什么排名。
施语冰完全听不懂，让霍砚很无奈，说：“反正你知道我很厉害就行了。”
“老大回我微信了！”
何山点开对话框，李域和符天都凑过来看。
看完，三人同时望向前面的粉色背影。
“喂——”
施语冰正埋头写题，右肩被拍了一下，刚好拍在她被霍砚咬的那一圈位置，疼得整个人都颤了下。
她摸着肩膀，回头看着他们三人，平静的浅瞳带着一股萧肃冷意。
被她这么一盯，何山咽了口唾沫，忘了要说什么。
“说呀。”
“愣着干什么？”
李域符天两个人催他。
何山清了下嗓子，端出霍砚小弟的架势：“那什么，我们老大说了，让你把他新书都写上名字，明天他来检查，赶紧麻溜的把事儿办了啊。”
“……”
施语冰一动不动盯着何山，唇角忽的挑起。
她本就长得一副不亲切的冰冷美人相，这冷冷一笑给何山吓得忙说：“不不不不想写就算了，我写，我帮你写……”
李域一掌拍他脑袋上，“帮个屁啊帮，你敢帮她，明天就是你的忌日你信不信？”
“对哦。”何山反应过来这是霍砚亲自下的命令，“我劝你还是给我们老大把名字写了吧，不然明天就是你的忌日。”
施语冰默然片刻，转回头，心道“算了”。
拿过霍砚桌上新发下来的一摞教材，翻开封面，刚写下“霍”字，笔尖顿住。
在“霍”字上打了个X，她捏着钢笔重新写。
……
一中位于市区内，不是寄宿制学校，高三生每天只用上两节晚自习，晚上七点四十五放学。
施语冰回到顾家别墅已经八点过，餐厅关着灯，外公和舅舅他们显然早已经吃完晚饭。
回卧室放下书包，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她中午就没怎么吃，这个点实在饿得不行，只好去厨房找找看有没有吃的。
施语冰的卧室原本是一个保姆房，厨房就在她卧室旁边，中间隔着一个卫生间。
她到厨房时，杨管家正在给厨师和两个佣人嘱咐明天早中晚餐的采购和制作事宜。
杨管家四十来岁，微胖身形，头发每天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眉心就算展开时也有深深的褶，随时都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
她在顾家待了二十多年，从施语冰有记忆起她就在了。
两个佣人率先看见施语冰，杨管家背对门口，顺着她们的视线，回头淡淡看了一眼，不慌不忙继续把剩下的话说完，这才走去门口。
“施小姐。”
【还有饭吗？】施语冰用手语问她。
顾家只有杨管家看得懂手语，偶尔会充当她和顾老爷子他们之间的翻译。
听她问还有没有饭，杨管家对厨师道：“给施小姐炒一个菜，再盛一碗米饭到餐厅。”
【我还想喝点汤……】
“汤太麻烦，施小姐就不要给原本应该休息的厨师增添工作量了，或许下次早点回来，说不定有剩的还没倒掉。”
杨管家撂下这话，绕过施语冰想走，被她抓住手臂。
【厨师休息，那你给我做。】
她又再重复一遍：【我要喝汤】
她那双浅色眸子，因为不能说话，修炼得力量十足，直直盯着别人时，不仅看进人眼里，还似乎能看进人心里。
杨管家被她的气场震慑，眼底有些犯怵。
“语冰，怎么了？”
这时，施语冰小舅从楼上下来，见状问道。
“小顾先生，这不施小姐刚回来，我在问她想吃什么，要给她准备晚饭。”
“让厨师多做点好吃的，上完晚自习回来肯定饿了。”
“是，小顾先生。”
施语冰在餐厅吃完饭，回到卧室看书写作业。
十点，她合上书，换上一套运动装，准备出去跑跑步，回来洗个澡睡觉。
顾家所在的御南湾是A市有名的豪宅区，临河傍山，尤其是山顶，拥有能眺望天际线的风景。
这么好的山顶地段只住了两家人——老死不相往来的霍家和顾家。
因着两家之间距离较远，又各自有一条快速下山的专属车道，再来谁先搬走谁就有点认怂的意思，多年来双方就这么相安无事的住下来。
施语冰今早下山时，无意中发现一条下山的捷径。
这条捷径在顾霍两家中间，位置偏离顾家多一些，路很窄，轿车走不了，但如果徒步下山至少比专属车道少走一半的路程。
施语冰戴着一只耳机，在这条小路上悠闲的慢跑。
小区的安保工作做得很好，她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临近山脚，身后一阵机车轰鸣声由远及近，还伴有吊儿郎当的口哨。
施语冰没理会。
机车加速超越，一个华丽调头停在她面前，拦住去路。
机车上的男生身形高大，长腿撑地，一双漆黑的眸子在头盔下静静打量。
施语冰扎着高马尾，黑色运动短T配着一条黑色运动短裤。
布料越少，越贴身，越凸显完美的曲线，尤其那纤细腰肢和两条白皙笔直的大长腿，是他路过都忍不住想吹两声口哨的程度。
施语冰摘下耳机，比了一通手语想把对方吓跑。
有不少男生跟她搭过讪，知道她是哑巴后没说几句都跑了。
然而这次，对方却一把将她拉过去，手臂拢住她苗条细腰。
“早跟你说了老子看不懂手语，瞎比划什么？”
施语冰认出这个声音，眉心诧异地动了下。
霍砚抬起头盔上黑灰色的镜片，露出一双尾巴上翘的桃花眼，含着又痞又坏的淡笑。
“真巧啊，施语冰。”
巧你大爷。
施语冰肩上被他咬那一口现在还隐隐作痛，挣脱开他手，她戴上耳机往回走，当今晚根本没遇见过。
霍砚微狭起眼眸，摘下头盔，撸了把蓬松的短发，喊道：“上车！”
施语冰脚步微顿，继续往前。
“你再走一步试试，白天那一口还没让你长记性？”
施语冰停住脚，第一次见有人拿咬人威胁的。
这么看，霍砚对自己的认知还挺准确，知道自己不是人，是真的狗。
她低头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走过去举到他眼前。
“恨我就离我远一点。”霍砚轻声念完，“嗤”地哂笑了声，不由分说把头盔套她脑袋上，“你当我傻，那不是正好如了你的愿。”
“……”
“啪”地给她放下头盔镜片挡住那双幽怨的眸子，霍砚看她揪着自己衣角借力上车。
这感觉有点微妙，他的后座从来没坐过人，施语冰竟然会是第一个。
他今晚骑的是一辆黑红配色的奥古斯塔，拉风又张扬。
女孩儿细长的大白腿搭在冷酷的机车上，让他看出点儿心痒难耐的感觉。
这双腿还真是尤物。
趁霍砚还没启动车子，施语冰又在手机上打了句话问他：【去哪儿】
“去一个没人的地方，把你先奸后杀，怕不怕？”
“……”
真真是混账一个。
“怕也来不及了。”
车子猛地加速，施语冰原本扶在后座的手吓得搂紧了霍砚的腰。
低沉的轰鸣声中，机车隐入绚烂夜色。
……
施语冰一路提心吊胆，结果被载到一家面馆儿，看霍砚吃牛肉面。
已经十点多了，他居然才吃饭。
她戴着耳机，低头听英语听力。
突然，耳机被霍砚扯下一只。
“跟你说话呢，能不能有点礼貌？”
稀奇，霍砚的字典里竟然有“礼貌”二字。
她按停手机里的听力，平静看着他，那意思叫他继续说。
霍砚慢悠悠嚼着牛肉，问她：“你是顾家的人？顾老爷子是你谁？”
施语冰低头打字：【外公。】
“你怎么知道那条捷径的？”
【无意中找到的】
“那条路写着我霍砚的名字，你以后再走要交过路费，知不知道？”
【……】
施语冰打了一行省略号表示自己的无语。
“这几年躲哪儿去了？”
躲？施语冰皱了下眉。
【H市】
“你爸你妈呢？”
【死了，车祸】
霍砚盯着她在手机便签上打下的这一行字，半晌，唇角扯出轻蔑的笑。
“报应。”
他拿起手边的玻璃瓶汽水，和她的碰了下，清脆的一声响。
“恭喜你跟我一样，成了孤儿。”
他喝了一大口可乐。
施语冰看他一眼，默然几秒，拿起自己的玻璃瓶装豆奶，含着吸管也喝了一口。
霍砚放下汽水，又问：“我妈被你爸那些追债人打死的时候，你在哪儿？”
这问题把施语冰问得一愣。
手指停顿了半晌才轻轻在屏幕上按下，几个字感觉按了半个世纪的键盘才打出来。
【在她旁边的树林里，她把我藏起来了】
“……”
霍砚久久地盯着施语冰的脸，尽管早就猜到几分，看到当事人说出来还是控制不住怒火，周身气压骤降。
施语冰见他握紧拳头，咽了口唾沫，以为他会动手。
良久，霍砚才又开口，嗓音有些发涩：“你变成哑巴也是那时候的事？”
施语冰点了点头。
“你活该。”霍砚的脸色像覆了一层极寒的霜，“变哑巴也抵不了你跟你爸的罪过。”
“……”
施语冰眨了下眼，眸子里闪过被刀子直插心脏的剧痛。
“我问你，我爸妈做错了什么要替你们挡那一劫？要当你跟你爸的替死鬼？”
无数个无法入睡的夜里，霍砚都想把施语冰一家揪出来质问。
施语冰沉默不语。
霍砚扔了筷子走人。
“您还没结账——”
“找她结！”
霍砚骑上车，戴上头盔，在轰鸣声中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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